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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白星和孟阳而言,离开桃花镇也不过是过去千百次远行中平平无奇的一次,除了心情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同之外,实在没什么值得品味的。
但对孟阳而言,却截然不同。
在过去将近十九年的复杂记忆中,他很难筛选出哪一天的心情能与在相媲美。
他的胸腔内鼓胀着快乐,周身洋溢着满足,脑海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和迟疑,飘飘然到几乎要乘风而起。
他看见天上的云要惊叹,看见地上的草要惊叹,哪怕在别人看来最不起眼的一块河面碎冰,也会引来他一连串的赞美。
“哇,这棵树长得可高!”
“看呐看呐,树底下的花开了!”
“呀,河面解冻了,们看那些浮冰,像不像碎银?”
白星和廖雁他难以克制的激动语引诱,下意识往河面上看去:
是一条狗『尿』『尿』一样的纤细河……
廖雁嗤笑:“个没见识的呆子!外头的大江大河多着呢,浪花翻起来比几个人摞着都高,若见了那个,岂不是要激动得哭出来?”
阳光下,孟阳的眼睛在闪闪发亮,里面流动着清晰的幸福。
他自动屏蔽掉廖雁的挖苦,顺着对的话想了一回,不觉心驰神往,“若那么好看,我算哭一哭又怎样呢?只是眼下虽然没有大江大河,我却觉得这样的溪也很美丽。”
展望未来确实值得赞许,但将来的事毕竟虚无缥缈,既然暂时得不到,那么珍惜当下又未尝不可呢?
大江大河固然有其震撼人心的壮观和派,可溪流也有它们的婉约和温柔呀。
好像百花盛开,牡丹芍『药』自然艳丽高贵不可物,但桃花杏花也有其独特的娇柔清丽,难不成因为有花王在,不许漫山遍野的花盛开了吗?
见他如此认,廖雁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话来,又像魔怔了似的,跟白星一起重新望向路边的河。
河面原覆盖着一层冰面,但因为近来天转暖,冰层融化,河冰难以为继,纷纷断裂开来。
冰面一除,水位上涨,禁.锢了一整个冬日的河水再次潺潺流动,又进一步催动了冰面碎裂。
此时阳光正好,碎裂的河冰随水而流,发出刷拉拉的细微响声,遇到沟沟坎坎还跟着跳一下,随着角度变化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阳光下看冰雪着实晃眼,廖雁能地眯起眼睛,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好像,确实挺像碎银的。
三人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桃花镇所属的绥山州。
绥山州地处桃花镇西南约莫百里处,骑快马大概需要五六日,中间途经三四个村镇,但白星不打算多做停留。
之前她已经让李仁放出风声去,说白鹞子身在绥山州,如今过了三四天,想必消息早已传开,说不得那宋老大和马老已经动身往这边来了。
若自己不赶快过去坐实消息,保不齐那人找不到人后要继续打,难免漏了马脚。找不找得到自己倒不打紧,只怕他们顺藤『摸』瓜溜到桃花镇去,搅『乱』一池清水。
此时狂奔半日,人累马乏,难得日头正好,又有清水在侧,倒不如暂且歇歇脚,也饮饮马。
白星当即提议下马休息,顺便简单吃个午饭,廖雁和孟阳都说好。
三匹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肆意奔驰,都撒了欢的跑开了。这会儿跑了大半天,也着实又渴又饿,都去河边饮水。
阿灰还是那副霸脾,自己独自占了上游,还不许五靠近,故意用屁股去顶人家。
五委委屈屈哼哼两声,耷拉着脑袋,一脸媳『妇』样儿的蹭到大黑下游,心翼翼看人家的脸『色』。
大黑不管它,只是低头饮水,呱嗒呱嗒喝得起劲,尾巴一甩一甩高兴的很。
称心如意的阿灰咕嘟嘟喝饱了水,又用厚嘴唇去拱枯草堆。
虽然在刚进正月,但在厚厚的枯草掩埋下的向阳处,却已经有顽强的嫩草发出新芽。
憋了一冬的养分全集中在此刻,又是水边野草,端的鲜嫩丰美,阿灰找到大一片,高兴得直抖耳朵,吃得不亦乐乎。
万物逐水而居,有水的地有生机,三人刚下马,见远处草丛中一阵抖动,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跑远了。
这个时候在草丛中活动的,要么是野兔,要么是野鸡。估计它们也是来喝水的,不过白星一行人惊扰,故而四处逃窜。
离开桃花镇之前,孟阳带了一口锅、几个碗,还将所有不好保存的食物全都分门别类打了包袱,均匀分摊到三匹马的褡裢里。因此短时间内他们的食物还很充足,倒不用急着打猎,所以谁也没去追。
孟阳自觉拔草,清理出一片空地,又从清澈的河水中捞出一大捧圆润的卵石,沿着围了个大圈。
虽然河水解冻,阳光正好,但冰层下的河水未晒透,还透着股难耐的寒意,登时他激得打了好几个哆嗦,原白嫩的手瞬间紫红一片。
“好凉好凉!”他在阳光下龇牙咧嘴的跳脚,放下卵石后将手上的水渍胡『乱』在衣服上抹干,一狠心一咬牙一闭眼,直接手塞到了自己热乎乎的脖领子里。
嘶!
好暖和好凉……复杂的触感交织,直叫孟阳蹭的蹦出来一层鸡皮疙瘩。
白星用锅打了水回来,见孟阳自己在那里扭成一股麻花,不觉大惊,“怎么啦?”
廖雁在旁边狂笑,“哈哈哈他抽羊角风啦!”
双手重新恢复知觉的孟阳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闻言立刻摇头站好,“没事没事,冷水激了一下。”
白星这放下心来,又将火折子吹出火苗,将廖雁收拢来的干草点燃,慢慢往上摞树枝。
年后温会急速回升,常有人见草长花开雪融冰消后大意,误以为河水也跟着暖乎起来,便急忙忙下去捕鱼捞虾。
殊不知日头虽好,一时半刻却也晒不透结结实实冻了几个月的冰河,哪怕是阳光最好的正午时分,也不过勉强能够忍受罢了,若贸然跳下去,必定手脚抽筋……
篝火熊熊燃烧,很快催得锅中热水打滚起来,孟阳将盛满开水的锅子端下来放到旁边的地上,没一会儿平息了。
白星取来马背上的水囊,以热水注满,舒舒服服喝了几口。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能不喝冷水不喝,不然容易肚痛。
孟阳找出一大包炸货,先抓了几只藕夹、土豆夹放入锅底。
此时锅底尚有余温,炸货表面凝固的猪肉立刻融化,变成莹润的『液』体,在日光下泛出美丽的『色』泽。
炸货身带的油脂足够丰富,所以根不必在锅中额外加油,此时先热一热炸货,甚至还能榨出一点来留在锅底呢。
随着滋滋的油花炸裂声,原已经冷透了的藕夹和土豆夹重新焕发出活力,开始弥漫起氤氲的热。
空中添了一分带着肉香的油腥,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蔬菜清香,在空旷的野外分外诱人。
孟阳将炸货往一边拨开,空出最热最宽敞的锅底,然后丢进去十只大肚水饺。
此时锅底已经裹满油脂,面皮接触后立刻染上一层淡金『色』。
水饺皮吸收油脂,传递热量,让冰冷的内心重见温暖……
托炸货贡献的油脂的福,水饺摇身一变成了有着一层香脆锅巴底的煎饺,金白『色』完美融合于一身,说不出的美丽俏皮。
水煮的饺子柔嫩细滑,油煎的也毫不逊『色』,甚至因为底部香酥爽脆而添风姿,与上层的柔软和内部多汁相得益彰,形成一种全新的美味。
孟阳不禁扼腕长叹,“嗨,早知该再买一点芝麻撒上,香喷喷的,必然添风味!”
饶是白星已经非常满足,吃得满嘴流油,了这话也不禁心驰神往,当即:“待到了绥山州,我们再采买补足物资吧!”
三人坐在河边,一边欣赏着冬末春初的景『色』,一边吃着热腾腾的丰盛午餐,耳畔回『荡』着潺潺流水声,是惬意呀。
用过饭后,孟阳又烧了一点开水刷锅,残水倒入篝火圈中,确保余烬完全熄灭,这往上堆了厚厚一层泥土。
这个时节空干燥,一点火星可能引发燎原烈火,还是心些好。
三人吃饱喝足,马儿们也休息够了,便重新启程,往绥山州赶去。
如此走走停停,三人终于在正月初八上午抵达绥山州城。
绥山州城自然又比名山县高级一层,不进城池大巍峨,难得人口众多、经济繁盛。似那名山县的诸多店铺,临近年底也纷纷歇业,直到最近两天重新开启,但绥山州却截然不同。
它乃连接四的大城,多有往来客商停驻,便是大年三十也买卖不歇,轰轰烈烈闹到半夜罢休。
今天已是正月初八,城内早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因为即将到来的上元节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人随大流入城后,发街上生极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穿儒生长袍的。
廖雁看得直嘬牙花子,“别是进了生窝了吧?”
身边有一个呆子已经够受的了,整天咋咋呼呼,好像随身带了几十只鸭子一般,若捅了生老巢,还有法儿活?
孟阳微怔,旋即叹:“啊,快到县试了呀。”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放空,语也十分复杂,像是在缅怀什么,又像没有。
白星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催动阿灰靠过去,面带担忧的看着他。
孟阳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啦,这么多年,我早想开了,是随口一叹罢了。”
孟家大厦早已倾颓,家后代只剩他一人,分家众人也天下四散不知音讯……
三代不得科举,他早已接受实。
只不过读多年,如今骤然想起此事,难免有些唏嘘。但转念一想,做官其实也未必是好事,一大家子上下几百口的生融入,系数维系在君王一念之间,让生则生,让……连反抗一下都不能。
“哼,做官有甚好的?”却廖雁大咧咧,“起早贪黑也没个准成,岂不是自己装到笼子里去了!倒不如行走江湖来的畅快自在。”
孟阳情知对是在安慰自己,心头不觉一片酸软,“是啦,雁雁说得对。”
然而他这么一笑,廖雁立刻炸了『毛』,红着耳朵嚷嚷:“笑屁,狐狸精!哼!老子又没跟说!”
说着,骂骂咧咧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