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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考生皆面露茫然。
有几人迟疑地道：“这些文章皆字字珠玑文采斐然，对朝政的见地亦是出众，绝非寻常人可比。至少也是一个优吧。”
“这等优秀文章若不被凭优，那世上将无其他文章能担得起这种如此评价了。”
“还有这其他几篇，便不是优都要有一个良，否则便是阅卷的考官瞎了眼。”
“虽然有自傲嫌疑，我这一篇文章若无优的评价，我将质疑这场比赛公平性。”
“听说这次阅卷的皆是有名大儒，应当不会没这点眼力的。这几篇评分定然在优以上。”
……
周有明只瞥了一眼，便知这是他的门生们的文章。听着众人的议论声，他原是打算点头附和的，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穆一。
穆一朝他冷冷望他一眼，无情挪开了眼。
周有明脸顷刻便白了，恐惧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那个孕妇！
她居然是女神医的人。
那他当时弯腰捡钱袋时，被撞了一下时，腋窝下夹的卷纸是不是……
浩然天地间，蒋明娇立得如松如竹，天然给人肃肃生风感，淡漠扫过周有明后，她道：“这些文章确是文采斐然，但他们的评分都只有中或下。”
这话刚一出来，考生们都炸了。
“这不可能。”
“这等程度的文章怎么可能是中或下？审卷老师是怎么审的？莫非是睁眼瞎么？”
“不公平！”
“我们要找阅卷官讨一个说法。”
……
听见这些气冲霄汉的声音，周有明已站都站不稳了。
他惊恐地望着蒋明娇。
到此时他才发现他仍是低估了女神医了，女神医不仅是要他失去官途，还要他死！
只怕在她得知他作弊时，便想到了要交换卷纸，令他作茧自缚地跳这一个坑。
他因惊惧剧烈颤抖。
蒋明娇瞥向了他，淡淡开口问道：“周大人您说巧不巧，我只是把你手里的男考生的卷纸，换成了女考场的卷纸，由你交给了誊抄成员。女考场的考卷评分便是清一色的优良，男考场的考卷评分便是普遍的中下？”
“真是巧合呢。”
周有明面庞僵硬，吐不出一句话。
“诸位考生，当你们看到自己文章被无端打低分时，愤怒吗？”郑兰淳看向这群瞬间哑然的男人们，“可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这便是女人们要经历的一切。”
“不公不止针对弱者。”
瞥了眼神色尴尬的男考生们，她轻嗤了一声。
女神医这招可真是来得好。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唯有让那些事不关己者，经历过一遍弱者经历过的困境，他们才会明白弱者在愤怒什么。
譬如这群男考生们，在得知周大人替他们作弊时，只是觉得被发现太丢脸。
但在试卷被故意评低分后，他们才迟来地感受到愤怒。
这恰恰是最滑稽的。
“诸位考生亦不用担心成绩公正性。在发现了周大人的行为后，我们立即安排了另一批人来誊抄审卷阅卷。”待四周都安静下来后，蒋明娇才道，“如今众位考生试卷皆是江南白鹭书院曾山长带人审批，还有陛下派来的御前侍卫负责誊抄试卷，可以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
“另外每一个名次旁都会贴有该考生的文章。”
“若有任何质疑，你们可以立即询问。”
……
最后一丝疑虑被打消了。江南白鹭书院曾山长，在全大周皆是有名的清正古板，绝不屑于作弊。
况且还有陛下派来的侍卫把守着。
再没有一丝挑刺的理由，这些人开始静下心来，看每一个名次后贴出来的文章。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些满是怨妇思情的无病呻*吟。
但他们发现他们错了。
这些文章写得是真的好，不但框架格式起兴开头，皆符合科举的八股标准，用典思想与施政标准都颇有见地。
许多观念甚至是他们闻所未闻，但细想下有极有道理的。
“妙妙妙，改革田亩制度采用人头税而非地亩税。这一招能大大增加朝廷赋税收入。这角度的确是我没想到的。”一个男考生抚掌大赞道。
一个女人隔着雪白长布，小声解释道：“因我家家道中落前曾是地主。有许多应缴纳税的农户，被地主或乡绅庇佑着，都不缴纳赋税。所以在看见这题目时，我才想到了这一点。”
男人这才意识到感慨被原作者听见了。
他由衷道：“你写得真好。”
……
“圣人言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一场被不同朝代的人，打扮与改造的模板。从汉时的天人感应外儒内法，到唐时三教合一，再到宋明时程朱理学，皆是适应着时代统治需要……”一个男人喃喃念着一篇文章，嘶了一声道，“这文章好生辛辣大胆，定然出自一个男人之手。”
待他看向号码牌，却发现那赫然是红色的。
他摸了摸鼻子。
“想不到女人也能有这等思想深邃者。”
……
场中众人皆陷入阅读中，气氛极其安静。
无人发出一点声音。
偏见多半源于无知。
除却少部分人天生就自诩高贵狭隘刻薄冷漠外，大部分人的偏见多半来源于生活经验。
因他们生活中没有见过识文断字，文采出众的女人，他们自然不会觉得女人能读书。
一代代的偏见固化，限制了他们的认知与思维。
但在读到一篇篇文思出众的文章，亲耳听到作者讲述她们思路后，他们才亲眼感受到，女人并非不能读书的。
相反她们性格中的细腻认真，无处绽放的想象力，将赋予她们的思想与文笔，一股格外不同的瑰丽与恢弘味道。
男人们或是不甘或是敬佩或是惊异，都不得不承认这些女人们是实至名归。
她们真的有才华。
她们并非天然愚笨，只要给她们足够好的教育，她们将会达到与他们同样的高度。
甚至于……
不少男人看着青年组第一名的那篇文章，看着作者栏的‘郑兰淳’三字，都深觉幸运。
幸好女人不能科举。
否则……
他们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