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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嫣找到姬恪的时候,他正躺在醉欢楼的美人乡里,谁能想到,堂堂天界太子,竟流连人间的烟花之地。踢开那扇门,只见满眼红纱,浓浓的熏香在空气中浮动,青嫣皱了皱眉,步步深入。
她从袖中抽出长剑,割断了最后那层红帷纱,剑尖就这样挑到了衣裙半褪的女子身上,仿佛只需要轻轻一点,女子雪白的颈上将会开出妖艳的红来。姬恪慵懒的抬起眼皮,微挑的凤眼望了一眼青鸾,声如撞玉,“青御侍怎么来了,打断孤的好事似乎是尔擅长之事啊。”青嫣面不改色,寡淡的眉眼一如既往,“青嫣不敢,王母娘娘吩咐,请殿下速速回宫。”就在青嫣抽剑欲离之时,一旁从容淡定的女子摘下了落在头上的红帷纱,露出姣好的面容来,望着青嫣,娇柔的喊了声“姑姑”,看着那张脸,青嫣竟是失了神,手中长剑落地。
很多年前,她曾轻踩枝桠,望着漫天的花舞翩然,遇见了一个落寞少年,她长他六百岁,两颗孤独的心曾那样的相依,可如今却形同陌路,真是令人唏嘘。
西王母命她教导十二皇子,按辈分,他得叫她一声姑姑。他被真火所伤,肤黑如炭,堂堂凤凰竟连乌鸦都不如,还被外界传为愚儿,天帝也不甚喜。然而他不过是不善与人言辞。外出修炼的那段日子里,偶见她笑后,姬恪总是千方百计的逗她笑,“姑姑,你笑起来比九天玄女还美。可是你怎么不笑呢。”她却板着脸,“不许胡闹。”没几人知道,那寡淡如水的眉,笑起来时竟是流光溢彩,如沐春风。那也是她最舍不得的日子。
直到他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怒叱一顿,那块玉佩就这样被弃于树下。之后他离家出走,回来后竟成了翩翩佳公子,还带了他的妻阿喜。
他在青嫣面前变得温文有礼,再也不似从前。她之前说过她闻香欲晕,他便从不熏香。可如今他身上总有着淡淡的龙涎香,那是皇室的象征。阿喜的性子是极好的,天真烂漫,也唤她姑姑。可最后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于此,青嫣一直心怀愧疚。
回过神,室内轻烟已散,女子早已不见,不过幻术尔。
翌日,姬恪大婚。
青嫣当夜又回到了初见的那棵树下,手上还拿着当初那块玉佩,上面有他的泪,也有她后知后觉的相思。姬恪当年出走,西王母说这是他命中的劫数,凤凰浴火,任何人都不许寻他。她忍不住,却还是找不到他。那漫漫长路里,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仿佛都有他的影子,相思入骨。
世人都说天上的仙子娉娉袅袅、细柳蛮腰,可我着实是个例外,王母身边万千年来的处尊养优,早已将我养得滚圆。
每日在王母娘娘及众位姊妹嫌弃的目光中飞来飞去,一颗作为青鸟的自尊心终于觉醒,我下定了决心要减肥。
为完成这个宏伟的目标,我自告奋勇去为王母送信,迢迢万里,说不定哪天我就又瘦成了当年的娉婷模样。
云路无边,风吹飘摇,每每飞到虞渊,我都力竭,总要找棵树歇上一歇,可那棵最粗的玄苦仙树却总是抖着枝干不让我落下。
他害怕我在他身上蹭上些什么东西。哟呵,我也是神鸟,我也是有尊严的,他这样讲我就不乐意了,我偏要在他的树枝上歇息。
他总是挖苦我,你这样重,莫要把我的玉枝压断了。
我便用嘴啄他,我正在努力减肥呢。
后来我就学会了对他的碎嘴置之不理,我胖又怎样。
后来,我在他身上歇息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厌烦了送信这样枯燥的生活,也讨厌极了每日疲惫的身躯。我喜欢坐在树枝上看天上的白云,地上的走兽,喜欢躺在树叶间听风的声音,万物的啁鸣。每次他都要把我从树枝抖落到地上,敛起所有枝条,再不让我落下。
他一直想做一颗花树,像牡丹、像芍药,会开芬芳馥郁的花,有人人传唱的美,可没人见过玄苦花开,每棵玄苦都坚持不了万年的寂寞,便选择了放弃。他们大底都将那一生的梦囚在了无涯的牢笼里。
他在讲这些的时候,我正奋力拍打着翅膀,从地上飞起,心里还想着,明天再也不要来了。
只听他又讲,小青鸟,我会不会也坚持不到开花,便要神殒,可是我实在是想瞧一瞧花颜,闻一闻花香。
又是一阵沉默,像一座大山压在周围,整个虞渊只剩我拍打翅膀的声音和林间树叶的哗哗声。
作为一只代表吉祥的青鸟,青羽觉得自己有点倒霉。比如去蓬莱送个信都会被箭打下来。当然,她被人救了,在围绕着蓬莱的冥海之畔。很巧,也是她命大。
青羽抬头,救了她的男子正在窗前安静地作画。
她努力探头看去,也只能隐隐看出那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然而他忽然叹了一声,将手中画卷涂花了扔进一旁的废纸堆中。
青羽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眼里满是迷惑。
人类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几天后,小青鸟解了绷带。
青羽试探地动了动翅膀,随即欢鸣着飞了起来。
男子脸上带着笑,却始终是淡淡的。他将手中事物收好,带着一些香烛走出门外。
青羽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只见男子摆好了香案庄重地跪了下去。并没有哭泣,也未露多少哀戚,青羽却无由来感觉到了一抹悲伤。原来那是他的亡妻。
“我可以帮你带信给她。“
一只青色小鸟儿落在了案桌前的花树上,身上光华大作,竟是幻出了一名女子的轮廓。
元君眯了眼,入目便是那对闪耀着神光的翅膀。
青羽带着一纸书信去往蓬莱。
元君看着青鸟远去,心中忽有所感,转身便见到不远处一只青色鸟儿冷冷看着他。元君轻蹙了眉,转身进了屋。笔趣阁小说 .lifan.
青羽没能找到那名女子。她翻遍了蓬莱,却找不到丝毫踪迹。终于,她在元君满含期待的眼神中,第一次学会了说谎。
递上自己写的假信,青羽心虚地看着元君,却见元君眼中倏忽绽放了光彩。她的心便安定了下去。
此后青羽依然每日传信,元君眼中的光彩却一天天又暗淡下去。终于有一天,元君梦呓般说道,“我想见她。”
青羽悚然一惊,立刻就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浑身酥软没有一丝力气。
“你能帮我吧?”
耳边依然是元君温柔的声音,意识却在逐渐弥散。
她当然能帮他。
笑靥如花只要离沈家稍近一点的人家都知道,沈家有个女儿,母亲死了不到三年,沈老爷就另娶新欢了,只是这些左邻右舍不知,新来的沈夫人对这位继女不打则骂。流夏倚在屋里唯一的窗口上,看着满臂的淤青,再瞧瞧这空荡的小屋,这是母亲出嫁前的屋子,后来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流夏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开沈家,再也不回来,可再转念一想,她是沈家的嫡小姐,沈家的一切都是她的,于是她决定出去闯荡,再风光回来。她从小就有个愿望,她要把三青鸟带到家里来,这也是她母亲的遗愿,她知道三青鸟爱吃莲果,她也知道,莲果长在重岭山,重岭山路崎岖,凶险无比,还有不少野兽。她悄悄离了家门,她的眼里聚满了曙光,幻想着,再回来时,一定风光无限,山路崎岖,她虽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但她不怕吃苦,她从小没少吃过苦,那些欺软怕硬的姨娘,狗仗人势的丫鬟,她都悄悄记在心里。她遇到了一个叫卓青的女子,得知她也是为了重岭山的莲果而来,她们结伴而行,卓青是流夏交的第一个朋友,流夏亦是卓青的第一个朋友。流夏告诉卓青,她是沈家最不受宠的一个女儿,她没有一个很爱他的爹爹,她甚至忘了他爹爹有没有抱过她,她说她母亲的软弱,说府里一个下人都可以欺负他们,说她母亲等了三青鸟很久很久,到死都还望着天边是否有一抹翠绿,可三青鸟却始终不曾来过,她要完成母亲的遗愿。卓青瞪大了眼睛。据我所知,只要你母亲一心向善,潜心等待,三青鸟是会知道的呀!你用莲果把三青鸟引来了,能顶什么用啊。流夏冷笑。等待?我娘等待了一辈子,换来了什么,是我爹的始乱终弃,是我爹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流夏的哭声回荡在山间。入夜之后,卓青悄悄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她享受这那个东西的美味,并不知道流夏也醒了,也没有看到流夏奇怪的眼神。次日清晨,流夏不再似昨日的热情,是一反常态的冷淡,还有那奇怪的神情,卓青没有在意,只以为她还没有消气。山中是有许多野兽,但卓青武功很高,流夏这一路全靠她的守护,她开始庆幸遇到卓青,若没有她,自己可能连山顶都上不了。山顶之上,莲果树旁,有一野兽守之,流夏在离家之前就已将重岭山的一切熟知,这野兽名唤朱寐,不知守了这莲果树有多久了,流夏知道,这朱寐只要吃饱了便会沉睡,她就是缺这样一个机会。流夏思酌片刻,不知她是哪来的勇气与决心,将身旁的卓青推了出去。流夏呢喃,卓青,对不起,谁让你偷吃了莲果呢……随着朱
只要有青鸟的翅膀,世上哪有去不了的地方。
元君终于到了蓬莱。只预料之外的是,他始终找不到她。
忽然有振翅声。
元君回头,一名冷艳女子站在他身后。
“我早告诉她你是个骗子。”
元君看着她背上翅膀却是笑了,“我已得了青鸟羽翼,你没办法了。”
“是啊,她自己入了局。可你又有什么高兴呢?”女子依然冷冷看着他。
元君本能地不喜,“我为何不能高兴。即便此处没有,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总会找到的。”
女子怜悯地看着他,“你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脸吧。”
元君呆住。
“她原本便是下凡历劫的,劫后自然便回复青鸟之身,蓬莱当然找不到她。只是我没想到,她的劫竟会绵延至此。”
元君忽然有些恐惧。
“你在说谎!”
“你知道我没有。”女子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青鸟一身精魄全在翅膀。她这次是真的死了,是你杀死她的。”
不。不可能……
元君疯了。
他带着青鸟之羽日日流连在冥海之畔,妄图找回一些什么。终于有一日,他一头栽入漆黑的冥海,再没有起来。
我突然又来了力气,气鼓鼓地扑棱着翅膀飞到树冠间,你怎么就这样想放弃了,你若是觉得寂寞,我便来陪你,再过千年,不,只消百年,你一定会开花,会开世间最美的花。
哈哈,小青鸟,谢谢你的安慰,待我开花时,你一定要来看。
嗯,那一定是三寰最美的盛宴。我也要努力了,我会长成最美的样子。
自此,我便更加努力的送信,从每天飞不了多少路,到日行万里,我炫耀给玄苦听,玄苦也会抖抖树叶,表示鼓励。
玄苦依旧奋力吸收天地精华,瑶池仙会期间,我去给各位上仙送信,亲眼看到他的林叶间冒出了一个嫩黄的花苞。
瑶池仙会的热闹也掩不住我的兴奋,我攀上他的枝桠,去瞅葱笼密叶间的一点黄花。
他摇摇树叶,小青鸟,你有那么一点点瘦了。
什么叫有点瘦了,我分明是瘦成了一道闪电的。
我敛了裙裾,轻点脚尖,越上树冠,想象着日后玄苦花开时,定是风吹落英满城香。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那是她第一次碰酒这种东西,一双青翼在背后悄然展开。天明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漫天飞舞的红纱,而姬恪正推门而入,看着那块玉佩,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她苦笑,已然分不清梦里梦外,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