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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之中爱猫者着实不少。
陆放翁就曾挥毫写下数篇咏猫诗作,将其赠予自家那擅长捕鼠护书的小狸奴;赵佶亦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深猫奴,还留下了赫赫有名的《耄耋图》,所绘正是猫扑蝴蝶的景象。
只不过他的猫,待遇与穷文人的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郁竺看着眼前这被小内监抱在怀里的长毛白猫,毛色顺滑有光泽,嘴套子浑圆,一蓝一黄两只眼睛下一点异物也没有,便知它平日里必是被极细心地照料着。
只是这精神状态,确实稍微有点萎靡。
在得到赵佶的许可后,她上手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那小猫见有人逗弄自己,用头拱了拱小内监的臂弯,顺从地扭过一点角度,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郁竺很快作出了判断??很放松,看来不是应激,应该只是身体不舒服。
她自己也养过猫,知道猫的肠胃娇弱,每次有点毛病,十有八九都是吃错东西。念及此处,便向那小内监问道:“雪锦近日都吃了些什么?”
那内监紧盯地面,语速飞快地回道:“便是惯常的食物,均是御膳房烹制的,用新鲜的鱼肉剁碎,混合着些米饭,再添上少许的虾肉碎末,捏成丸子模样。”
很精细,听着并无问题。
郁竺微微皱着眉,一时有些难住了,抬眼望去,只见君臣几个正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赵佶恭敬道:“陛下,雪锦平日居住在哪个宫殿?可否容臣前去近距离查看一番?“
赵佶没有回应,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怀抱猫咪的小内监心领神会,迅速将猫转交给身旁的小黄门,而后毕恭毕敬地领着郁竺朝着葆和殿的东序间走去。
行至东序间,需途经葆和殿正殿。郁竺跟在那小内监身后,目光被牵引着,不自觉地投向正殿那微微开启的大门。这一望,却让她心生诧异??这座宫殿的装饰迥异于沿途所见的其他宫室,既不见寻常的油漆丹膛,也无藻井图案,门缝中隐约
透出粉白墙壁,以及其上肆意挥洒的泼墨。
“大人,便是这里了。”那小内监在东序间前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郁竺飞快地收回停留在正殿方向的目光,随着小内监踏入东序间。
这是一间进深约一丈的小屋子,布置得颇为讲究,上上下下打了不少高低错落的木架子,木架子上隔一处就插着孔雀尾羽彩旗,风一吹,彩旗上的小铃铛叮咚作响。物件虽多,却不凌乱,一看就是有人日日精心打理。
郁竺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房间最北侧放着一个博古架,架子的最高处,赫然摆着一个青瓷瓶,里面插着三四支新鲜的百合花。
“这花儿是谁送来的?何时摆在此处的?”
那小内监顺着郁竺的手势看了下,连忙道:“回禀大人,此花是花房送来的,原先这屋里虽然打量得干净,但不免还是有点儿味道,陛下说用熏香怕薰着雪锦,故而花房的人每日都摘来新鲜的百合花,用以驱散异味,这般放置已有数周了......”
说到此处,他猛地想起,雪锦食欲不振、闷闷不乐的症状,差不多就是在放置这花之后不久才开始出现的,不禁迟疑道:“难道说和这花儿有关系?”
郁竺点点头。
百合花的生物碱对于猫的肾脏有严重的损害,雪锦虽然不曾去啃食百合花,但是日积月累地共处一室,花香味浓烈,自然是要中毒了。
只是这些原理解释起来麻烦,她便对那小内监粗略说道:“你有所不知,猫闻不得这东西,有些害处。”
谁那小内监听郁竺如此说,竟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哀求道:“大人救我,若是让官家知晓,定然会怪罪下来,小的实在担待不起啊!”
郁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着实惊了一下,心说不至于如此吧,但转念一想,这小内监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虽说在现代社会,百合花对猫有毒是猫奴们必备的常识,可身处当下的人不知晓此事也实属正常。但身为皇帝的赵信可不会去考量这些常理,在他眼中,自己的爱宠中毒了,那就必须得有人担下这个照顾不周的责任,惩处小内监和花房的人,
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并不清楚赵佶在这类事情上的处罚力度,但也知道皇权生杀予夺的力量。若是因自己给猫看病,而牵连了这个小内监和花房下人的性命,那可真是造了孽了。
想到此处,郁竺赶忙将那内监扶起,轻声宽慰道:“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陛下怪罪于你。”
二人走出东序间时,赵佶正坐在葆和殿前一处石凳上,怀里抱着雪锦,四下里许多伺候的人簇拥着他,一个高壮的官员模样的中年人,正拿着个东西逗弄着赵佶手中的雪锦,雪锦爱答不理地挠了一爪子,那中年官员露出一脸十分气馁的模样,
逗得赵佶哈哈大笑。
见郁竺向此处走来,他收住了笑意,心情颇好地问道:“如何?”
郁竺撩起衣摆,不慌不忙行了一礼,然后挺直腰板,朗声道:“微臣恭喜陛下。”
“恭喜?”赵佶听闻,微微一怔,旋即放下怀中的雪锦,从石凳上缓缓站起,朝着郁竺走近两步,饶有兴味地问道,饶有兴味地问道,“有何喜可贺?”
“因为陛下这东序间里,有两尊神。”
郁竺话说完,并未听到赵信的驳斥,悄悄松了半口气。她微微抬起眼睛,观察到赵信的神情,知晓这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轻咳一声,接着道:“这殿里所放置的百合花,其花神与正殿处的画仙有所冲犯,遂产生若干不利之象。于陛下
真龙天子之威,所受影响极为细微,然于雪锦而言,其害却颇为深重。故而只要将百合花移去,且日后也莫要再放置其他新鲜花木,花神自当远遁。依臣所料,不出旬日,雪锦便可复原如初了。”
“果真如此?”赵佶眉头轻挑,语带疑问,眼神里却已是信了大半??这女官并不知这葆和殿是自己寻常钟爱的绘画之所,竟能看出那正殿有画仙,看来道行颇深。
“微臣不敢蒙骗陛下,微臣所言是否属实,十日后自可见分晓。”郁竺低头垂眸,纹丝未动,沉稳回道。
“那好,便如你所言。”赵佶双手背负,转身当即命令人照郁竺所说去办。
神灵之事玄之又玄,寻常人自是难以预料。赵佶并未因此怪罪下人,小内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暗暗松了口气,心怀感激地朝郁竺投去一瞥。
但是对于郁竺而言,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她目光落在那爬在地上慵懒不动的雪锦身上,略作思忖后,继续开口:“陛下,恕臣冒昧多嘴,不知雪锦在嬉戏过后,是否会像犬一般张口吐舌喘气?”
“确实如此!怎么,这也有不妥之处吗?”赵佶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反问道。
郁竺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陛下,这并非祥兆,便是兽神附错了身,对于狸奴而言,损害甚大,若长此以往而不加干涉,严重时会致使呼吸困难、腹部水肿,甚至会危及性命。”
赵佶听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郁竺所言的这种情形他并非没有见过,此前他也有一只爱猫,名叫花将军,活泼好动,嬉戏玩耍后便如幼犬般连连喘气,那模样甚是可爱,逗得宫里妃嫔十分开心,可突然有一日便是这般惨状,走得突然,难
道说雪锦也会步其后尘……………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几分慌神,忙不迭地追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郁竺见赵佶这般模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赌对了。
皇家的猫自是不愁吃喝,雪锦这圆滚滚的模样,一看便知超重,且像这种精心配种出来的猫,本就多数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肥胖更是会大大诱发此症,运动之后吐舌喘气,便是可能发病的征兆之一。
赵佶既然爱猫,那雪锦必定不是他养的第一只,此时却不见其他猫,故而她猜测此前定是有猫死于此症。
如今看来,自己所料不错。
于是,郁竺缓缓说道:“陛下,此事颇有些为难。这兽神之属,本就极难辨析,欲要驱除更是难上加难。微臣所习之术不过些微末技艺,仓促之间实在难以将其一举根治,只能恶心探究,待洞悉习性之后,徐徐将其引诱出来,恐非一朝一夕所能
竟功啊!“
她之所以这么说,自是心中有一番盘算??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光靠给童贯当政治斗争的工具是万万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来自皇帝的宠信,但她区区一个六品承旨,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如何去接近赵佶呢?
为此,她刻意强调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就是想寻一个长久稳固的接近皇帝的机会。
果然,赵佶不假思索,立即道:“这有何难,既然如此,那你每日进宫,照看雪锦片刻便是。”
言罢,他似是心血来潮,转头朝着童贯打趣道:“童卿,朕动用你的人,你不会有意见吧?
“微臣岂敢。”童贯连忙躬身应道。
郁竺正打算领命,却见赵信身边一个年事稍长的内监,抢先迈出两步,脸上堆满谄媚笑容,启奏道:“陛下,郁承旨乃是外臣,每日如此频繁地出入宫禁,若是不寻个由头,只怕会惹人非议啊......”
郁竺脚步猛地一滞,心中警铃大作??这老太监难道要坏我好事?可瞧他那神情,又似乎并非单纯劝阻……………
童贯倒是敏锐地听出了那弦外之音,赶忙不失时机地问道:“如此说来,似乎杨总管已然有了周全之策?
赵佶亦笑了起来,手中扇柄轻轻敲了敲那老内监的肩头,带着些许亲昵说道:“老杨戬,你有话直说,莫要在朕面前遮遮掩掩。”
那被叫做杨戬的老内监,这才稍稍敛住了谄媚的笑意,斟酌道:“微臣思量着,恰好雪锦也有不少跟着侍奉的宫人,日常饮食玩耍所需注意的事项颇多,既然如此,不妨设立一个专门的侍狸监,新建一处屋子,安排正副使分别统领诸事,如此一
来,郁承旨便可兼个待狸监副使的名儿,名正言顺地进宫照料雪锦……………“
郁竺在一旁静静听着,待反应过来他讲了些什么,不禁当场石化??
要说这做奸臣啊,还得是天赋型选手。自己只是想混个皇家铲屎官当当,然而人家杨戬,短短一会儿工夫,把皇家铲屎局从机构设立、到办公地址、再到人员编制,全都事无巨细想好了,这叫一个效率!
要达到他这种境界......
郁神棍仰天长叹一声??道阻且长,学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