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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絮瞅着手上的头发,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千万不能被球球看到,不然他的眼泪能把屋子都淹没。
她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藏一下。又不敢动静太大,这会球球还没睡着。
最后头发被塞到了床垫下面。
睡下的时候,林絮小心拍了拍自己这边的垫子,生怕头发会跑出来。
睡着后她也有点不安心,半夜惊醒一次,身侧的球球睡得正香,比起原形,他的人形姿势相当乖巧,手握成拳头放在脸旁边,一夜都维持一个动作不变。
林絮给他拉了拉被子,这才再次入睡。
隔天醒来时,她第一时间往旁边看了眼,球球已经醒了,他拉着被子盖住自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视线就那样亮晶晶地放在林絮身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球球小声答道。然后轻轻朝她身边滚过去,小心抱住她的胳膊。“能,那个,能……”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林絮眨眨眼:“能什么?”
“亲。”球球脸红了起来,但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羞涩和期待。
他的眼睛就像井水一样,越哭越亮。
林絮笑起来,将脸凑过去:“喏,亲吧。”
球球努力仰起脑袋,也学着她的动作,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林絮眼睛一转,抓住他的胳膊就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吹了个噗噗声。
球球愣住,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林絮已经笑成了一团虾子。
“哈哈哈,真是太可爱了。好了,不逗你了。”说完正儿八经的好好亲了一下,随后又把脸凑给他。“你的。”
球球凑过去碰了一下,随后缩回来,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住了脸。
林絮拍拍被子:“起来吧,太阳都晒屁股了,快去换衣服。”
球球听话地滚下床,等他下去后,林絮偷偷把他枕头上落得头发都捡了起来。
她有时候其实很疑惑。
既然兽人的鳞片对应着头发,那为什么变成人形后落的头发,不会再变成鳞片,是因为中间缺少了身体转化么?
还有兽和人之间的变化机制,为什么变化后体型相差那么大,这不太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不过她也没学过任何深奥的知识,只是偶尔天马行空地会这么想一下。本来这个时候就挺不科学了。
藏好头发,她下床帮球球穿好了衣服,又找出自己的发带将他的头发也扎成了马尾。
球球晃着头发,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昨天哭得昏天黑地,今天总算又开心了起来。
林絮摸了下他的鼻子:“今天开心点了么?”
“嗯。”
球球看看身上的伤,痕迹比昨天又淡了些,再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下去了,不过倒没像昨天一样继续哭起来。
才刚休息了三天,吃过饭后他就又要去锻炼了,林絮赶紧拉住了他。
“再等两天,你伤还没有完全好。”
“已经好了。”球球伸出胳膊给她看。
林絮摇头:“那也不行。”
球球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眼看着他一点点长这么大,但表情性格还像从前一样没有变,林絮心中颇多感慨。
“不是不让你锻炼,你伤还没好,这样会加重伤势的,就再多等两天好不好?”
球球搅着手指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决定。
不让锻炼也没事做。他搬了个瘸腿凳子坐在屋檐下,视线一会看看地里的青菜,一会看看篱笆上的小花,一会又看看飘过的白云。
林絮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看。
“在看什么?”
“蚂蚁。”
球球指着地上一只小指长的蚂蚁道。
林絮失笑,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这些东西,上树掏蛋下水摸鱼,逗猫遛狗的。
不管球球说自己的真实年纪有多大,但现在他才终于恢复成一个正常孩子的心智和喜好。
这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己孩子长大了一样让她欣慰。
不过这转变也有一点突然,先前他从来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或许就跟她猜的一样,在球球身体长大同时,心智也在跟着成长。
也确实如此,长睡了三天醒来之后,球球就觉得世界似乎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想去看,整个世界都是灰色和黑色。
可现在,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世界是彩色的,有那么多东西在自己没注意的角落里生长着,不管看什么都觉得很有意思,哪怕看一只蚂蚁爬来爬去,都能让他看入迷。
“蚂蚁在干什么?”林絮问。
“搬东西,我掉下来的饭。”球球说着,蹬蹬蹬跑进厨房,拿了点没吃完的剩饭过来,小心放在蚂蚁经过的地方。
发现蚂蚁搬走扔下去的食物后,他抿着唇笑了起来,哼哼声似乎都带着唱歌一样的音调。
一上午他就坐在那里看着蚂蚁,即将午饭时又下水摸了条鱼回来。
下午球球也没闲着,蹲在鸡圈角落里,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小鸡,盯着几只已经长大的小鸡仔瞧。
每天都是他在喂食,这些小鸡也跟他很熟了,时不时凑过来到他身边转一圈,或是捉只虫子放在他身边。
等他从鸡圈出来后,林絮招招手将他拉到身边:“好玩么?发现了什么?”
“嗯。小鸡很贪吃,一直在觅食,它们喜欢吃虫子,还有蚯蚓。”
“还有呢?”
“草根很长,有这么长。”他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草叶味道很好闻,吃起来是苦的。”
林絮笑了笑:“是啊,所以野草不能吃。我们球球观察的真仔细。”
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到外界,这是个好现象。
林絮松开他让他继续玩。
球球的话比从前多了一点,晚上睡觉前,他又拉着林絮主动跟她说白天看到的东西,眼睛里都是掩盖不住的光。
这次发病后的变化实在很大,林絮一直看着他,看得球球都说不下去了,红着脸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嘤,睡觉。”憋了一会后他憋出这么一句。
“好,晚安。”
只是好状态就维持了一天而已。
隔天一早,林絮是被一阵扑腾声吵醒的。
她睁眼一看,就发现球球正坐在地上,视线直愣愣地盯着枕头上。
那上面,落了一把头发,足有双指粗细的一大把。
球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手一捋,又是好几根头发随之掉下来。
从前天晚上变成人形后他就没再变回去,看到头发后,他终于明白过来,猛地变回了原形。
一颗差不多两米高的巨大动物立在床前。
球球发病那天,鳞片只被蹭掉了三分之一左右,之后又掉了一点,但最多也没超过一半,可今天一看,大半鳞片都消失了,现在只剩了一点点。
脑袋脊背腹部尾巴,全都秃了,特别是尾巴,就只剩了尾巴尖上还有一点鳞片覆盖。
球球惊愕又呆滞地看着自己。
他抖了下身体,鳞片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地上瞬间又多了几片
林絮赤着脚下床,担忧地拉住他的爪子:“球球。”
“我,我的鳞片。”
“肯定就是正常更换鳞片而已,没事的。”
“不是。”球球摇头。
龙族里,还从没有任何一直龙会这样褪鳞片。
努力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缩起来,可没了鳞片遮挡,他什么都裹不住,脸依旧露在外面。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看着多糟糕多恶心。
球球拉起铺在地上的毯子裹在身上朝卧室外滚去,林絮以为他又要往外跑,没想到他并没出门,而是滚进了先前为他准备的另一间卧室。
将门窗全都关上,他用毯子盖住自己的脸,自闭地缩在黑暗的角落。
卧室的门也不是真的门,就是厚皮毛帘子,夏天为了通风全都撩了上去。
球球将帘子放了下来,其实林絮推开就能进去,但她只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敲了敲帘子,她喊了声:“球球,我可以进来么?”
“我想一个人。”
球球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
“好,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林絮叹口气,返回卧室,捡起地上掉下来的鳞片仔细看了看。
这些鳞片摸着有些干,没有在他身上时温润有光泽,像是被削薄了的石片一样。
她还没有仔细看过球球现在身上的情况,她一直觉得,一定会有新鳞片长出来,这种现象就像另一种蜕皮一样,猫狗到季节也会换毛。
这是种莫名的直觉,说不清楚。
不过还是给球球一些接受现实的时间,她没有进去打扰。
球球在屋里自闭了很久,晚饭放在门口他也没有吃。
听不到里面有哭声,也没有水痕出现,似乎没有哭。
林絮稍微放了心。
这天晚上球球都没有出来,她将饭端走,又放了杯水在门口。
“我放了水在门口,出来喝点水吧。”
里面没有声音,林絮犹豫地看着门帘。
“球球,你还在么?”
仍旧没有声音。
林絮终于忍不住了,这自闭的也太久了,生怕他又会做什么傻事,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先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打开灯,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墙角的那一大团。
球球仍旧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是之前这毯子是浅黄色的,现在却变成了深棕色。
伸手摸一下,一手的水。
原来之所以没有眼泪流出来,是因为泪水全都被毯子给吸收了。
林絮拎住毯子一角猛地掀开。
“哼哼哼。”杀猪般的哭声猛地大了起来,一团肉色的球拼命将自己往墙上挤,整个墙壁似乎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林絮也看清楚了球球现在的样子。
他身上所有鳞片全都落光了,一片不剩,他此刻就像是褪了毛的鸡一样,偏生身上还不光滑,凹凸不平的,瞧着异常古怪。
掉下的鳞片被他用尖利的爪子划成了一片片落在屁股下面,地面被戳出了一个个洞,他的泪水都积在了洞里。
“不要看我。”球球无助地靠着墙壁,尾巴晃动着,试图将毯子拉回来。
他小声乞求道:“我好丑,不要看我,你出去。”
林絮扔开毯子,伸手抱住了他。
没了鳞片阻挡,就像是在抱着人形时一样,林絮并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挺亲切。
被抱住的瞬间球球瑟缩了一下。
“可我担心你怎么办?你希望我出去么?”林絮问。
球球摇摇头,尽力将自己缩的更小一些。
他不希望被林絮看到,害怕被她厌恶,可同时又希望她能留下来,希望这种时候,能有个人跟他说一切都没关系不需要在意。
然后林絮就真的说了这句话。
“没关系啊,这里就只有我们,你害怕什么?没有人会在意你是美还是丑,你压根就不需要在意这个。”
林絮只是没想到,龙族的审美观念这么重,能把球球逼到这种地步。
虽说自然界中的雄性动物为了求偶,都把自己搞得花里胡哨,如今流放星也有雄性选美比赛,收视相当火爆。
可龙族又是为什么,难道见天跟人比美?不应该是看谁实力更强么?盯着别人外貌怼是什么意思?
她莫名地有点为这个星系的未来感到一丝担忧。
还有这个流放星的出现也相当不合理,出了问题不解决问题,而是将所有人往一颗星球一扔,外面一堵就不管了。
总觉得流放星外面也不怎么安宁的样子。
察觉自己思维跑偏,林絮赶紧回神对球球道:“现在正好是夏天,你想想,天这么热,没了鳞片正好凉快点了。这没什么的,我的头发也正要剪掉,剪成短发,我一个人不好操作,你能帮我剪么?”
球球终于将自己从墙上抠下来一点,他回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看了她的头发一眼后他闷闷地道:“不要剪。”
“为什么?”
“头发好看。”球球还在抽噎着。
林絮拉住他变得肉乎乎的小爪子:“太长了,夏天越来越热,需要短一点。”
球球停止哭泣,看着她认真想象了一下:“不要短发,长长的好看。”
林絮点点头:“好,那不剪短了,到肩膀这里好不好,我够不着,你能帮我么?”
球球瞅着自己的样子,不太愿意往外走。
“就在屋里,我们不出去,没人也没动物看见的。”
球球终于挪了两步,往外走的时候还踉跄了两下,仿佛没了鳞片,他就变得虚弱了似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絮发现球球没有用滚的也没有像从前一样飘起来,而是缩回爪子,慢腾腾地朝外挪。
他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走路方式,走的相当慢。
林絮奇怪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球球低声道:“没有。”
但看他的样子,很明显是有问题的。
“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不要瞒着我!”
球球还是摇头,只是更小声地道:“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林絮没听清楚。
两人走到进门的客厅,林絮拿出剪刀,搬了个小凳子坐下。
球球在她身后站了一会缓缓变成人形,人形看着有点憔悴,眼圈红红的,眼睛里还有泪水没掉下来。脑袋不出所料地锃光瓦亮一毛不拔了,瞧着并不丑,反而因为脸圆圆,像出家过早的小和尚。
他拿起剪刀手足无措:“我不会。”
林絮将头发抓在手里,比划了一个大概的位置:“你从这里剪掉就行了。”
球球摸了摸她的头发。
林絮上次剪头发还是两年前的事了,她头发长得很快,现在都已经到腰了,每次洗头都很费时间,冬天就更难了,夏天睡觉压在身下也很难受,先前她都是自己抓着一刀剪,不好看也不会难看到哪去。
现在为了哄球球暂时忘记不开心的事,她就把这件事给拿了出来。
球球很小心地捏起两根头发剪了下来,然后紧张地问:“这样,可以么?”
林絮瞅着那两根头发,直接捏了一把塞到他手里:“可以的,特别棒。”
受到鼓励,球球稍微大胆了一些,咔嚓声也快了点。
剪掉的头发没有掉在地上,他很小心地攥在手里放在一旁。
他剪的特别慢,林絮坐在小凳子上都快要睡着了,才听到他说了一句:“好了。”
林絮捏起头发看了一下,长度刚刚好到肩膀,令人惊讶的是,发尾被修的特别整齐,一点都不豁。
“哇,你手艺太好了吧。”
球球正抓着被剪下来的头发想往自己肚皮上塞。
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原形,并且现在也没有鳞片了。
他扁了扁嘴,才刚从眼睛里消失的眼泪又有要汹涌的趋势。
林絮见状,起身将球球掉落的头发捡了过来,整理过后将两人的头发放在一起,随后拿了头绳过来。
“这是我们两个的头发。”
她把两人的头发编成了一条辫子。
球球攥着辫子,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表面上看球球是恢复正常了,没再继续哭,也没提过鳞片的事,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能正常跟她交谈,起床,吃饭,也学会了自己穿衣。
可林絮发现,一连很多天,他都没有再变回原形,更要紧的是,他一步都没有出过屋子,最多只走到屋檐下就很快缩回屋里。搬个小凳子坐在门边向外看,盯着她的身影,一看看一天,连锻炼都没有再去做。
当她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做农活时,球球就跟她开视频,一直到她回来为止。
林絮觉得这不是没问题了,而是问题大了。
一连晴了很多天,屋前的河流的水位都低了许多,今日终于又下起了雨。
林絮今天没有出门,搬了个凳子坐在了球球身边。
他呆呆地看着屋外的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近他都这么沉默,像是又回到了最初见到时一样。
“在想什么?”
球球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蹦出一阵猪叫:“没,没有。”
“你不开心?”
球球摇头:“不是。”
林絮继续追问:“还是不舒服么?你最近都没有锻炼也没有出门。”
“困。”球球神色有些恍惚地道。
林絮赶紧扶住他:“困就去睡吧,别撑着了。”
球球倒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虽然他还是按时起床,但白天要至少睡上四个小时才行。
林絮越来越觉得他的状态不对,想拉着他再去医院检查一次,可是球球这次死活也不愿意了。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在房子周围绝迹的猛兽重新出现在四周。
有四五只狼一直试探着朝前靠近,嗅嗅地上的味道,警惕一阵,发现没危险后,前进一点再停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这些狼看着像是先前被球球驱赶走的那批。
林絮不知道是不是跟球球有关系,他许久没有出门,留在外面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也有一个原因,可能是球球现在很虚弱,虚弱到那些动物不再忌惮了。
她不知道是哪个原因,但不管哪个都让她担心到不行。
终于坐不住了,林絮趁球球醒着,坐在他面前直接问道。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
球球又打了个哈欠,目光呆呆软软地看着她,声音也有点恍惚:“没有不舒服,就是,困,很困,没有力气。”
林絮捏捏他的手,摸着也是软绵绵的,连爪尖也没了任何威慑力。
“是因为没了鳞片么?”她问。
球球摇摇头,很茫然:“不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这种无力又迷糊的感觉很不好,比疼痛的时候更让他难以接受。
可是困意一直占据着大脑,让他连悲伤难过的情绪都做不出来,只能恍恍惚惚地呆坐着。
他说的没有力气也是真的没有力气,先前能一口气冲上天,现在滚两圈都困难。
可如果是林絮遇到危险,哪怕是爬他也会爬过去。
“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球球的眼皮在往下耷拉。
林絮心疼地抱住他:“别说胡话了,快点去睡吧。”
球球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很多天,盛夏完全来临,太阳整日挂在头顶。门前的大河缓缓恢复成窄窄的小溪。
徘徊在四周的狼群已经近到能听见喘息的地步。
林絮老早就让球球躺在悬浮板上,一旦出任何事情,他们就第一时间离开。
呼哧呼哧。
声音越来越近。
林絮站在球球身边,正打算启动悬浮板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在沉睡的球球突然睁开眼睛,接着变回了原形。
只见他一直光秃秃的脊背和尾巴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新生的细小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