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哦?”荣德帝姬挑起眉梢,颇为感兴趣地将身子直起了些许,“你倒是说说,我的驸马在天武军被人摔伤了,你要怎么为我挽回颜面?”
郁竺缓缓抬起头,坦然直视荣德帝姬:“微臣以为,驸马于天武军受伤一事,虽引得在场众人侧目,却于帝姬颜面无无碍,帝姬身份何等尊贵,即便与驸马有夫妻之名,您的尊荣也绝非驸马所能全然代表的。且此次驸马受伤,实则是因天武军训练严
苛,初衷也是为保家国安宁,从公心而论,有无奈之处,虽说做法确有不当,却也算事出有因。
郁竺说到此处,稍稍停顿了一下,给帝姬留出片刻反应时间,见她未有言语,便继续道:“殿下是天之骄女,是高悬天际的皓月,驸马不过是帝姬身侧的萤火,若其贤能,或可以为帝姬增色几分,纵使其有所不足,也决然难以削?殿下的赫赫光
彩。故而微臣方才所言其实并不精准,并非是为殿下挽回颜面,实则是为殿下再添华彩,使殿下荣光更盛。”
这番话,可以说是与“妻子如衣服”那般论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了,只不过夫妻双方角色颠了个倒。荣德帝姬听着新鲜,一时也没发现郁竺偷换概念,被引着忽略了她打伤驸马这一关键事实,接着话茬问道:“那按你所言,要如何为我再添华彩
呢?“
“驸马所言去天武军实则是奉帝姬之命为圣人坤成节准备贺礼一事………………”
郁竺刚说了个开头,荣德帝姬便柳眉一蹙,当即打断道:“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她突然意识到丈夫冒充自己名义行事,若传出去也实非光彩之事,于是,轻咳一声,微微调整了一下神色,摆了摆手说道:“无事,你继续说。”
郁竺了然,她料想那事先回来通禀的人定会有所隐瞒,将事情朝着对曹晟有利的方向描述,略去诸多细节,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如今驸马受伤,行动诸多不便,此事却迫在眉睫。事因微臣而起,微臣自当义不容辞,为殿下分忧解难,全力
为圣人筹备一份独一无二的贺礼,务必让帝姬的孝心在坤成节当日大放异彩。
荣德帝姬闻言,陷入了沉默。皇后坤成节贺礼一事,她是十分重视的,没曾想曹晟竟是打着这个名义去的天武军,再联想起郁竺此前所说的“事出有因”,她心中明白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不过郁竺主动将贺礼一事揽走,倒着实令她有些意外。她也对这个如今在东京小有名气的女官略知一二,好像不是家财万贯之人,她能捧出什么让自己大放异彩的贺礼?
思索片刻后,荣德帝姬微微眯起双眸,略带怀疑道:“此话当真?”
“自然,坤成节当日欲为圣人献上奇珍异宝者定然数不胜数,微臣家境寻常,实难在财货上与之相较,唯有凭籍巧思另辟蹊径。故而恳请殿下赐下十日之期,微臣定当竭尽心力,为殿下筹备一份别具匠心的贺礼,必不使殿下失望。若届时殿下未
能满意,微臣甘愿领受殿下惩处,此前诸事一并承担,绝无怨言。
荣德帝姬听她言辞恳切,话语至此,也觉无可挑剔,便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便去筹备着,且看十日后罢。”
“微臣谢殿下宽宥。”郁竺再次重重一拜随后起身,恭敬地倒退几步后,转身向门外走去。方走到门边,却听荣德帝姬再次喊住她。
“对了,你那天带回去的玉米,种出来了吗?”
郁竺身形一顿,她没想到荣德帝姬还真惦记着这个事情,还以为帝姬只是一时兴起,买个新鲜呢!
家里玉米的她每天也就瞧上一两眼,主要还是张芝芝在照料,当下稍作回忆,答道:“回禀殿下,已长出了半尺高的青苗。”
“果真?“荣德帝姬神色一变,露出几分惊喜,“我府上种下的倒是没什么动静,你可知道什么原因?”
郁竺略作思考,回道:“许是法子不对,家姐专门照料此种作物,微臣可让她得空来殿下这处帮忙照看一二。”
“如此也行吧,你让她尽快来。”荣德帝姬轻轻点了点头,靠回榻上,神色稍缓。
待郁竺退出屋子许久后,荣德帝姬依旧斜倚在榻上,她的目光有些凝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身体未动分毫。直到先前那一路引着郁竺的妇人轻手轻脚地进屋,荣德帝姬才缓缓抬了抬眼睛。
那妇人是帝姬的乳母,帝姬自幼丧母,全靠她悉心照料一手奶大,故而在府中极受敬重。
乳母见帝姬的模样,又想到方才大摇大摆离开府邸的郁竺,不经疑惑道:“殿下,难道真的不准备责罚她吗?”
荣德帝姬轻轻摇了摇头,她本就无意严惩郁竺。其一,一个成年男子被女子以这样的方式摔断了腿,本就有些匪夷所思,她还暂且不打算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都来看笑话;其二,家丁前来禀报这都承旨便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在大相
国寺所遇之人时,她便按耐不住了??这是个有用处的人。
玉米,多么好的作物,若是培育出来后由哥哥献给父皇,定然能让父皇龙颜大悦,对哥哥也重视几分。
想到这里,荣德帝姬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赵桓便是当今的太子。自母后去世后,兄妹二人相互扶持,彼此依靠,可父皇对哥哥的宠爱却日益淡薄,究其原因,还是出在王贵妃之子??王赵楷身上。
郓王容貌更肖似父皇,一手字画在众皇子中也出类拔萃,父皇对他的宠爱程度已远远超过了太子,以至于打破了宗室不领职事的祖宗家法,让王出任提举皇城司,还钦点他为榜眼………………如此种种,京中便有风传,王早晚有一天会取代太子之
位。
历来的废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且她和赵桓唇齿相依,如何能坐视自己的亲哥哥步入这深渊?
所以她想尽办法讨父皇欢心,精心制作父皇最爱的降真香,时常以太子的名义送入宫中,也是期望能在这些细微之处改善父皇对哥哥的看法。
此次圣人坤成节,她煞费苦心,亦是为了哥哥。
自己与哥哥的生母显恭王皇后已逝,若口后登基,如今的郑皇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可王若登上皇位,其母妃王贵妃尚年轻,两宫并立的局面绝非郑皇后所愿。故而荣德帝姬自然而然将郑皇后视作己方阵营之人,全力讨她欢心,希望她能
在这继嗣的问题上发挥点作用。
可惜啊,自家驸马碌碌无为,帮不上任何的忙,现在看来还不如郁承旨一个外人的助力大……………
荣德帝姬又幽幽叹了一声,抬眼看向乳母,朱唇轻启:“阿嬷,你找两个得力的人,悄悄查查阿晟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曹晟躺在床上吱哇乱叫,将触手可及的茶盏、药碗等物扔得到处都是。
“废物!你们这些庸医!”
被骂作庸医的王元义和陈若望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间,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俩均是在东京城享有盛誉的杏林高手,皆出身医学世家,祖上乃是参与编修《太平圣惠方》的名医王怀隐和陈昭遇。行医三十载,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备受尊崇,如今还是头次被这般指着鼻子辱骂,心中自是愤懑,对这位驸马爷的观感差到了
极点。
“这是怎么了?”荣德帝姬刚一迈入房间,便被眼前满地狼藉的景象惊到,皱了皱眉。
王元义见帝姬驾临,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疾步迎上前去:“回禀帝姬,驸马小腿之处骨有小折之状,拔伸牵引、端挤提按乃是复位接骨的必要手段,可老身方才尝试了数次,每一次操作,驸马皆觉疼痛难忍,老身难以继续施术,无从下手
啊。”
陈若望在一旁也默默地点了点头,以表认同。
“定是他们医术不精!”曹晟一听王元义的解释,立马大声抢白道。
荣德帝姬几步走到床边坐下,眼前的男子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已看不出往日俊秀的模样,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轻声劝道:“阿晟,正骨难免会有些疼痛,不过只是那一瞬间的事,你且忍耐片刻便好。”
曹晟一听,哪里肯依:“不不不!岂止是有点疼痛,简直是痛不欲生!阿奴,你让人去请太医来好不好?”
他这般涕泪横流,哪有一点驸马都尉、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风范。
荣德帝姬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挂下脸来,声音也冷了几分:“怎么?阿晟是觉得打不过女子十分光荣,要闹得宫里人尽皆知才行?还是说想让大家都看看你因为一个折伤轻症哭天喊地的样子?”
言罢,她不再理会曹晟的哀求,径直起身,转而面向王陈两位医家,神色缓和了些许道:“二位郎中不必顾虑,尽管放手施诊便是。若是驸马因乱动而致使伤势加重,我定不会因此怪罪二位。”
“多谢帝姬体恤。”王元义与陈若望赶忙躬身下拜。待他们再起身时,荣德帝姬已然款步走出了房间。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一同走到曹晟床边......片刻后,撕心裂肺的叫声再次响彻整个都尉府。
一刻钟之后,曹晟腿上那由米糊草药混合而成,涂抹在纸上而后敷在伤处的糊状物已经干透。王元义仔细地将他的腿在床沿固定稳妥,陈若望则在一旁笔走龙蛇,迅速写下需要注意的事项,随后交予下人,两人便迅速离开房间。
曹晟这会儿腿部的疼痛已有所缓解,但是心里却觉得难受至极??
帝姬方才那番话究竟是何意?难道是嫌他丢人现眼了?
如此说来,她是不是就打算不再追究那都承旨的责任了?
岂有此理!自己堂堂驸马都尉,被一个枢密院六品小官打伤,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可眼下,自己的妻子不但不向着他,反倒处处袒护外人!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若不是那人是个女子,他几乎都要怀疑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了。
想到这里,曹晟的面色愈发阴沉,他满心苦涩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驸马都尉当得实在是窝囊透顶??娶了一位尊贵无比的帝姬,本以为是享尽荣华富贵,却不想竟是将一尊大佛请回了家。平日里,对她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天天忍受她无端的脾气,就连周公之礼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纵观古今,又有哪个驸马都尉像他这般憋屈无能?
就拿曾在这间宅子里居住过的驸马李遵勖来说,人家大婚当日便将万寿长公主的乳母纳入房中,尽享齐人之福,不也照样过得逍遥自在。
再看看当今官家还是端王时的至交,驸马都尉王诜,在妻子宝安公主卧病在床之际,与小妾在病床前颠鸾倒凤,最终将公主活活气死,也不过是被贬了官,待官家登基之后,还不是照样风流潇洒,快意人生。
可自己呢?只能这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曹晟心中清楚,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曹家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不够强大,而帝姬又深得官家宠爱。更何况,当今太子还是帝姬的亲哥哥,有了这层关系,帝姬更是有恃无恐,肆意妄为。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
他不想一辈子都在帝姬的阴影下苟延残喘,永无出头之日!
他要为自己谋划出一条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