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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球的爪子非常尖锐有力,不过瞬间一块鳞片就被扎穿了。他弯起爪子往外扯,那片鳞片也跟着被带起来,眼看着就要被硬生生撕了下来。
可他也不出声不叫疼,就那么直愣愣地往外拽。
他似乎是觉得,只要肉被割掉自己就能瘦下去了。如果这些肉全都消失,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丑陋了。
林絮放好碗盘,本来打算洗涮完毕再出去的,但吃饭时球球的表现让她有点担心,生怕他又像最初遇到时,不停地往河里跳要自残。
于是只擦了擦手就走了出去,想要去安慰他两句。
然而刚走过去她就发现了从球球脚下流过来的红色,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血腥味。
林絮猛地冲上前去,待看到那片还沾着血的鳞片时,她顿时就疯了。
球球的爪子上全都是血,生生被撕开的地方血流不止,被扎穿的鳞片甩在地上,他抬起爪子,还有再次撕下去的意思。
“你在干什么!”
林絮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尖锐到了什么地步,她顾不得会不会脚滑掉进水里,只伸手死死地抱住球球抬起的爪子。
“你疯了么?!”
球球愣愣地看着她,他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平日里面总是盈满了泪水,像铺满了乌云的天空。不管有多少雨水落下,最后乌云总会散开,会有阳光洒下来。
可现在,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绝望的吓人。
“我是怪物。”他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要被哗啦啦的水流声淹没掉。
“我很恶心。”
林絮拼命摇头:“不是的,你不是,你一点都不恶心,你也不是什么怪物,不要这么想。球球,你冷静一点。”
她努力踮着脚让自己出现在他眼中,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点,替换掉他绝望的想法
“你忘记我说过的么,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球啊。”
球球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像是被扔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对身边的一切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林絮本来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会有一点用处,可是不管她怎么劝,球球都不再像先前一样给她回应时,她也跟着绝望了起来。
“球球,你哭出来好了,不要这样憋着,哭出来会舒服点。”
球球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开,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
被撕掉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但伤口露在外面,很狰狞。
他再次抬起手臂。
林絮死死抱住他的爪子,平日对着她总是缩起来的爪尖现在伸展开,锋利如刀,很快划破了她的手臂。
“不要,不要这样。球球,你清醒一点看看我。”
林絮几乎快要抱不住这根爪子了。
察觉到阻碍之后,球球面无表情地挥手甩开她。
本来球球站立的位置就在山丘最前端,连日来的雨水冲刷后,泥土松软无比,他这一动,林絮立即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正对着这片丘陵的下方,巨大的石头依然立在原地。哪怕被球球来回跳水冲撞得没有那么尖锐了,可落在石头上仍旧会重伤,若是砸到头,那后果恐怕只会更严重。
林絮的手在空中抓了却两下什么都没抓住,她最后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球球。”
大概过了一秒,也或者是两秒。
球球空洞的眼神重新眨动起来,他从雕塑状态中回过神来,看到林絮后整颗球都炸了起来,身体猛地朝前一滚,下落的速度飞快,不到短短一瞬就超过了林絮。
他重重砸在石头上,接着林絮落下去,掉在了他身上。
球球用爪子护住她,两人一同随着水流朝下游而去。
林絮没想到球球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她挣扎着翻个身,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球球。”
“絮絮。”这次球球回应了她。“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坏。”泪水如泄洪的闸门,球球哭得泣不成声,自责到了极点。
“我该死,我是灾星。”
他说着,护着林絮上岸,转身又要跳进水中。
林絮一把抓住他的爪子,爪尖再次划破皮肤,但她死死地抓着没松手。
“不准跳,你敢跳我就跳下去。”
球球仍旧哭得无法自抑,却也听话地不敢乱动,就那么仰着头看她抽泣。
“不要,你不要下去,是我,让你受伤的。”
他看着林絮手臂和手掌上的伤,爪子拼命想缩起来,若不是爪子还被攥着,他甚至想将自己的爪尖给掰掉。
“你听我的话么?”林絮问。
球球泪眼朦胧地点头:“听。”
“那好,现在上来。”
球球乖乖往前挪了点,又往前挪了点。
“你的手受伤了,松开我。”他轻轻将爪子往回抽。
林絮一动不动,视线直愣愣地盯着他。
球球被她看的越来越忐忑越来越心虚,身体完全缩成一团。
林絮突然松手,一巴掌无比响亮地甩在他脸的位置。
比起球球疼,其实她的手更疼,刚刚就被划破的地方鲜血直流。
林絮也不管自己的手,就那么瞪着球球,指着旁边的河流用沙哑的嗓音道:“以后再敢做出这种自残行为,你就直接沿着这条河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球球愣住。
“对不起,不会了,我不走。”他伸爪想去拉住她,却被林絮一把甩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甩开他。
球球害怕极了,他不害怕死也不害怕黑,可是现在竟然为了她一句话害怕到发抖。
他缩成一团,眼泪凝在眼中不敢掉下来,口中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要扔掉我。”
林絮转过头去,听着他的话,揪心到无法呼吸。
“我听话,我会很乖,不要扔掉我。”球球憋了很久,眼泪再次决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他滚到林絮身边,再次小心翼翼地伸爪去碰她的手。
林絮只觉得心像被针扎千万针一样痛到她无法呼吸,连眼泪掉下来都不知道。
她转过头,就看到球球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还是没忍住上前抱住了他。
“我想让你明白,你不是怪物,也不恶心,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接受,没有人嫌弃你,你明白么?自残伤害的只有你自己和担心你的人,如果我砍掉自己的手脚,你能接受么?”
球球捧着她的胳膊使劲摇头:“不要,很痛。”
“那你刚刚怎么不觉得痛。”林絮在它肚皮的伤口上按了按。
球球缩缩身体,结结巴巴吧地道:“不会,不会这么做了。”
有时候林絮觉得,比起身体上的疾病,大概球球更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他的心病更重。
“身上还痛么?”
球球摇头:“不痛。”看了看林絮的表情,他又迅速改口,“有一点,一点点。”
林絮破涕为笑,又很快收敛住笑:“痛一点才长记性。回家,给你处理一下。”
球球当即噙着眼泪笑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胖不胖长得丑不丑,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看到林絮掉下去的刹那,他甚至比接受自己的样子更害怕。
球球再次拉住林絮的胳膊,这次没有被甩开了。
他瞅着那胳膊上的伤口,眼泪汪汪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掌心和手臂上,一边哭一边念叨。
“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了。”
林絮觉得自己恍惚看到了独自缩在某个角落,一边哭一边给自己处理伤口,还自我安慰着很快就不痛的球球。
他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
哭了一会,林絮手上的血水都被眼泪冲干净了,伤口不再继续流血。
林絮给球球擦了擦眼泪:“已经好了,不要再哭了”
“真的么?”
“真的。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早就不生气了。”
球球这下是真的开心了起来,水汪汪的眼睛软软地盯着她。
“絮絮。”
“嗯?”
“絮絮。”
“怎么了?”
“哼哼,我好痛,肚子痛,背也好痛。”球球像往常一样发出猪叫声,有点撒娇的意味。
林絮使劲捏了捏他的爪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球球发出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抓伤自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痛?”
“也痛。”球球细声细气地反驳道,“特别痛呢。”
只是那时候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也没人关心他在做些什么,更没人试图来阻止他救他。
林絮哭笑不得:“好了,就要到家了,上完药就好了。”
她端起早上才刚放下的盆给他上药,从前都没喊过疼的球球在上药过程中一直喊着疼,水碰一下喊疼,摸一下鳞片也喊疼。
林絮开始还真的担心了一下,是不是伤的太重了,或者自己手重了弄疼了他。
可等听到第一百零八次喊疼,并且球球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之后,她面无表情地直接将他的肚子按进了水盆里。
“现在疼不疼了?”
球球眨眨眼,立即改口:“不,不疼了。”
他总觉得林絮似乎有哪里变了,没有那么温柔了。
哼唧两声,球球将肚皮从盆里抬起来,凑到她身边。抱着她的已经不流血的手臂翻过来看。
“疼。”
“不疼,别看了。”林絮扯过手不让他看,抹完眼泪就已经不疼了,现在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一点点痒。
球球将爪子变成人手,惊悚地用球身人手继续扯过她的手臂开始往上面吐口水,吐完之后还轻轻把口水抹均匀。
“对不起。”
“我都说了没事,不用一直道歉。”
很神奇的,原本的一点痒在抹完口水后就消失了,约莫球球的口水比眼泪效果还要更好。
终于折腾完了,林絮拿着抹布将弄到地上的水擦干净,处理完后进厨房继续刷锅刷碗。
就算手受伤也没法停下来休息,家务是永远都做不完的。
球球一直蹭在她身后,走到哪跟到哪,像只粘人又可怜的小猫。
“絮絮,我帮忙。”
“你会么?”林絮瞅他。
球球努力伸长爪子,发现很不方便后又将自己变成了人形,可惜,他也只比灶台高那么一点。
林絮瞅着他的人形,总觉得人形也从从前大了点,如果说之前是五六岁的样子,现在约莫有六岁半。
每次病发,原形长胖,而人形却是在长高长大。
林絮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怎么这么奇怪?难道那不是病么?
“好了,不用你帮忙了,去玩自己的吧。”她揉了揉球球的头发道。
球球左右寻摸着,想要去找凳子站一下,可惜他人形看着小小的,体重却没有减轻分毫,凳子一站就要塌。最后只能巴巴地站在一边瞅着不肯离开。
等林絮终于闲下来时,天也已经黑了。
她侧头看身后的球球:“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球球视线跟随着她,也不知道听清楚说了什么没有,只顾着点头。
林絮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小孩子,一天天的,瞎折腾。”
球球露出一口尖尖的细牙反驳:“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是幼崽?宝宝?”
球球掰开自己的小爪子数了数,然后仰起头,小小声地道:“我成年了。”
“嗯?!”林絮不解。
“就是我,我其实应该已经成年了。”他努力严肃地说道,像是为了证明一样,挺高了胸脯。
林絮差点笑出声,就这小豆丁的样子,怎么可能成年。
“为什么,你多大了?”
球球眼神游移片刻:“记不清楚了,但是,但是跟我一同出生的,都已经成年了。所以,我也该成年了。”
林絮上下看着球球不确定起来,难道是因为生病才一直维持这个样子?就像人类的侏儒症一样,外表始终都是幼童长不大。
先前还以为是因为球球长太胖才被家人抛弃,后来以为是因为生病,现在她也开始不确定起来了。
要么就是这个跟他一同长大的,并不是他的族人。
不同动物之间成年的时间都不一样,寿命也有长有短。哪怕都变成兽人了,有些能活几百年,有些就只有短短十几年,成年期最短一年最长五十年都有。
“你从前,是跟同族生活在一起么?”
球球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最后犹犹豫豫地点点头:“算,算是吧。”
那后一种猜测就不太对了。
林絮继续问:“有看过医生么,是因为什么原因?是不是跟你一直以来的疼痛有关?”
球球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知道。”
“嗯?”
“医生说,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放什么屁?!”林絮想爆粗了,这什么垃圾医院垃圾医生!
球球听她说粗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随后纠结地搓手指:“我,我不知道他放的什么屁,没有闻到。”
林絮一下子又想笑了。
“好了,这垃圾医院不行,咱们换一家。”
隔天一早,草草吃过早饭后,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就往城里赶去。
没有装货物,因此球球也上了悬浮板,板子速度很慢,晃晃悠悠地半天没飞出多少距离。球球主动滚下去跟在一侧。
比起上次,这次到达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
城市确实戒严了许多,平日城外摊位基本没什么人管,闹哄哄的,可现在不时有牛头人带着武器来回巡逻。
城门守卫也从两人变成了四人,他们进去时还被盘问了一番,从哪里来的要做什么。
林絮看了球球一眼道:“来采购。”
入城费一人涨了五十,林絮大方交了钱,带着球球直奔医院而去。
不管哪个世界,最热闹的地方都莫过于医院,此时医院门前的挺放处放满了各种飞行器悬浮板,来来往往的兽人如同赶集一样多。
入口有两条通达,左边正常的人行通道,右边是宽广的兽形通道。
右边大多是断手断脚或是病情严重的兽人,受伤严重时,大部分兽人都会选择变回兽形,也许是基因里动物的本能天性让他们选择这么做。
瞅着一台巨大的拖车拉着一只伤了蹄子的巨型大象进去,林絮目瞪口呆。
她也是头一次来医院,先前哪怕是达叔身体最不好的时候也没有来过。
两人放好悬浮板后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口。
人高马大的犀牛兽人站在门前指挥人流往里走,看到他们后,伸出手里长长的指挥棒大声道。
“你们俩,站在那里干什么?要进就进,不进赶紧走,别堵在门口。”
林絮赶紧牵着球球的手朝里走去。
医院是整个卡兹城占地面积最宽广的建筑,各种病症的科目划分的很细。
林絮不识字也不知道该往哪走,牵着球球来来回回地询问了很多兽人,最后找到自助导医台这才终于挂上号走到诊室外。
这期间球球一直安静地任由她牵着,没有出声也没有抗拒。
其实从进了城之后他就有些沉默。
林絮捏了捏他的爪子:“别紧张,就是让医生看一下而已,很快就会好了。”
球球哼哼两声,用鳞片紧紧贴着她的胳膊。
他小小声地问:“能不能不看?我没事。”
“不行,你不想自己好起来么?”
“想。”球球哼哼唧唧地迈步却越来越小,林絮只能将他往前拖。
排队的人不少,但是看诊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医生是个慈祥的老人,头发全白,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身上没有任何特征。
林絮稍微放了心,上了年纪总归经验更丰富点。
老医生听她描述完症状后看了球球一眼:“你是犰狳么?把身体展开让我看看”
球球往林絮身边挪了挪,攥着她的手紧紧的,僵硬到不行。
林絮揽着他的鳞片安抚:“别紧张,让医生看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球球缓缓放下尾巴,却始终没有将脑袋伸出来。
等了一会,医生拿着个巴掌大的仪器在他身上扫描了一会,最后瞅着数据道:“结果挺正常,各方面也很健康,爪尖有力,鳞片坚硬有光泽,器官没见明显病变。要不先去做个头部的检查,再抽血查一下基因吧。”
在流放星这种地方,有很多疾病都是先天带来的,基因上就有问题。难治,也治不好,有钱就拖着熬着,没钱就回去等死。
谁让这里是流放星,谁让他们出生在这种可悲的地方。
医生看着球球的目光相当同情。
一听说还要抽血,球球连爪子一块缩进了鳞片中,当即往外滚去,半点犹豫也没有,林絮拉都没拉住,追着他跑了出去。
球球速度很快,林絮很快追丢了。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医院这么大,人来人往,大型动物往面前一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卡兹城有很多很多兽人贩子,球球这么小,万一被人拐走,万一被人发现他的特异之处,那他以后的处境就惨了。
林絮焦急地喊着:“球球,球球你在哪?”
医院里巡视的犀牛保安上前制止道:“请不要在医院中喧哗。”
“我家的幼崽丢了,这里有没有监控!他是颗黑色的球,大概这么高。”
犀牛翻个白眼,保安朝门口指了指:“那不就是,那么大个球看不见?我还以为是医院刚运回来的新雕塑,还打算挪到别处去呢。”
原来球球没走远,出了大厅之后一直缩在门口。
林絮长舒了口气,跟保安道声谢之后快步跑了过去。
“吓死我了,你怎么能乱跑,万一我找不到你了该怎么办?!”
球球低落地道:“对不起。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抽血。”
原来竟然是怕抽血。林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昨天弄伤自己的时候怎么不怕?”
球球哼哼起来,不让她再说昨天的事。
“絮絮,不要抽血,我疼,好疼。”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赖皮撒娇了。
林絮无奈:“不抽血怎么检查?”
“好不好好不好,我疼。”球球抓住林絮的手贴在自己鳞片上,“会疼。”
林絮一直没松口,不抽血怎么检查清楚病因。
见撒娇没用,球球终于不再用这招,而是说出真正原因:“不能,抽血,会被发现。”
“你的那些家人?”林絮瞬间明白过来,她使劲揉揉额头:“他们这么厉害,能从这里查到?”
球球晃晃爪子给了她肯定答案。
林絮无语:“所以你到底是什么种族?”
球球深吸了口气,视线无比戒备地看向四周,随后将她拉出医院,一直拉到一个不会被偷听的空旷地方。
他凑到林絮耳边,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了一个字。
“龙。”
作者有话要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