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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
京城东六坊。
这是一条著名的文官巷。最初只是在前朝时先诞生了三元及第的状元，又出现一个中了三个进士的书香世家，这里就被人传说有文气，是文曲星下凡住过的地。
世代相传下来，此处已有二百年历史。
如今这一条巷子里，住满了京城大大小小的文臣，随便一凑就能组个六部，还能饶两个御史当添头。
平常因自矜身份，这条文官巷都极其寂静。
但今日却截然不同。
巷中气氛火热。
只见巷子中间搭着一个棚子，棚子旁边用木杆挂着‘伍和钱庄’与‘曾家商行’的招牌，正中一溜摆着三个桌子，练成了一条线，上头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棚子被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围着。
他们各个都面红脖子粗，神情激动极了，争先恐后地往桌子里挤，要把银钱压在桌子上。
争吵声沸反盈天。
“我压五十两银子。”一个瘦弱文官被人踩掉了鞋子，才堪堪挤了进来，pia地一下将一个银元宝拍在桌上。
“押十八日绝不会有日全食，凶兆更是子虚乌有。一切都是女神医和那妖僧编撰出来，想要污蔑庞仲清白的。”
掌柜的笑眯眯道：“好嘞，张大人押了五十两银子。”
旁边立即有人高喊道：“张大人押了五十两银子。”
棚子一个人在排行榜上抹掉了李大人四十五两银子的字样，将张大人五十两银子写到了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
左右一溜站着的十来个大汉，便高高举起了锁啦，敲起了腰鼓，另有一只血红色小狮子翻腾舞动起来，做出锣鼓升天状。
一个高亢声音道：“吏部左侍郎押了五十两银子，力证日全食只是乃子虚乌有，凶兆应于庞相府之事更是无经之谈。吏部左侍郎家中并不富裕，尚有一个高堂老母，两个嗷嗷待脯的孩子，拿出五十两银子，足见其对庞相的一片赤诚忠心，实在令我得动容。”
旁边一排人适时作出抹泪感动状。
那瘦弱文官望着那排行榜上高高的第一名，听着耳畔高亢的夸赞声，内心如得到了巨大满足。
他是第一名。
他在花钱给庞相力证清白上是第一名。连这些赌场的人都看到了他的一片忠心，庞相一定会感动于他的赤诚的。
投靠庞相阵营数十年，他却连庞相的门都踏不进去。
今天他终于能让庞相看到他了。
“五十两算什么。”未等瘦弱文官高兴多久，旁边又有一个大肚便便的官员挤了进来，将一张银票拍在了桌上。
“我出一百两银子。”
“我要在排行榜第一名，没人能比我对庞相更忠心。”
“我追随了庞相二十年，我才是对庞相最忠心的人。女神医居然污蔑庞相的清白，说什么十八日有天狗食日？钦天监都没有说一句话的事，一个大夫与一个妖僧竟就开始了胡言乱语，这简直是玷污庞相的清白！”
掌柜的笑眯眯收起了钱：“钱大人除了一百两银子，目前在庞相忠心榜的第一名……”
又有人在排行榜上抹掉了张大人的名字，刚准备提笔写上钱大人的名字……
人群就已轰然吵成了一团。
“什么第一名？凭什么那铜臭味满身的家伙还能第一名？我对庞相才是最忠心的，我出一百二十两。”
“就你们有钱是不是？我追随了庞相二十一年，分明我才是对庞相最忠心的人，我压一百三十两。”
“我一百四十两。”
“你们都太抠搜了，我明明才是对庞相最忠心的。我给庞相压一百五十两银子。庞相上次出金銮殿时，和我打了一个照面，还特地操我笑了一下。他一定是认得我记得我的，我才是对庞相最忠心的人。等庞相看到我对他的忠心后，一定会提拔重用我的。我等庞相注意到我的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
“你们都滚开，明明我才是对庞相忠心不二的人。庞相上次在街上遇见我时，还问过我家里母亲和孩子是否安好。我夫人出去买菜时，还和庞相夫人的丫鬟遇见过。庞相夫人的丫鬟还说了帮我们给庞相夫人带信的。”
“庞相夫人的丫鬟都跑东山去了，你们还在拿这件事说事，好不好笑啊？”
“二百两银子！”
“二百五十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
“我才是对庞相最忠心的人，我出三百五十两银子！”
……
砰——
两个文官因为在争抢时，一个踩到了另一个的脚，又正好在争夺排行榜第一名，顾不得斯文竟一言不合，揪着对方的头发打了起来。
……
人群外。
巷口。
“乖乖……”沈草儿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自觉狠狠咽了咽口水，“这群官员也太疯狂了吧。这么押注下去，咱们今天该收多少钱啊。”
严颐都不必看账本，得意地道：“东四坊哪里已经收了五千两银子了，这里只怕不会少于七千两银子，京城东城区可还有十来个坊里都住满了文官呢。”
沈草儿掰着手指，猛地瞪大了眼睛：“一个五千两、一个七千两，除了这些住了文官的坊市，还有西城区和北城区的坊市里，也有人开了注……女神医这回该赚多少钱啊！”
“少说也有七八万两银子吧。”严颐只看了一眼，就朝着旁边的坊市走去。
沈草儿高兴得神采飞扬地道：“咱们女神医又赚大了。”
“什么叫赚大了。”严颐再不复从前的悲苦与尖锐，走路时迎着日光踩着风背脊挺直。
她一本正经地道，“咱们女神医是在给这些人一个机会，让庞相看到这些人的衷心，可是在做好事呢。”
“对。”沈草儿忙改口道，“咱们女神医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只怕庞相看见天下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也会开心得笑出声吧。”
严颐捏了捏她鼻子：“促狭。”
然后自己也笑了。
庞相会笑出声？
看着自己拼命想要遮掩的事，被这些人闹得这么大？他不被气吐血都是好的吧。
女神医这一石三鸟可太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