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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我永生难忘的一幕。”萧荣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青岭峡口那座坚不可摧的山体，竟然……竟然在那一声巨响和一片白光中，四分五裂！无数的巨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硬生生地，将汹涌的江水，拦腰截断！”
“那不是寻常的火药，那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力量！我的人后来告诉我，邓健和他的部下，将那种前所未见的火药，称之为——‘众生平等’。”
“山洪，没有冲向苏江城。而是被那崩塌的山体，硬生生地，引向了另一侧的荒芜山谷。而我们，那些埋伏在苏江沿岸，准备趁乱起事的弟兄们，正好就在那山谷的下游……”
萧荣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不仅炸毁了山体，更引发了比自然洪水恐怖百倍的泥石流。滔天的洪水夹杂着巨石和断木，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下。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在那场人为制造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我的复国计划，我引以为傲的阴谋与势力，就这样，被那一声巨响，彻底冲垮，化为了乌有。”
“我被崩塌的山石砸中，身受重伤。是几个忠心的部下，拼死将我从泥石流中救出，一路背着我逃亡。可大周的追兵，早已闻讯而来。我们东躲西藏，最终，还是在力竭昏迷之后，被……被林凡的人所救。”
萧荣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自嘲。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油灯下自己那双干净却无力的手，轻声说道：“我引以为傲的计谋，我苦心经营的势力，我视若神明的信仰……在那‘众生平等’的绝对力量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他抬起头，看着黑衣人，眼中充满了迷茫，“天意，要亡我大乾，兴这大周，兴这个……名叫林凡的？”
医馆后院的夜，静谧得能听见雪花落在枯叶上的细碎声响。
油灯的火苗在晚风中不安地跳动，将萧荣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宛如一个在过往与现实间挣扎的孤魂。
他最后那句充满迷茫与不甘的问话——“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余音在黑衣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黑衣人依旧单膝跪地，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天意？
若真是天意，那他们这些年隐姓埋名、忍辱负重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
可若不是天意，又该如何解释那惊天动地的“众生平等”，如何解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县令，竟能凭一己之力，将殿下那近乎完美的复国大计彻底粉碎？
良久，萧荣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是要甩掉脑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宿命论调。
“不，这不是天意。”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思熟虑后吐出的磐石，沉稳而有力，“败了，就是败了。怨天尤人，那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我萧荣，是大乾的太子，我可以败，但绝不能认不清自己为何而败。”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能穿透夜色，直抵人心。
“我在这里的这些时日，每日在医馆里整理药材，听着街头巷尾那些百姓的议论，看着这个小小的马头县日新月异的变化，我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林凡的强大，不在于他那威力无穷的火药，那不过是他的手段之一，是术，而非道。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拥有两样我们……或者说，是我，所无法企及的东西。”
“其一，是‘知识’。”萧荣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你可曾想过，一个从未离开过大周的七品县令，为何会懂得‘炸山改道’这等闻所未闻的奇术？为何能凭空造出那去污能力远胜皂角的‘肥皂’？还有那风靡全城的‘奶茶’，那精巧的‘三轮车’，那热气腾腾的‘火锅’……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前所未闻，却又无一不精准地切中了百姓的需求，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和财富。”
“我曾以为，我遍览群书，通晓古今，便算是智计过人。可与林凡相比，我那些所谓的阴谋权术，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罢了。”萧荣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他所拥有的，是一种完全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的知识体系。他看待问题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方法，都与我们截然不同。他就像一个……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棋手，用我们完全看不懂的棋路，轻松地颠覆了整个棋局。”
黑衣人静静地听着，心中愈发震撼。
殿下的这番分析，比任何战报都更能让他感受到林凡的可怕。
那是一种源于未知力量的碾压，让人无力，甚至绝望。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萧荣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也更加郑重，“是‘人心’。”
“我自诩以水神教笼络了苏江百万信徒，便算是得了民心。可现在想来，那是何等的可笑。”他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清醒的认知，“我给信徒们的，是虚无缥缈的信仰和来世的许诺。我利用他们的虔诚，将他们视为我复国的工具。而林凡呢？”
“他修路，让坑洼的街道变得平坦；他建厂，让游手好闲的流民有了活干，有了稳定的工钱；他办学，要让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书可读，有机会改变命运。他做的每一件事，或许看起来都微不足道，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民生小事，但桩桩件件，都让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我所谓的‘民心’，是建立在愚昧和迷信之上的空中楼阁，一场‘众生平等’的巨响，便能将其震得粉碎。而林凡的‘民心’，却是建立在百姓的饱暖、安稳和希望之上，是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参天大树，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