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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里的阿莹发现恒珠这几天好像变漂亮了,脸上总带着笑意，走路也不总低着头了，跟人说话也自信了很多。
不过，阿莹最感兴趣的,还是恒珠手腕上的白色手串。
在采集食物的时候,阿莹跟在恒珠后面,看着她纤细的手腕上上下下,手腕上的白珠子在阳光下非常漂亮,连戴着手串的少女的手都显得格外秀气了。
阿莹很羡慕，为了那个手串,她跟了恒珠一路。
回到部落，女长老把采集到的食物平均分配给各家带回。这是每家固定的食物。至于今天能不能有肉吃，还要看一会儿捕鱼队伍和狩猎队伍回来，看他们有多少收获。
恒珠和母亲背着自家分到的扁薯、青米和果子回家，走着走着，就发现后面一直跟着阿莹。
恒珠奇怪，“阿莹,你家不在这边。”
阿莹吞吞吐吐,“我能不能，跟你换？你的手串。”
说着她举起今天她分到的一串野果，“这个,给你。”
康怀看了赶紧制止,“这是你们今天的食物,怎么拿来换手串呢？”
这时,阿莹的娘也跟上来,无奈地说道,“我这女儿是要疯了,今天宁可挨饿，也要换这手串。反正我是拿她没办法。”说到这里阿莹的娘没好气地对女儿说，“你爱漂亮吧，有本事你今天就挨饿。吃的是不会分你了，最多喝碗米汤！”
阿莹听了母亲的抱怨，却很高兴，“我娘同意了！给你，手串给我。”
恒珠自从自己会做手串后，就不大稀罕这东西了，她惊讶的是，真如姐姐所料，真的会有小姑娘宁可饿一顿，也要换她做的东西！
当天晚上，恒珠拿了自己得来的一串野果给姐姐显摆，“阿莹今天要挨饿了，只有米汤喝。”
“不是还有肉汤吗？”肖宁问道。
恒珠想起来，今天狩猎队伍捕到了一头大野牛，每家分了一块肉，家家都有煮肉汤喝。娘在肉汤里放了些盐巴，今天的肉汤真的好好喝。
娘亲舍得放盐巴了，这是姐姐的功劳，恒珠知道的。
“姐，你说中了！阿莹她真的舍得！挨饿都要爱漂亮。你说，我多做一些鱼骨手串，会不会有更多的人跟我换？”
“那当然！”肖宁跟她分析，“阿莹有了挨饿换来的手串，一定要跟人显摆，让人觉得她的新手串很贵重！这样才能抬高她自己的身价！别人看了眼馋，自然也就想要。不过，姐姐要提醒你，时间长了，别人会奇怪，你哪里来这么多的手串，你该怎么回答？”
恒珠还没想过这个，她呆了一阵，说道，“我就说，是爹到集市上给我换的。”
肖宁摇头，用无奈的眼光看着妹子，“那人家就会问你，你爹凭什么老有东西拿出去换？你又怎么说？别人会猜测爹是不是偷藏了猎物，不交公！”
恒珠吓得跳起来，“胡说！没有！爹不是那种人！”
“所以啊，不要把事情推到爹身上，要我说，你就讲实话。就说是你做的！”肖宁起身把妹妹按到凳子上。
“这，这，不好吧？”恒珠想到小姐妹们会围住她，好奇地打听，她就被这想象弄得红了脸，“万一，她们也要学呢？”
“那就教给她们！”肖宁沉着地回答。
“啊？”恒珠想起有不少人想跟自家爹学雕刻手艺，老爹都没教。“这行吗？”
肖宁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咱们爹因为会点手艺，偶尔用自己做的雕刻品去集市换东西回来，有人已经眼红了。最近有人跟你打听爹换了什么吗？”
“有啊。”这么一说，恒珠也想起来，“连女长老白蛾都问过，‘听说你爹最近老去集市啊？你们家换了不少好东西吧？’我跟她说，‘最近石雕不好卖，爹要去好几趟才能卖掉一个。而且也没换到什么正经东西，也就是换了一个小的陶罐子，也没大用。爹都不想做雕刻了，太费力气，还伤眼睛，卖得还不好。’”
“她怎么说？”肖宁对女长老的反应很感兴趣。
“她说，‘也真是呢，耽误了狩猎，也错过了分肉吃，还没换到什么，是不划算。’虽然是安慰我，可我总觉得，她怎么有点高兴？”恒珠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有些不解。
肖宁感慨，“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恒珠傻眼了，“姐姐，你说什么？”
“呃，就是说，如果大家都过着穷日子，谁也不会抱怨。可如果有一家日子好，大家就嫉妒了。”肖宁耐心地给妹妹解释。
恒珠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头，“不对啊，族长家和长老家每次都分得多，怎么没人说啊！而且，祭司也不出去采集和狩猎，就每天呆在他的神庙里，还有奴隶伺候他，还有徒弟侍奉他。不光他不干活儿，他的徒弟和奴隶，也不干活！可是，每次他分的食物都是好的。他的徒弟也不差，他的奴隶也能吃饱呢。怎么没人说呢？”
这个问题就有点复杂了，这是个阶级形成的问题。很显然，族长、祭司、长老们已经形成了这里的统治阶级。现在这个部落正是从生产资料和物资共有的原始社会公有制状态，向奴隶制社会转变的过程中。
未来，原始社会的人人平等制度将会被彻底打破，特权阶层将会完全形成，那时，将会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分配状态。
可是，跟这个时代的人讲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肖宁绞尽脑汁，把这些复杂的道理掰碎了、揉烂了，讲给求知如渴的妹妹听，“因为啊，这个，族长呢，是首领，带领大家生活，他的责任更重，每天要想很多事情，要管很多事情。对不对？”
“对的。”恒珠点头，“对啊，上次，阿莹家和阿花家打起来了，都流血了！是族长带人去把他们分开，要不就要出人命了！”
这小姑娘的悟性不错，肖宁觉得没白费口舌，“你说的很好，这些事情，虽然没给我们带来食物，可是，处理不好，会死人的。长久下来，部落会乱掉！大家都不团结，互相憎恨。这时候，如果外族人来攻打我们，是不是很容易就打败我们了？”
“啊！”恒珠再次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她已经想到了凶狠的外族人头领带着他们的勇士冲进部落来杀人放火，家园被彻底摧毁，男人会被杀死，女人和孩子会被掳掠去做奴隶，给人家干苦工干到死！
“那族长是该多分些食物。可是祭司呢？”说到这里，小姑娘来了个自问自答，“对了，祭祀是侍奉神的，替我们祈祷平安呢。神庙总要有人守着。”
倒不是肖宁非要给小姑娘灌输不平等思想，而是一家人生活在这样一个等级差距、贫富差距开始显现的时代，这是客观历史潮流，无法阻挡。不能改变环境，就要适应环境。恒珠是个小姑娘，万一她开始琢磨不平等的问题，就怕她口无遮拦，出去也抱怨。那可就麻烦了。
“哎？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姐姐要我教会其他人做骨珠手串和项链。”小姑娘思维跳跃起来，她自己琢磨了一回，说道，“姐姐是怕别人嫉妒咱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算了，教就教吧。这样她们就都有求于我，还得跟我学，也不错！”
恒珠找到了心理平衡的方式，又自得自乐地开始磨骨珠，一边哼着部落的古老歌谣。
有一天，恒珠晚上回来跟肖宁说，“姐姐，我把磨骨珠的方法告诉她们了。她们都很感谢我呢！而且，你知道吗？”
恒珠神神秘秘地趴到她肩膀上说，“连族长的女儿喜妹都来问我呢！我把方法告诉她，她还不以为然，说什么，‘原来这么简单啊，很容易的。’哼！我看她就是嫉妒我！”
“对啊，因为你有本事。她不好意思承认你有比她强的地方，就假装不把你的本事当回事，不过，你不用不高兴，现在你是不是有了更多的朋友了？”
哄小女孩儿的本事，肖宁可不少，想当年做女团队长的时候，面对的也是一群十几岁的姑娘。
黄谷知道了小女儿在教部落里的女孩子们做鱼骨项链和手串，微笑着鼓励女儿，“好好跟朋友相处，不过，要小心说话，不要泄露了家里的事情。尤其你姐姐的事情，一句都不能说。知道了吗？不要让外人对你姐姐有任何好奇，不然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恒珠听完，默默点头，之后的时间里，很明显，她提到朋友的时候少多了。
肖宁问她，“跟新朋友们吵架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朋友其实没那么重要。”恒珠突然抱了肖宁一下，“姐，我觉得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的。”
莫名地说了这么一句，恒珠就跑出去了。肖宁想了下，就明白了，大约是有新朋友跟她打听家里的事情了。恒珠怕自己总有说漏嘴的时候，就选择了疏远这些朋友。
她觉得为了家庭，到了自己牺牲私利的时候，所以她才有刚才那“悲壮”的举动。这个年龄的男孩儿女孩儿其实很重视朋友的存在，何况是恒珠这样以前因为自卑不合群而苦恼的女孩儿。
她能选择放弃刚得到的荣耀，为了家人，甘心重新归于“平凡”，这样的决心也算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