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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了却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烦心事,心情大好,艺术灵感瞬间泉涌,一头扎进葆和殿搞创作,令旁人不得打扰。
他前脚刚走,众人后脚便作鸟兽散。
杨戬忙忙碌碌的去筹备狸监的各项事宜,作为大总管,他自然要兼着这狸监正使。皇家新成立一个机构,少不得拨个万把两银子先用着,想到这其中有一半要流入自己口袋,杨戬顿时干劲十足。
郁竺看着这“六贼”之一的老太监风风火火、一路小跑,不禁感慨??真不愧是想出“公田所”这丧心病狂的主意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啊......
钱痨太监走了,武装太监还在身边。待周遭之人散尽,童贯才不紧不慢地启唇道:“郁承旨,且随本官移步枢密院,如何?”
郁竺连忙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回应:“下官谨遵童大人之意。”
今日原本就是要谒见童贯,不想半路出了个插曲,现在总算是回归正题。童贯邀请她一路同行,自是有话要说,郁竺大概猜到他要讲些什么,不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付。
陈良弼在身后巴巴儿地还想跟着,被童贯一记眼神看得立刻止住脚步。
枢密院位于皇城的南区,和中书省、宰相议事都堂毗邻。郁竺亦步亦趋跟在童贯后面,绕过讲筵所、殿中省,沿着东华门一路向南。
这一片区域虽地处皇城内部,但与赵佶的诸所宫殿之间已亘着一道宫墙,是以宫人数量远不及之前,周遭的装饰亦不如方才所见那般奢华。沿宫道两侧,稀稀疏疏地栽种了些樱桃树,倒是添了几份生趣。
童贯悠悠地走过东华门后,停住脚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郁承旨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郁竺摸不清他这话里喜怒的意味,心中一紧??自己方才可以说是越过童贯,直接和赵佶搭上了线,难道说他为此不满?
却见童贯嘴角上扬,继续道:“意外之喜。”
他这般说话好似故意卖关子,大喘气的节奏让郁竺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像拉紧的弓弦被拨弹了一下。
“大人谬赞,下官惶恐。”
童贯轻轻一笑,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宫道上回荡:“西北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不计其数,却也未曾有这等际遇,都承旨不好奇,为什么我单单拔擢你进京么?”
终于要摊牌了!
郁竺压抑住自己有些波动的情绪,稍稍直了直身子,神色严肃:“卑职愚钝,不敢擅自揣摩大人心意,但既已入京,愿为大人犬马之劳。”
童贯再次溢出一点笑意:“郁承旨大可不必摆出这一幅要冲锋陷阵的模样。”
郁竺被他这戏谑的语气说得耳根微微泛红,心下有些疑惑,不禁抬头看向童贯。
只见他并未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一株樱桃树下,微微仰起头,目光在繁茂的枝叶间搜寻了片刻,然后伸出手,轻轻抬起一枚果实随意扔到嘴里,砸吧了两下吐出核儿,回味道:“这宫里的韵梅,随意栽在路边的,滋味竟
也不错。
说罢,未等郁竺回应,他便先转身过来,猛然想起什么事情的模样,问道:“对了,郁承旨不是东京人,怕不知道什么是‘韵梅‘。”
郁竺隐约能感觉到童贯似有弦外之音,但他这话题转得实在是突然,叫她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头绪,只得顺着话茬说道:“下官属实孤陋寡闻,还请童大人不吝赐教。”
童贯仿若未闻,再次抬手,又从树上拈了一粒樱桃,将那红彤彤的小果子置于两指之间,轻轻转动,眼神中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端详许久,才缓缓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名堂,这是东京时兴的叫法,美人娇俏,便叫“韵致‘,可口的果子,便叫韵梅‘,华丽的衣裳,便叫‘韵缬……………“
他说到此处,喉咙里滚动出两声呵呵轻笑:“我先开始也是有些不适应,但周边的人整日里的来韵去的,耳濡目染之下,便也习惯跟着这般称呼了。不过承旨可知,这说法是从何处而来的?”
郁竺才到东京不过一天,哪里就懂得这种流行风向标的源头,只得再次回道:“下官不知。”
所幸童贯也并非真的考较她在这种趣闻轶事上的博学程度,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承旨日后免不了日日与官家打交道,知晓官家的喜好乃是重中之重。这“韵”字,便是官家夸赞那金钱巷的李师师时所言呐!自那之后,这说法才在东京城内风
行起来。承旨不会连李师师的大名都未曾听闻过吧?“
这个郁竺自然知晓。
这位与皇帝有着诸多风流韵事的名妓,堪称如今娼妓行业的翘楚,整个大宋二十四路的馆之中,半数妓女皆跟着她改姓李,另一半则取着类似的叠词名字,可谓是引领一时风尚。
只是童贯一个宦官,此刻却与她提及娼妓之事,不知是何用意。
未等郁竺给出回答,童贯便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话题:“李师师承蒙官家青眼有加,就连当初引官家见到李师师的张迪,也借着东风成为了京城的红人,满朝文武见了他,谁不毕恭毕敬地喊上一声‘张内相’。只不过官家对于女子的品味着
实独特,连张迪自己也未能再寻得第二个这般合官家心意的女子。
郁竺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童贯继续道:“这李师师,独特之处便在于她身上那一股傲气。我也曾在宫中伺候过,见过诸多妃嫔,她们皆生怕官家不喜,想着法儿吸引官家前来眷顾。但李师师不同,她时常将官家推拒于门外,可越是如此,官家反倒越发对她上
心。
说到此处,童贯颇为促狭的笑了笑:“也不知这美人儿到底有什么魅力,我见过她一面,生得美丽倒是不假,但宫里头比之有风韵的娘娘也不乏其人,想来想去,应当是她非常特别吧。”
郁竺已经隐约猜到童贯接下来的要说话,不禁抬起头,果然,童贯也将视线从那樱桃上挪开,二人对视一眼。
只见童贯嘴唇一开一合,传来的声音字字清晰:“承旨,你也是个特别的女子。”
郁竺收回视线,垂眸。
话说到此处,已经很明了了,她如何还不明白呢?
那加诸自己的官身,在赵佶面前对自己的溢美之词,不过是童贯为了让她显得更特别的妆点罢了。
这些妆点的唯一目的,便是要将她推至赵信的视野中,塑造出一个如同李师师那般别具一格的女子。
郁竺想通此节,竟莫名地有些想笑??童贯或许是缺乏某方面的激素,致使他对男女间情事的认知存在偏差。
他自以为精准地捕捉到了赵信的兴趣所在,便妄图依样画葫芦,认为只要炮制出一个相似之人,就能收获相同的成效。
可显然,套公式对于赵佶不管用。他这种艺术家心性的人,凡事皆更注重感觉,于情事上更是如此。方才短暂的面圣过程中,郁竺很明显能察觉到,赵佶对自己毫无那方面的兴趣。
这话照实说出来,或许会立即让童贯觉得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可是他有当老鸨的兴趣,郁竺却没有当他手下娼妓的意愿。
于是,思忖片刻,郁竺直言不讳道:“童大人,卑职蒲柳之姿,恐怕难以成为李师师那样的人。”
童贯闻言,不禁一愣??这般回应,显然是已洞悉自己的心思,那她这是何意?难道是在拒绝自己?
他的眉头慢慢拧起,却听郁竺不慌不忙地说道:“但下官虽无法成为李师师那样的人,却愿竭尽所能达成大人所想,殊途同归,想必大人应当不介意吧?”
其实只要能获得宠信,又何必限于某种方式呢??蔡京梁师成靠的书法字画,朱?靠的是那花花绿绿的石头,杨戬靠的是盖一手好房子………………
郁竺抬眼看向童贯,后者沉默了片刻,蓦地笑了出来:“有意思,有意思,承旨所言倒是十分有道理,殊途又如何?同归便可矣??”
他刻意拉长了最后一句的语调,像一个诗人那般吟哦,然后猛得收住,转身目光犀利地盯着郁竺:“不过承旨可要记住,你是本官一手提拔的人,纵使你已然与官家有所交集,可若是你对我萌生二心......”
说到此次,童贯顿了一顿,微微眯起眼睛。
“若是下官对大人生出二心,大人有的是法子,让下官生不如死。”郁竺神色镇定,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
话题到此结束,童贯暂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再言语。
又行了约百十余步,终于到了枢密院。这是一座由数十间房屋连在一起的一层建筑,十二房各有一间房作为办公的地点,郁竺大概看了下,每房都有数个官吏在里面办着差事,确实有些拥挤。
也难怪陈良弼在来的路上说公事不重要,要是枢密院所有的在编官员全都整整齐齐来衙门办公,那真是坐不下了,可见其中不少只是挂个虚名。
当然了,现在看来,按照童贯的意思,自己也是这挂虚名的一员。
那些官吏见童贯大驾光临,纷纷停下手中的差事向他行礼,在京房的王主事见到童贯身后跟着个女子,瞬间明白了她的身份,连忙见过自己这位新上任的长官。
郁竺和王主事寒暄了一两句,表示自己想熟悉一下在京房的业务,童贯听闻,微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倒也没有阻拦,只是转身往后方的正房走去。
王主事将郁竺迎到办公的西侧厢房,沏了杯茶,简略地和郁竺介绍了下在京房管辖的殿前步军司、畿内、福建路官兵和皇城卫兵的情况,郁竺听到不解之处,免不得询问一两句,王主事见新上司兴趣浓厚,便提议将几路军队的名册找出来供
她翻阅,郁竺自是欣然应允。
那名册想必是数量颇多,郁竺看着王主事在那书架内侧翻来找去,知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便悠悠地转着手中的茶盏,回味起方才与童贯的那番交谈。
童贯将自己从青州调进京,其本质归根结底,可概括为“邀宠”二字。此前自己所设想的种种复杂的政治斗争,反倒有些多余了。
然而,这“邀宠”之举背后,却牵扯出两个关键问题。其一,童贯为何偏偏选择这种方式?其二,他如此大费周章地邀宠,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有所关联,郁竺思考片刻,渐渐理出点头绪来??童贯之所以极力邀宠,必然是有所图谋,他不惜耗费诸多心力,从青州调遣一个小吏进京,由此可见,其以往惯用的邀宠手段,在面对当下所求之事时已难以奏效。侧面
也能推断出,李师师对赵信的影响力的确不容小觑,大到唯有达到她那般程度,才有可能使赵信应允童贯所求之事。但很显然,童贯无法借助李师师的途径达成目的,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法,试图再造出一个类似“李师师”的人物。
郁竺隐隐有种直觉,如果现在就能弄清这件童贯不惜费尽周折也要去达成的事情,应该对于自己的行动大有裨益。
只是,这到底是件什么事情呢?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出了神,耳边却突然传来轻轻的喊声:“郁承旨……………郁承旨?”
猛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郁竺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王主事满脸堆笑地躬身站在自己案前。
郁竺敛了敛神色,问道:“已经将名册都翻找出来了?那就都拿给我吧。”
王主事赶忙摇头:“不是,承旨,起居郎李纲李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