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张迪在李宅的小轩房里等到了酉时,喝干了五壶茶水,方才看到赵佶满面春风地从李师师的房里步出。
他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赵佶忙着回味,没有空理他。
李师师那前所未有的温柔娇态与善解人意,让赵佶身心畅快至极。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爱情甘露在滋养着他,让他已至中年的躯体又重新焕发出了少年人的活力。
尽管师师并未挽留他共度良宵,甚至还推拒了床笫之事,但是赵佶把她这种行为归纳成为了保持自身新鲜感的一种手段。他后宫也有妃嫔用过这种欲拒还迎的伎俩,李师师为之,他却不反感,甚至乐意看到李师师为自己花心思。
赵佶就这么愉悦又甜蜜地回忆着方才的种种,钻入了地道内,走了一阵子,突然想起来一件承诺李师师办的大事。
“去,宣郁承旨进宫。”他对张迪吩咐道。
他要奖赏这个女官,也许童贯将她弄进京城来确实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毕竟短短数日内,她已然立下两项赫赫“功绩”!
张迪从地道钻出来后,牵了两匹快马,一溜烟地奔向宜秋门附近郁竺的住宅。他对官家身边一切红人,乃至稍有走红迹象的人,都了如指掌。
一刻钟的工夫,张迪就找到了郁竺住的那间两层小楼。
郁竺和张芝芝正在吃晚饭。
张芝芝对于这个突然上门来的、身着紫色公服的不速之客十分陌生,她有些紧张。倒是郁竺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张内相”。
张芝芝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个宦官。
这是她生平见过的第二个宦官,比起陈良弼尚且算得上俊朗的形容,张迪的外貌,更符合传统印象中谄媚小人的样子。
因常年堆砌笑意,他的颧骨下方与鼻翼两侧深深凹陷,留下了极为明显的印痕。面对毫无官家恩宠的人,他脸上那四道印痕就像开封府狱中的刮骨钢刀,而当面对陛下跟前的红人时,这印痕中又盛满了甜?的蜜汁。
此刻,张迪正对着郁竺竭力挤出笑容,试图从那层层叠叠的褶皱间渗出些许蜜汁来:“哟,郁承旨,您正用饭呐?只是恐怕得稍稍委屈您饿着点儿肚子了,官家传旨,令您即刻前往睿思殿走一趟。”
郁竺心想,这比自己预想地还要快一些。
她恭恭敬敬地对着张迪行礼:“有劳内相前来通禀,烦请稍候片刻,待我换身衣裳便来。”
“不急不急,咱家就在此处候着您!”张迪自来熟地在客厅里寻了处地方坐下,左右张望起来。
郁竺和张芝芝上楼来到卧房,张芝芝将早前收叠好的官服找出来重新帮郁竺穿上,略微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么晚了,陛下召大人进宫……………”
“无妨。”郁竺拍了怕她的手,“放心好了,你们家大人,此去是要飞黄腾达了!”
这一次,郁竺从御街上打马而过,穿过宣德门,直接来到宫中。
张迪将她带到了睿思殿,按照他的说法,葆和殿是从来不进外臣的,她早上能进去纯属偶然。正常情况下,官家在睿思殿只会召见宠信的臣子。
郁竺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自己离“六贼”的队伍更近一步了。
进入殿中,张迪屏退了值殿的小内监,亲自打起了珠帘,他臃肿的身体在此刻像一片羽毛舒展轻盈,并未发出一点声音。
睿思殿的龙涎香,味道比葆和殿更为浓郁,已然凝聚成仿若实质的烟幕。透过这层烟幕,郁竺瞧见赵佶正盘坐在御案之后,两名宫女远远侍奉左右,三人所处位置构成一个略显松散、不太稳定的三角形,在空旷的睿思殿中显得颇为渺小。
张迪一路将郁竺引至御前,压低嗓音唱喏道:“官家,郁承旨已宣到。”
赵佶似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似的,将视线从御案上那张写了一半的纸上移开,投向郁竺:“郁卿,你可真让朕为难?!”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莞尔的意味,可见不是真的为难,而是借此传达一种对宠臣的亲昵,因此,郁竺没有诚惶诚恐地跪下,反而以一种狡黠的语气回道:“可是最难的事情,陛下已经到了,还有什么比那更难的呢?”
“哈哈哈哈,所言极是!”赵佶不禁放声大笑。的确,连赢得李师师的芳心这般难事都已达成,又岂会再有其他真正难以应对之事?
他只不过是有些踌躇罢了。
本来他是想赏赐郁竺一笔金银,但是李师师却认为金钱是世俗污浊之物,既然都承旨称得上是促成二人重归于好的牵线红娘,那么赏赐她金银就是在亵渎二人之间纯粹无瑕的感情。
赵佶又想赏赐字画,岂料李师师说字画是自己和官家独一无二的交流方式,怎可赐予别的女子。
如此一来,便只能赏赐官位爵位了。
赵佶回到睿思殿后,在一堆某某郎、某某使的虚名里挑选了一番,都觉得不够有分量,不足以褒奖郁竺的功绩,也怕李师师会因此不满,误认为自己对她不够重视。
但是授予整儿八经的官爵,免不了要通过中书门下,吏部、审官院走一遭,他倒不是怕那些谏官们,无非是觉得有些麻烦罢了。
想到这里,赵佶索性将那写了一半的纸张推至一旁,自御案前起身而立:“郁卿但说罢,究竟想要何种奖赏,如实向朕道来,可不得隐瞒呀!“
郁竺悄悄观察赵佶,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装,知道自己和李师师商议的事情确实起到了作用,便上前一步,恭敬道:“微臣心中构思了一种新式的练兵之法,希望能在禁军中予以推行实践,恳请陛下恩准。”
“新式练兵之法?”赵佶微微一顿,突然想起童贯前几日也曾提及此事。
禁军的军备稍有废弛,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当下四海升平已久,在他看来这等事务就像疥癣之疾,无足轻重,故而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现下郁竺旧事重提,虽然练兵之事无关紧要,但恰好解了他思索封赏之策的烦忧,当下便慨然应允道:“此乃小事一桩,有何难处?朕再赐你一匹御马,三衙禁军之中,任你挑选几个指挥放手一试便是。”
说罢,他觉得这还不太够,因为这事实在太过简单了,这样的封赏不能体现出他对李师师的重视。于是他又重新抽出一张纸来,刷刷写就,转身吩咐张迪道:“传旨高俅,就说郁承旨是朕新封练兵大使,叫他全力配合,不得为难。”
“陛下圣明,微臣感激涕零,必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的殷切厚望,定要为陛下悉心打造出一支足以与西军相媲美的虎狼之师。”郁竺深深一拜,滔滔不绝地吐出一连串感恩戴德的话,引得赵佶展颜一笑。
他从御案前绕了一圈,在这吹捧中沉浸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郁竺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足以与西军相媲美的虎狼之师。”赵佶轻声重复了一遍,随意问道:“怎么,郁卿之意,可是觉得如今西军已然独占鳌头、一枝独秀了?”
郁竺赶忙惶恐地低下头:“微臣方才一时得意忘形,以致言行有失,实不敢妄加评议,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郁卿但说无妨。”赵佶摆了摆手。
郁竺见状,似是在脑中回忆比较了一番,才慢慢斟酌道来:“微臣自渭州而来,见过西军的风范,亦于山东与河朔军有所交集,其他方面不敢妄言,只觉河朔军相较西军,似乎的确少了几分凶悍勇猛之气。”
“那是自然。”赵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河朔军要是勇猛,那个呼延灼也不至于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了。
念及呼延灼,赵佶不禁微微蹙眉??高俅一干人等屡屡进言要将呼延灼处死,此事令他烦扰不堪。
“西军、河朔军......”他悠悠叹了口气。
正打算坐回御案后,忽然,一个念头自脑海里闪现出来??要是真将呼延灼处死,河东呼延家势必会受到冲击而式微,如此一来,西北种家岂不是真要一家独大了?
种家手握重兵,又远在京城之外,一家独大绝非社稷之福……………
想到这处,赵信终于从情爱和艺术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将目光投入这许久不曾过问的政事上,仔细思考起这帝王权术之中至关重要的制衡之道来。
郁竺见他凝重的神情,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悄然告退。
接受官家的赏赐,有一套繁复冗长的既定程序。
尽管郁竺觉得赵佶的众多赏赐里,那御马实在是可有可无,但是她还是不得不站在端礼门,等张迪带领手下的内监,将那匹四蹄乌黑、浑身雪白的马打扮好,牵给自己。
郁竺不懂马,不过也能看出天驷监的良骥确实非同凡响。那匹叫做“踏墨云骓”的白马膘肥体壮,头上顶着一朵硕大的红花,身上披着锦缎马披,配着一副瑞锦御鞍,喷着响鼻,趾高气昂地朝自己走来。
两个小内监满脸堆笑地簇拥着郁竺骑上踏墨云骓,牵着她从宣德门而出,慢悠悠地行走在御街之上。
此刻东京华灯初上,行人如织,三人一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更有好事者围了过来,大声地赞叹着。郁竺实在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流程,不知道呼延灼当时接受那匹御赐的踢雪乌骓时,有没有体验过如此“殊荣”。
“能快点吗?”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
“哎哟,承旨,这可急不得呀!要是跑快了,将这红花掉了可怎么办!”那牵马的小内监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好、吧。”郁竺几乎是挤出两个字,继续僵硬地骑在马上,强自镇定,忍受了近乎三十分钟游街示众般的煎熬,才终于找到了自家小楼前。
张芝芝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见郁竺归来,赶忙上前谢过周围喝彩的邻里,又从袖中掏出赏钱塞给两个小内监,而后将马牵到院子里。
“大人果然飞黄腾达了。”她将马栓好后,回屋看到瘫在椅子上的郁竺,掩口直笑。
“随意吧。”?竺生无可恋,经过此番锤炼,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拿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一个鲤鱼打挺站来起来,翻找出笔墨。
“大人怎么了,要再吃点东西吗?”张芝芝正打算将之前没吃完的晚饭送到厨房热一热,看见郁竺这幅模样不禁好奇道。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准备明天的事情。”郁竺将纸铺开,把桌上的油灯拨得更亮。
“明天什么事情?”
“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