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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有些冷，外面又开始落雪，萧霁踏出房门，常嘉等在走廊尽头，撑开一把油伞，一主一仆回去了。
院子里的积雪看着有些微的发蓝，桃枝见世子离开，连忙进来伺候世子妃歇息，口中还念叨着外头大雪纷飞，世子怎么没有留下来过夜，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她虽是个冒失丫头，可也不是傻子，隐约觉出这二位主子之间今夜的见面不那么愉快，于是便默不作声地收拾好后退出去了。
顾繁衣窝在被褥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鬼金羊若真的死了，因着彼此幼时的情谊，也必须完成自己的承诺，将他的尸身送到西和县曹家村，可他死在何处，方才却没有找萧霁问个清楚，她越想越睡不着，一夜辗转，索性听到外头鸡叫便早早起床梳洗，天刚亮一点便收拾好行李出了芊眠院的大门。
从前若是想跑路，总是偷偷摸摸，做足计划，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后来似乎是想通了，觉得留在王府安稳度日也行，这中间送走了颇有心机的绿鬓，而萝月夫人也住进了偏僻的秋千院，世子除了没去看他之外，别的吃穿用度倒也没有亏欠她。
说起来，她这个世子妃还不算失败。可如今她却无法再岁月静好下去，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继续为了安稳和保全性命留在这偌大的瑄王府。
她整理好行囊出门，知道自己逃不开萧霁的眼睛，索性大大方方地迈了出去，值守的侍卫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打扮，自然谨慎，鉴于这位世子妃的过往行径，侍卫们合理怀疑她又要跑路了，刚想询问，顾繁衣却早一步开了口。
“我去澜清院，你们不嫌累可以跟着。”
其实萧霁派来的女侍卫都极好，训练有素，极有分寸，个个都是让人省心且舒心的姑娘，不过她心中丧气，说出来的话都硬邦邦的。
侍卫们自然是要随侍身侧的，一路跟着她去了澜清院。
萧霁还未起身，顾繁衣也不催，自己倒了杯早茶坐在厅内等候，等喝完了一杯茶后，终于等得十分不耐烦，径直往萧霁的卧房去了。
等萧霁清晨睁眼的时候，便看见顾繁衣一脸寒气逼人的模样坐在他床边。
顾繁衣递给他一杯水，也不管他这会儿要不要起床如厕，开门见山道：“金老板的尸首现在何处？”
萧霁闻言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他是我找来帮我寻人的，你如今将他杀了，便是我害了他，我要将他的尸首送回他的故乡，将他好生安葬。”
“他是杀手，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你他的故乡，像他这样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有故乡。”
萧霁的话刺痛了顾繁衣此刻烦闷丧气的心，“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杀了很多人，他始终是因我而死，我总要将他安葬才能心安。”
“要送往何处？”
“西和县。”
萧霁略一沉吟，复又道：“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顾繁衣的声音无比坚定，声音不大，却让萧霁心下一沉。
萧霁没有立刻回话，掀开了被子披了件衣裳后，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让李炎陪你去。”速递小说 .e999.
顾繁衣心中有一丝犹豫，可她也知道，萧霁是绝不可能让她单独离开的。只是不知道李炎什么时候回来。
“早去早回，要过年了。”
“知道了。”
顾繁衣在澜清院匆匆用过早饭之后便去给王爷王妃请安，名义上说是请安，实则跟告别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个决定却是万万不能同他们说的。
一个杀手死了，除了杀手组织的统领会稍微关心那么一下，旁的人是不会在意的，可鬼金羊除了是聚星阁的杀手之外，他还给自己挑了个最是人眼宽广的行当——牙商。
这牙商向来是逐利之人，一桩买卖能认识不少人，他在京中潜伏，做了这么个身份掩饰，不说左邻右舍，就是那些有过往来的商人，若是知道城南的金老板许久不在，好心一点的人也会去官府报案，总之，他在京中的这些清白关系倒是十分有用，萧霁如果想少些麻烦，在他杀了鬼金羊之后，便会给他造一个死因，让这桩事情看上去合理又平常。
金老板带着夫人回家过年探亲，路遇山匪，不幸殒命，叹声“可惜”之后，与他相熟之人也就是找官府断个公道，最好是去将那山匪捉个干净才觉得解气。
马车颠簸，随行的人不少，都扮作回家过年的商队，往南走了接近五天，才终于找到鬼金羊的埋骨所在。
是一处山脚下，抬头看便是一片高大浓密的山林，说不好这山中真有匪盗。
顾繁衣出城之时，特意买了两口棺材用黑幔遮了。
“夫人，到了。”
顾繁衣着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轻松跳下马车，对着那处坟包静默半晌，终于开口，“开坟。”
掘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看见一片衣襟，顾繁衣拧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坟茔的中心。
坟茔中的两具尸体渐渐露出全貌，因为死了有些时日，一股难闻的腐臭扑面而来，尸首已经有些变形，看上去难以辨认，但他们身上的衣物倒是跟之前进王府时所穿的一样。
顾繁衣带了个老实巴交的伙计过来，那牙行的伙计此时已经呼天抢地，侍卫送了两袋钱将人给打发了，伙计只当是掌柜认识的贵人相助，磕头谢恩自谋前程去了。
将两具尸身装进棺材之后，顾繁衣才率人重新出发，改道西行。
这是她做了世子妃之后走得最远的一次，得亏萧霁的关系，她有了合乎律例的通关文牒，一路畅行无阻，再加上队伍中的高手坐镇，一路上风平浪静，比此前任何一次出门都要顺利，只是不知道李炎去了哪里。
不过这样也好，队伍中虽然不乏高手，但他们都对她毕恭毕敬，保持着主仆的距离，这段距离利于她脱身，可李炎不一样，李炎的言行举止就不是个安分的，往日里也没个正形，又擅长追踪，有他在的话，她就难以真正离开萧霁。
“夫人，前面就到西和县了。”
顾繁衣掀帘一看，远处坐落着一座简朴的城池，不比京城的繁华。
这里四周围绕着群山，幸而这西和县倒是能找到一块平地建城，“天色已晚，今夜先歇在西和县里吧，明日再赶往曹家村。”
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西和县，找了家就近的客栈住下，次日一早醒来，却发现那两口棺材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