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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都尉曹晟?他不是马军司的人么,来这里做什么?”
郁竺来东京时日尚短,但功课做得足,将皇亲国戚的身份背景信息都背了个遍。这个曹晟便是当今荣德帝姬的驸马,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
论起来,他出身的真定曹氏是名门世家,北宋开国名将曹彬就出自这个家族,仁宗光献曹皇后还是曹晟的姑奶奶。只不过到了这一代,家族往昔荣耀渐淡,出色者寥寥,所以郁竺对曹晟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知道这么个名字而已。
韩滔有意解释,看了眼周围的几个将官,先使了个眼色道:“你们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记得不要起冲突。”
等那些人走了,他才压低声音对郁竺道:“按道理说他本不该管到我们这儿,但是曹都尉入禁军任职是官家亲令,这中间有个有隐情,承旨恐怕不知道。”
“有何隐情?”
韩滔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去年荣德帝姬大婚归宫后,郑皇后组办马球赛事。荣德帝姬的骑术在宫里向来是数一数二的,以往比赛常常拔得头筹,岂料曹晟骑术欠佳,比赛时连番落马,怕是失了帝姬颜面。官家知道这事后,就下令让他到马军
司任职好好练习骑术,三年之后再和帝姬比试。”
当下内廷马球之风盛行,郁竺也有所耳闻。赵信喜欢观美人驰骋球场,如今受宠的乔贵妃、刘贵妃等人皆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只是没想到曹晟的官职与马球也有渊源。
不过对于赵佶这种随性封官的举动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没太惊讶,只是问道:“那又怎样?陛下亲封的官便可肆意干预我殿前司?”
韩滔摇头叹道:“通常,调殿前司的人需高太尉应允,可唯独曹晟是个例外,他老是以奉旨习骑为由,在三衙各处随意调用禁军,一调就是好几百人。奇怪的是,高太尉竟也就听之任之,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曹都尉之令不可违逆。”
说着,韩滔往帐外瞅了一眼:“他今天来,肯定也是为了这事儿,估计是又要‘借‘人走了。”
高俅纵容曹晟的这种行为,郁竺并不觉得意外,这些权贵之间,本来就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只是她心里纳闷,宋代宫廷里马球比赛是十六人制的,就算曹晟搞车轮战,也用不了几百人啊。
她沉思了片刻,问道:“曹都尉借人,恐怕不是真的为了练习马球吧?”
“这就是我要说的!”韩滔一激动,音调略高了些,随即又压了下来,“曹都尉在东京揽了一些修桥造路的工程,就把这些禁军拉去替他干活,还一分钱工钱都不给。
郁竺一时语塞??好个黑心包工头曹驸马爷,缺钱到了这种地步,把禁军当成自己赚钱的私人劳力啊!不过仔细想一想,倒也能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驸马都尉一年的俸禄也就一百九十两银子,再加上他在禁军担任的官职的收入,总共也就
三百两左右。曹家到了这一代人丁兴旺,就算家族底子厚,估计也不够分的,而且他尚的是帝姬,帝姬有自己的食邑俸禄,他肯定不好意思伸手向妻子要,为了维持面上的风光,就只能想些歪点子捞钱了。
想到这儿,郁竺问韩滔:“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下面那些帮他做事的人,肯定都传开了。”韩滔撇了撇嘴,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但是上头,我就不清楚了“
郁竺负手在军帐中踱步片刻,心里已有了几分计较,当即对韩滔道:“走,出去会会他!”
营帐外,一个身着靛青锦缎长袍的青年,骑在马上趾高气扬地?喝着,手中的马鞭点选着校场内身材魁梧的士卒:“你,站到后面去!”
那几个新上任的小将官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却不敢与驸马抗辩,眼瞅着他将手下士卒逐一调走,自己这新官上任尚未有所作为,就要沦为光杆司令,急得满脸通红,直至瞧见竺现身,才像盼到救星般高声疾呼:“郁大人,您瞧,您瞧
?“
他们这几声呼喊,成功引来了曹晟的注意,他先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继而将目光投到那“练兵大使”身上,待看清面容,不禁双目圆睁,脱口而出:“是你!”
“竟是与曹都尉早有宿缘!”郁竺看清曹晟容貌后亦一怔,原来这驸马爷竟是那日在大相国寺遇到的年轻夫妇中的男子。
如此说来,那晚和自己购买玉米的女子便是荣德帝姬了!
这个认知叫郁竺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她迅速定了定神,稳步向前走去:“曹都尉来此所为何事?”
曹晟仿佛没有听到郁竺的话,径直扭头朝向一旁的韩滔,微微扬了扬下巴:“韩指挥,再借你两百个人用用。”
他这话,并非征询的语气,而是直接通知。
未等韩滔有所回应,郁竺抢先一步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奉陛下的旨意在天武军练兵,今日训练任务早已安排妥当,恐怕难以随意供都尉差遣了。”
“如此不巧?我这亦是陛下的旨意,陛下令我好生研习骑术。”说到这里,曹晟微微勾了勾嘴角,“且六月初一是圣人1的坤成节,帝姬欲在当日献上一份孝心,故而让我前来挑选些得力的人编排马球表演,承旨难道要违抗帝姬的意思吗?”
果然如韩滔所料,而且还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郁竺面色沉静,悠然道:“自然不敢违抗。只是军中刚立新规,训练成果与军饷紧密相联,所谓“军中无戏言‘,便不可朝令夕改,都尉也知晓此事干系重大,既要借人,那他们因此耽误训练,依着误工费、训练状态损失补贴、心理补偿等诸般费
用来算,每日每人支付二百文钱即可。“
“什么费?!”曹晟被郁竺这一连串从没听过的名目搅得晕头转向,他本就胸无点墨,哪能即刻分辨这些费用是否合理,只听到最后那所需钱数,心中暗自一算,发觉自己每日竟要支出四十两白银!
他之所以调用禁军,图的就是这些人便于差遣且无需成本,虽说四十两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消遣的花销,可一旦从无本生意陡然转为有本经营,自是极不情愿。
于是曹晟顿时怒目圆睁,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帝姬为圣人尽孝心,你竟然还要收费,难不成是有意对圣人不敬?”
郁竺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道:“曹都尉此言差矣!昔年仁宗朝光献曹皇后,素以慈爱恤民、关怀将士而闻名。每有灾荒,曹皇后亲率后宫施粥济民,又常遣人慰问戍边将士,解其寒苦,彼时军民皆颂其德,天子亦对其嘉许有加。曹都尉身为名门
之后,当知光献皇后的贤行,如今都尉这般行事,不恤军士,若让圣人知晓,定然会心生不满,以为此举有违皇家爱民爱军风范,恐怕于帝姬的孝心亦有损伤呀。”
“你、你......”曹晟一时语塞。郁竺这番话给他扣上了顶“不恤军士“的帽子,偏偏又扯着他姑祖母光献皇后做幌子,叫他着实不便反驳。
他恶狠狠地抬眼盯向郁竺,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缰绳,座下的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了的情绪,刨了刨蹄子,在原地来回转了几步。
这一转,却让曹晟的目光从竺身上拉开,转而投向周围士卒。
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他所熟悉的??胆怯、犹豫、敬畏。
曹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今日前来,固然是为抽调劳力,可更重要的是为了报答高太尉的情分,设法搅黄这训练之事,也就是说只要先把这些人骗走,后续事情如何都好说了。
他又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既然这些人都畏惧着自己,那他何苦在这里和这女子费口舌?
想到这里,曹晟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再看向郁竺,转而朝向身后众人,挺直了腰杆高声道:“你们先和我走,待归营之日,我自会将银钱如数奉上。”
“都尉莫要空口白话,先把钱拿出来才是正理。”未等士卒有回应,郁竺便直接截断了曹晟的话头。
她如何看不穿曹晟的心思?像他这种久享特权的人,要他依规矩行事,简直比登天还难。虽说四十两银子对曹晟而言并非难以承受之重,可他必定放不下架子,规规矩矩地现在就掏出这笔钱来。
而她的目的也就是紧紧揪住这一关键之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曹晟将人顺利带走。
因为,这场对峙,不是寻常的冲突,而是她与禁军内部那长久以来弥漫不散,仿若毒瘤的颓败之风的根源所展开的首次正面较量。
倘若今日稍有退缩、防线失守,那么此前为建立严明军规、锤炼战斗能力的精心筹备都将化为泡影。众人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原则底线是能够被轻易突破的,往后必然会有接二连三的人前来试探挑战,直至她煞费苦心的练兵计划如同之前众多
整顿军纪的行动一般,虎头蛇尾,草草收场,沦为一场毫无成效的闹剧。
而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机会再来重新开启这一切。
想到这里,郁竺渐渐沉下了脸色,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曹晟,一边缓缓移步到了校场大门的正中。
“哟,郁承旨这想干什么呀?不给钱就不让我走了是吧?”曹晟何曾遭遇过如此强硬对待,当下也是怒火中烧,看着郁竺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今儿个还就铁了心要带人离开,我倒要看看,在这偌大的东京,究竟有谁能阻拦我曹某人的去
路!”
说着,他马鞭一指身后。
方才被他挑选出来的那些士卒,两边观望了一下,发现新来的练兵大使好像气势上确实被曹驸马压下去了,心里默默为自己那原本能到手的二百文钱叹了口气,在曹晟身后排好了队。
“呵~”曹晟见状,更加得意地轻笑出声,紧接着猛地一拉缰绳,马头迅速转向郁竺所在的方向,整个人微微向前倾俯,双腿紧夹马腹,大声喊道,“郁承旨让不让?不让我便纵马从你身上越过去了,不慎伤着你可不能怪我啊!“
却见郁竺面色冰冷,一言不发,站在校场门口一动不动。
曹晟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也不再客气,当即夹紧马腹,手中缰绳狠狠一勒,□的骏马好似离弦之箭朝着郁竺直直地冲了过来。
韩滔见状暗叫不好,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声??这场对峙终究还是难以善了,己方恐要落败。
他虽然焦急,却也不敢贸然挺起枣木去阻拦曹都尉的坐骑,毕竟对方身份尊贵,若是有所冒犯,自己吃罪不起。无奈之下,只能暗自做好准备,打算在关键时刻将郁竺从校场门口拉开,以免她真的被马蹄踏伤。
马越来越近,郁竺却一直静立不动,眼见着曹晟丝毫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众人皆捏了一把冷汗。
却见马即将行至郁竺面前时,她身形一闪,竟是与马身擦肩而过,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右手,一把牢牢拽住了曹晟胯下骏马的尾巴。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郁竺竟会使出如此招数。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这位练兵大使,双手紧紧握住马尾,大喝一声,腰部发力,借着自身强大的力量,竟硬生生地将疾驰而来的马扯了回来,那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拉住,长嘶不已,前蹄在空中胡乱地刨动挣扎。
郁竺却没有丝毫停歇,再次深吸一口气,猛然一拽,竟将马连着马背上的曹晟一起狠狠地甩了出去。
“咔嚓”一声脆响,曹晟的一条腿被自己的马狠狠压住,剧痛袭来,他瞬间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凄厉嚎叫。
众人目光呆滞,面面相觑。
郁竺则是揉了揉手腕,长长舒了口气??大力出奇迹,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感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