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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放下瓜子壳，拍拍手道：“这种程度的罪要一命抵一命吗？”
邱玉珂被老娘的虎狼之词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再说了，主犯是杨大郎啊！”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都叫人准备劫法场了。”
“什，什么？！”
只见老娘又施施然走到门口唤来小厮：“去，把阿福追回来，他这会儿应该还没出城。”
您真打算劫法场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无声的母爱？
赶紧扶老娘在圈椅上坐下，双手奉上瓜子，邱玉珂立马改了立场：“娘，您还是不要管了，父亲一定有办法还大哥清白。”
“那得快点，再过半个月就要成亲了。”
“快不了！”白姨娘外头风风火火的奔进来，先接了春晓倒的一碗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又气喘吁吁的挥舞着手上的羽扇扇的毛都要飞起。
邱玉珂也上去帮忙给她扇风：“什么快不了？您打听到什么了？”
白姨娘顿足长叹：“完了！全完了！大少爷这辈子算是完了！”
‘砰！’的一声，才修好的桌角不出意外的光荣牺牲。
“你在外头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进门就完了完了！哭丧呢？！春晓！再给她漱漱口！”
白姨娘浑身一哆嗦，回忆起被当家主母所支配的恐惧，颤巍巍的接过新茶又喝了一口。
“夫人，是我口无遮拦了……但我听衙门的人说，这次被抓的举子可能都要被取消成绩了！”
“我当多大点事！”方氏从来不把读书科举看的多重，每日里逼着自家儿女念书也不过是觉得学堂那地方管得住他们的性子。
白姨娘小声道：“这还不够吗……十年寒窗苦读啊……就为这一次……”
对大哥来说，这兴许没什么损失，但其他举子，尤其是家境贫寒的，完全是人在楼中座，祸从天上来。
“别的呢？大哥身上还有伤，其他人应该也有，衙门怎么说？”
白姨娘道：“还能怎么说？等着和大理寺一道会审。现如今人都在牢里关着，那地方还能好到哪里去？铺一张草席，鼠患横窜，吃的都是残羹剩水！审问的时候再动个刑……”
方氏腾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娘！”邱玉珂赶紧追出去：“娘，您别着急，不是说等父亲回来再商量吗？”
“我不着急，一点也不急！”虽是这么说，但却是走的健步如飞。
“国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大哥一定会平安无事！”
刚才比谁都着急的她怎么反过来劝老娘了！
“这是他自己惹的祸事！他自己受着！最不济，我这个当娘的给他受着！”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前院的拴马石前，解开儿子那匹悍马翻身而上。
“驾——！”
“娘！”
“夫人！”
人已经策马出了府门，头都不回一下。
佩奇道：“要奴婢去追回夫人吗！”
她眼睛发亮，双手攥拳，十分期待再来一次力拔山河甩大马！
“你追不回来。”邱玉珂也着急，她急自己不会骑马！
明净川一早就去了翰林院，昨天考试才结束，他今天还要审阅考卷，指派阅卷官。
本以为他一向是正义的化身，眼里不揉沙子，只会任京畿府尹判个真相。
但临走前却又给她留了句话：放心，不会有事。
与其说是叮嘱，更像是承诺。
如果他真有办法帮大哥开罪，那娘万一再去衙门闹事……
“马车！备马车！”她一叠声的吩咐：“让白姨娘她们都在家呆着，等爹回来了，就说娘去衙门了！”
门房小厮忙不迭的应下，牵来她的马车，她才刚踩上上马凳，就被着急的佩奇直接顶了上去。
马车因体型大，跑的慢，怎么也不可能追上方氏的快马。
方氏前头已经到了京畿府尹的衙门口，两侧石狮子眼如铜铃，血口大张，令人不寒而栗。
在她之前也有不少马车停在了周围，各府小厮丫鬟和围观百姓都堵在衙门门口。
捕快正在赶人，各个横眉冷对，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方氏大步上前，三两下拨开扎堆的众人：“我要见府尹大人！”
当前带刀捕快道：“您是哪位？”
“你别管我是哪位，我要见他！”方氏不吭不卑，抬脚就要进门，去被那捕快拦下。
“瞧您打扮不像是乡野村妇，竟然连这点规矩都没有？若有冤屈便递状纸来，若有要事，也得自报家门，我们方可通报！”
方氏虽在京城住了二十年，但也是第一次和衙门打交道，哪知这些规矩。
可自报家门若再连累邱文山，他回去又得没玩没了的啰嗦。
“他既是父母官，我等百姓求见，为何就不能见？什么道理！”
“去去去！”那几个捕快不耐烦的赶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跟他们一样！都是为自家儿子来的吧！”
他手指了一圈，路边停靠的各家马车正打着帘子往这边看热闹呢。
“这位夫人？令郎怎么称呼啊？”其中一位赶车小厮道：“说不定和我家少爷是同窗好友，如今都是戴罪之身，咱们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方氏上下将那小厮打量了一遍，没好气道：“好不好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儿子没罪！”
“你儿子没罪？”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内发出一声冷哼，一只纤纤素手掀开车帘子：“有你这么一个山贼娘！生出个山贼儿子一点也不奇怪！”
“山贼？”
“哪来的山贼？”
马车内传来阵阵私语声，各家或是贵妇，或是当家人都悄悄探头出来看，连拦门的捕快都不由紧张的攥紧了佩刀。
方氏冲着说话的方向走过去，在那辆装饰华丽的双辕马车前站定，与车内的妇人四目相对。
那妇人斜靠车中，体态丰腴，一身锦衣罗衫，金钗玉坠，细粉匀面，贵妇二字当之无愧。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方氏掂着手上的马鞭，不无幸灾乐祸道：“山贼养出山贼儿，不稀奇，稀奇的是，郡主怎么也养出山贼儿了？”
“你胡说什么！你儿子是山贼！我儿子才不是！”
“既不是，为何也被抓了？”
一句话，便犯了众怒，其他马车之内的妇人已有过来看热闹的了。
“这不是邱大人的夫人吗？大公子也被抓了？”
方氏模棱两可的点点头：“我儿无罪，相信府尹大人一定会秉公办事。”
不知谁家的老夫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儿子没罪，我孙子就有罪吗？”
“邱夫人莫不是仗着国师大人撑腰，想要来震慑震慑府尹大人吧？”
方氏看向说话的女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的对方一怵，躲到自家丫鬟身边。
车上那位郡主冷声说道：“国师大人才没这闲工夫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过，说起来，国师大人还不知你是女山贼吧？若是知道了，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以后娶的女人也会变成山贼吗！”
“什么山贼？”吃瓜群众不明真相。
热心群众为其解答：“永安伯府的大小姐，当年在京郊走丢了，竟被一伙山贼养大，后来认祖归宗，就是现在这位邱夫人。”
众人恍然大悟的同时，想破头也没想到邱夫人竟和永安伯府有瓜葛。
而马车上那位处处冷嘲热讽的郡主娘娘，竟然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两个人虽然都嫁的不错，但怎么看都是这位郡主娘娘更受尊崇。
出嫁当日被封郡主不说，无论是夫家还是娘家都拿她高高在上，几乎是所有人都认定她便是永安伯府的大小姐，哪里还会想到她头上还有个姐姐。
“既是山贼养大的，也就不奇怪了！”一红裙妇人又围着方氏转了一圈：“方才瞧着风风火火的骑马过来，我还当是驿馆送战报的！”
人群中传来阵阵窃笑：“邱大人娶了她，也够倒霉的。”
“是啊，闺秀不像闺秀，官妇不像官妇！”
“我今天是来找人的，不是跟你们先聊的。”方氏说完便准备离这些长舌妇远点。
嫁给邱文山这些年，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这些官家妇人合不来，宁愿憋在家里习武也不愿应酬交际。
那红裙妇人睨她一眼，不无讨好的对郡主说道：“您听说了吗？最近啊，有个小孩写的一手好文章，诗词歌赋还样样都懂！连那腌臜之地的窑姐儿都知道！”
方氏脚步顿住，不用回头也知道所有人正盯着她的后脑勺呢。
郡主吃吃笑道：“呦！你不是说小孩吗！小小年纪就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也不怕惹上什么脏病？”
“小孩懂什么啊，有人捧，有人夸，便一门心思的跟那些娼妇厮混！”红裙妇人津津乐道：“左不过是家教不严，家里头能养出一个山贼，再养个小倌也正常！”
方氏扭头，大步走了回去，一路火花带闪电，所行之处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方才还在指桑骂槐的女人，此刻已经软了双腿，紧贴在那郡主的车旁，怒斥方氏道：“邱夫人！你，你要干什么？”
她不答，三两步行至那妇人面前，挥手便是一拳！
拳风紧贴着她的耳廓，重重打在马车上，震的马车都晃了两晃，车门‘咔嚓’一声裂了，摔掉在地上。
红裙妇人此刻彻底软了腿，顺着车便滑坐在地，瞳仁颤个不停：“你！你！”
居高临下看着脚边的女人，方氏活动一下手腕，咔咔作响。
她面无表情的冷声问道：“敢不敢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