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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娇清越的声音恰是在此时响起的。
“今天我给你们出的题目,是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出自《诗经·大雅·文王》”
“这句话旨在革新。”
“你们也都做出了极好的文章,从世情经济思想科技等许多角度,说出了革新的重要性。”
“可扪心自问,在写文章时你们真正如你们文章里那样想的吗?”
不少人当即要回答说是。
蒋明娇便肃然垂手立于场中,悍然铿锵地开口,一字一句如刀锋隔开空气,隐隐有飒飒刀剑声:“革新不仅流于表面政策,更是从内心保持对改变的敬意,拥抱利于大周朝立于时代的一切变化,不给自己思想设限,不用固有的经验与思想来束缚自己,否定其他人企图改变的想法。”
“革新不仅要革经济制度的新,更要革固化于人内心的陈旧观念与偏见。”
“你们认同这一点吗?”
……
沉默片刻后,男考生们或坚定或迟疑,皆陆续点了点头。
他们在答题试卷里便是如此写的。
他们只能点头。
蒋明娇再次道:“经过这次考试,你们已经看见了,女人若是考起科举内容来,并不比你们差。”
“而且年龄越小的组,因为教育水平的相同,男女成绩水平越是差不多,甚至女人因性格沉静还要更好一些。”
“尤其少年组的第一名,名叫邱天歌的女孩,拿出的文章水平并不逊于青年组大部分水平。而她今年才不过九岁。青年组冠军郑兰淳的文章有惊世的状元之姿。”
“这场比赛或许有不公平的地方。来参赛的女人们来自全大周各地,几乎是将天下有才女子一网打尽了。而男考生几乎都来自京城。”
“但这一切的根源是对女子教育的疏忽。”
“单单是这些优秀女性的出现,便足以说明男女之间差别大多数情况下,取决于教育水平,只要女人们也能得到良好教育,成绩绝不逊于任何任何其他人。”
“所以你们现在还觉得女人天生愚笨,不能管理自己财产,必须依附着男人而活,不能立女户吗?”
场上陷入了沉默。
久久无声。
那些男人们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他们只是沉默着。
尽管已亲眼见识到了女子们的优秀,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可能错了,他们对女人的偏见或许过于多了……但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他们只能选择沉默。
在这种情形下,沉默本身已是一种投降。
他们认输了。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女考生当即捂着脸哽咽了。
文秀背靠着医学院的墙,缓缓蹲了下去,捂着脸肩膀耸动许久,才发出了小声的呜咽。
声音不大,却揪心。
“爹,你看到了吗?女儿赢了。我们赢了。女神医的赌约赢了。我们立女户有希望了。”
“如果这比赛早来十年,您一辈子的心血是不是不会就被那两个畜生糟蹋了。我是不是也不用遭受那些噩运……”
“爹,女儿没有辜负您。“
……
云霞握紧了刘木兰的手,听见文秀的哭声,尚且茫然着:“姐?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刘木兰却是个泼辣性格。
她登时笔直站了起来,朝着山谷发出了畅快的大吼声:“该死的贼老天,你听见了吗?老娘赢了!老娘和姐妹们一起赢了!老刘家的那群畜生们,你们别想夺走老娘一辈子打下的心血。”
她喊着喊着已是泪流满面,高声叫着道:“可是老娘一辈子的心血,老娘花了十年功夫拼了半条命,才打下来的,老娘谁都不给!”
“谁都不给。”
云霞高兴地望着刘木兰,反应过来时面庞已满是泪水。她仓皇地用袖子去抹,却根本擦不干净。
她想跟着刘木兰一起喊,却一张口只是哽咽。
“我居然还能有今天……”
“我居然还能有今天……”
在花摇楼那些年里,她只以为自己人生已经完了。她无数次想过寻死。若非她凭着最后一口气撑了下来,她早已是一具枯骨了。
那时在地狱徘徊的她,怎么能想到还能有今天。
她哽咽着嚎啕大哭。
望着这一幕,纵是一向直爽放荡若男孩子般的郑兰淳,都眼红鼻酸地偏过了头,状似抱怨地道:“真是一群没出息的,都赢了还哭个什么,弄得我都想哭了。”
……
“姐姐,姐姐你看见了吗?我赢了,我是第一名。”九岁的邱天歌坐在轮椅上,指着她的文章与名次,声音都已哽咽了:“姐姐,我赢了我赢了。我是第一名。”
小姑娘的姐姐背过脸去,亦是声音沙哑地道:“真乖,我就知道我们天歌是最聪明的。接下来我们天歌还要更厉害,做出更好的文章,写出更好的策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小天歌是最厉害的。”
作为小姑娘的姐姐,她是最了解小姑娘的优秀,也最明白她的不容易的。
一个少年天才太容易成名。一朝展露出聪明才智,便能轻轻松松获得满堂欢呼与夸赞。
一个少年女天才面临的却只有满地荆棘。
所有人听说天歌的优秀后,第一反应都是假的吧?
亲眼见识过后,他们也只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还是学会照顾人比较好’‘女生不用太聪明了’。
好不容易到了学堂,天歌还因此断掉了一双*腿。
她永远忘记不了。
在得知自己无法走路的那天,小天歌在床上哭着问她:“姐姐,我生得聪明真的是一种错吗?”时,她内心的悲怆与愤怒。
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还好,还好有女神医。
“嗯,我一定会做到更好的。”小姑娘猛地点头,哽咽着道,“我答应了女神医,我要当第一个女天才的。”
“咦女神医呢?”
小姑娘抬头找女神医,却只能看见山腰上一个遥遥极远的,缥缈清寒的背影。
郑兰淳感叹了一句:“她总是这样,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来不肯被人痛哭流涕的感谢。”
“她活得太清醒了。”
如一阵来自天际来自林涧,拂过面庞,却抓不住的飒飒清风。
合该属于浩大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