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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战场上,经过了齐军一整个上午不间断的猛烈进攻,魏军军阵已经受到了极大的破坏,不得不向内进行收缩才能勉强维持住阵型的完整。就连昨日攻克下来的峪口戍城,都被攻势凶猛的齐军又给夺回一座。
战阵中,魏军将士们尚还能奋力作战,但是一众阴山城傍们因见交战不利,阵势已经变得凌乱起来,甚至有许多胡人部众直接撤离了阵地,沿着西山向上攀爬,希望能够借此躲避齐军的猛烈进攻。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之下,又有两万突厥军众被引至阵前安排参战,无疑是让局面更加的雪上加霜。有许多魏军将领都忍不住来到宇文贵面前,小声说道:“化政公,贼军攻势实在太过猛烈,诸军军士伤亡惨重。若再如此下去,军阵恐怕不稳,是否需要在风谷川中再设战阵、且战且退?”
“不能退!一旦退却,士气必定疾落、再无斗志。坚持住、再坚持一段时间,安陆公便会率领后路援军抵达此间!”
宇文贵闻言后便连忙摇头说道,眼下情况越是艰难,便越需要咬牙坚持在此,一旦顶不住压力弃阵而走,那么接下来怕是就要引发大规模的溃乱。
似乎是在呼应宇文贵的话语,西山内里忽然响起了军士惊喜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杨忠一行终于及时的赶到了战场,与之同来的五千余众,韩果还在率领运送辎重的队伍行在后方。虽然这一支到来的援军可能还没有一上午激战战死的将士多,但也大大鼓舞了将士士气,激战在最前方的将士们甚至又一鼓作气的向外反杀出数丈的距离。
阵前进攻的齐军将士也难免魏军援军虚实,一时间惊疑不定,攻势都有所放缓。魏军则趁此机会将战阵又向外推进一层,使得战场形势有所好转。
不过此间战事虽然仍在激烈进行着,但却已经不再是形势变化的焦点所在了,突然出现的那一支魏军轻骑给齐军和突厥人心里都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眼见那一支齐军精骑绕过混乱的突厥人阵队向此奔杀而来,皮景和一边率部走避,一边让部众们大声呼喊道:“唐王业已攻破井陉,贼将段韶伏诛!今我十万王师正向晋阳杀来,尔等晋阳顽贼速速弃械方可免死!”
段韶战死、唐王杀来,短短的几个字,听在斛律光和乌尊可汗以及左近一干军众们耳中,如同惊雷之声,震得人五内俱寒、心惊胆战!
“不可能、不可能,平原王知兵善事,怎么会如此轻易便被击败……晋阳竟全无所觉!”
斛律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口中喃喃说道,心里十二万分的不肯相信这是事实。他固然是与段韶关系不够亲近,在有些事情上还存在一定的分歧,但心内对于段韶的能力还是比较信服的,自然不信段韶竟会被不声不响的击败斩杀,心里更倾向于这一支魏军是从别处流窜而来。
当他见到魏军率队者竟是皮景和这个故人的时候,心内更加笃定这一想法,忍不住大声喝骂道:“皮景和狗贼自投于魏,辜负神武恩典,今又引寇来祸故乡,当真该死!”
“尔等镇人祸我并州久矣,某今奉唐王之命归来杀贼、涤荡贼众,斛律明月命蹇运穷,速降可以不死!”
皮景和在西魏任事多年,伴随着唐王一路奇迹崛起,早已经身心予之,自然不会再为斛律光这样的辱骂而自觉羞惭,这会儿带领着部众一边躲避着齐军精骑的攻杀,一边试图绕过突厥军众从而奔跑到战场上去,将唐王即将杀至的消息传递给西山友军。
“请可汗速速出兵,一定不能让这一支贼军靠近战场!”
斛律光自知绝对不能让这些消息在战场上传播开来,无论是真是假对齐军的军心冲击都是非常的巨大,而他眼下又调集不了太多的人马入此拦截,只能又向乌尊可汗进行汉话。
乌尊可汗这会儿倒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惶恐,心知就算唐王真的即将杀至此处,眼下的他也需要与齐军团结在一起才能免于遭受唐王报复,因此闻言后忙不迭下令让麾下轻骑也冲出去对这一支魏军轻骑进行拦截包抄。
皮景和这一支轻骑人马为了快速的抵达战场,并没有携带太多沉重甲械,主要还是以骑射为主。得益于在参战之前,人马进行了一段比较长时间的休息,这会儿倒也并不疲惫,在齐军与突厥军众两方拦截之下都还能游走于外,并且兜上一个大圈便又继续往战场接近,将士们一路奔走也在一边呼喊,力求将唐王即将杀来的消息传播给更多的人知悉。
尽管在齐军和突厥军众的拦截下,皮景和一行仍然未能靠近西山军阵。但是他们这一支数千人的轻骑部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就在转达一个非常明显、非常喜人的讯息。
“北面那一支军众并非北路师旅,想应是主上在井陉已经有了突破,先行派遣锐师入此宣告!”
彼此距离还有十几里远,宇文贵倒是辨认不出皮景和等人面目,但是这队伍编制却还能认得出,这一支数千轻骑明显不是他所统率的北路师旅,于是便一脸欣喜的对刚刚加入战场的杨忠说道。
杨忠闻言后便也点头说道:“应是如此了,主上虽然转道河北而守卒山东,但算算时日也应有所突破了。齐国妄想凭一支人马便将主上永阻于外,那也是做梦。待到主上抵达晋阳,便是反攻之时了!”
尽管齐军还在极力拦截皮景和这一支人马,但相关的消息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悉。
“平原王战死?这怎么可能!”
许多齐军将士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不相信,但很快心底便有一阵阵的惊惧不安袭来。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北齐当真要灭亡?
也不怪这些将士们将段韶的死亡与北齐的存亡联系在一起,段韶从年轻时便追随神武帝并深得神武帝的信任与厚爱。后来随着元勋老将们渐次凋零,段韶在国中的地位和声望也越来越重要、越来越显赫,到如今更可以称得上是武将第一。在许多人看来就连咸阳王斛律光与之相比,都远远不及。
这样的人物如果都已经战死,那么国中还有什么人能够抵挡得住魏军前进的步伐?
各种彷徨不安的念头盘桓于心头,众将士们迫切的想要搞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他们眼下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求证手段,作为右路军主将的博陵王高济干脆离开军阵,直向斛律光寻来,见面后便疾声询问道:“请问咸阳王,平原王是否当真战死?”
“此乃敌军诈言!”
斛律光先是下意识的摇头否定,旋即便又沉声说道:“无论东面情势如何,当下最重要都是尽快消灭西山敌众。如若李伯山当真率部杀来,其师旅东西会师,局面必然更加危困!”
“这么说,这是真的?”
高济没有接受到斛律光所传递的其他讯息,只是听到李伯山当真有可能已经率军杀来,脸色一时间已经是变得煞白,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
斛律光也懒得再多费唇舌,眼下情况危急紧迫,他必须要在新的变数发生之前消灭西山敌军,于是当即便又示意博陵王的亲兵拱从其人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返回军阵当中继续指挥杀敌。
西山战场上,魏军的情况本来已经非常的不妙,但是先后发生援军到来以及唐王可能不久便要杀至等转机,这会儿众将士们也都是振奋不已、斗志昂扬。反倒是自觉前景不妙的齐军将士们这会儿攻势有些不妙,有的人还在战阵当中,却已经频频回首望向晋阳城池,也不知心中在胡想着什么。
这会儿,就算斛律光再返回指挥作战,一时间也很难提振士气,反倒有将领来到他面前说道:“大王,阵中流言四起,将士心怀不安,不如暂且撤回城中固守,待到情势不见转变再出城来攻?”
听到这话后,一旁的博陵王高济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若李伯山真的率部杀来,与之野战实在太过凶险,只有依托坚城才能有望相抗!”
“不可,继续进攻!”
斛律光闻言后却直接摆手拒绝,打定主意要速速消灭眼前这一支魏军人马。错过这一个机会,接下来恐怕会彻底丧失主动权!
不过留给斛律光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就在皮景和一行到来不久之后,李泰所率领的那一万精骑便也渐渐的逼近了汾水。
在其队伍前方,还有数千名突厥游骑,这些都是沿途所遇到、主动依附投靠过来的,乌尊可汗虽然选择背叛了联盟,但是他们这些豪酋却慑于唐王威名,在遭遇唐王师旅之后,第一时间便选择投靠过来。
“唐王雄军杀至,乌尊可汗还不速速前来请罪!”
随着魏军渡过汾水,这些冲在前方的突厥军众们也都纷纷跳荡在前,向着突厥军阵大声呼喊道。他们如今已经投靠了唐王,心中自是无所畏惧,而且还能靠着唐王的威风势力趁机兼并收编其他豪酋部伍、从而壮大自身势力。
听到这些喊叫声,突厥军阵轰的一声直接炸开。虽然不是真的炸裂,但是那视觉效果却是非常的像,原本如群星拱月一般簇拥在乌尊可汗周围的突厥师旅们,这会儿争相往周围退避,一时间乌尊可汗周围人马都为之一稀,那一身金甲的造型仍然异常的醒目,只是不再威武,反而显得有些黯淡凄凉。
“当真、当真是唐王杀来?撤、速撤,传令诸军,切勿与战!”
乌尊可汗远远看到唐王大旗,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涌,他先是下意识的转马向南奔行,打算前往晋阳寻求齐主的帮助和庇护,但很快又勒转马首,转向北面奔走,口中还大吼道:“不要停留、快撤,撤出长城,速归漠北!”
随着乌尊可汗惊慌失措,其余突厥军众们也都没有太好的表现,有的同样准备奔逃,有的则先一步自相厮杀起来。尤其是那些先一步投降唐王的豪酋们,这会儿更是争先恐后的将屠刀挥向其他的突厥部伍。
不过他们本身又没有统一的戎装军服,或许同伴们彼此间能辨认得出,可是落在外人眼中就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了。因此很快厮杀便在突厥军众当中蔓延开来,整个突厥阵队都乱成一团。
“这、也太着急了吧?”
李泰本来还打算不由分说的便率军向突厥军众们冲杀过去,结果却没想到他这里还没有冲入战场,突厥军众们便先一步乱斗了起来,让他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谁是敌人、谁是友军。
这固然是由于他本身威名太盛,但也跟乌尊可汗连日来的反复无常、左右横跳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些普通的突厥军众们早已经被搞得脑壳混乱不堪了,一会儿跟魏军一起打齐军、一会儿又跟齐军一起打魏军,这会儿随着唐王杀来,他们彼此间又自相残杀起来,或许在一些突厥军众看来,这本来也就是正常、应该做的事情。
既然一时分辨不清敌我,李泰便也不再分辨,随着率部抵达战阵,他便下令全军发起冲击,将乱战的突厥军众往晋阳城和其西侧的齐军军阵驱逐过去,同时他又抬手指了指在乱军之中仍然非常醒目的乌尊可汗,口中沉声说道:“不准此獠逃脱,速速将之擒捕下来,生死不论!”
他早就注意到乌尊可汗这骚包的造型,也打定主意不让这家伙有机会逃离战场,直接就在战场上给弄死了事!
李泰大军的到来固然是令战场上诸方人马震惊不已,突厥军众的直接崩溃也是令人猝不及防,不论突厥军队的战斗力如何,那可是足足数万人马,就这么突然失去了控制,所造成的破坏力简直就是灾难性的。
本就与之距离颇近的齐军军阵顿时便也受到了影响,后方阵脚都被惊逃的突厥军众给冲垮,那右翼军阵更是直接被突厥军众淹没近半,同样也被搅乱起来。
“我要回城、我要回城!”
博陵王高济本来就不想继续再留在城外,当见到唐王刚刚登场便引发如此剧变、大批的突厥乱众向此涌来之后,他心中也是惊慌不已,连忙对斛律光说道:“此间军事,王自料理,某去也!”
说完这话,他便也不顾斛律光的阻拦,直接带领身边百十名亲兵脱离战阵,直向晋阳罗城奔逃而去。
斛律光脸色也是阴郁得很,他之所以一直坚持要继续作战、消灭西山魏军,就是因为要趁着突厥还在战场上可以分担压力、起码消灭一部分魏军。
突厥本身就乏甚信义可言,彼此间的约定也没有什么牢固的基础,一旦得知李伯山将要率军杀来,可能就要直接抛弃齐军而撤离。可是现在东路魏军如果就杀来的话,突厥为了自保必然也要与之战斗一番,凭突厥这么多人马在此,总能分担一部分压力,让斛律光能够集中兵力继续消灭西山魏军。
可是他却没想到突厥竟然如此不堪,李伯山刚刚率领军队出现在战场上,这数万军众竟然就直接崩溃了,非但完全没能抗阻魏军,反而还波及到了齐军。
不只是斛律光对此猝不及防,就连李泰身边一众亲信们也都大感震惊,像是率领三卫儿郎拱从在后的宇文宪等少壮们,望向唐王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敬慕,心中暗自感叹道:“身之所至,万军辟易。一人之威,竟至于斯!”
眼下齐军军阵因受到了突厥军众的波及而变得不稳,西山方面的魏军则又爆发起来,主动冲出了之前的防线,向着齐军反杀过来,加上皮景和所率领的那数千轻骑也从侧面绕回战场,加入到战斗中来,使得齐军都被拖在了战场上,难以再撤离出来。
斛律光军事能力极强,但面对如此崩溃局面,一时间也是有些无计可施,他只能大声喝令道:“稳住战阵,且战且行,不要整部骤离!”
西山魏军虽然反击过来,但承受了一整个上午的猛烈进攻,如今也已经是疲师,即便反攻上来,攻势也并不怎么迅猛。至于突厥军众的冲击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随着反应过来之后,倒也稳住了阵势,斛律光又直接下令射杀凡所靠近的突厥军众,使得那些突厥人马也都远远避开此间,不敢再靠近过来。
眼下战场上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只有李伯山所率领的一万精骑,不过那些人马眼下主要还在与突厥交战并继续扩大乱象,暂时还未将矛头直指齐军。
所以齐军只要稳住阵型,且战且退,还是有希望能够全师撤回晋阳城的,继续据城与魏军进行作战。可要是一旦发生溃败,那能够成功逃回城中的人马数量无疑就要锐减。
晋阳内外军众虽然数量仍然非常可观,但晋阳城本身并不是一体城池,而是由大小数座城池所组成,一旦要分开驻守的话,那每一分兵力都非常重要,容不得挥霍浪费。
只不过由于之前齐军向西山进攻推进太狠,眼下军阵距离晋阳罗城还有着十几里的距离,这十几里的路程自是异常的艰难,无论再发生任何危险的变数,城外这些齐军都很有可能直接发生溃败。
眼下斛律光也只能勉力维持,军令下达精确到每一支队伍当中,整个大脑都在高速的运转,务求能够在保证阵型稳定的情况下撤回城中。
在将突厥军众彻底搅乱之后,李泰自然也注意到了齐军且战且退的进行转移。趁着齐军小心谨慎的转移之际,他便又下令将突厥乱众继续向南驱逐,驱赶到晋阳罗城北面以拦截齐军的退路。
至于他自己则率领几百亲兵在战场上绕行到西山师旅所在的方位,见到将士们神情虽然疲惫不堪,但眼中仍然闪烁着亢奋的精芒,并且还在死死咬住齐军的阵脚,一路向前攻杀,他心中也是大声感慨。
他并没有宣讲太多激励人心的话语,只是在阵队侧方大声喊话道:“前于河北为贼所阻,有劳诸军独战多时。今阻我之贼俱已授首,遂得至此并肩杀贼!前方晋阳城中自有大功大名,今与诸位并往拾取!一战灭齐,与众共勉!”
“灭齐!共勉!”
众将士们闻听此言后,也都纷纷大吼道,越发奋勇的上前杀敌。
晋阳罗城城门前本有三千甲兵列阵备战,可是当博陵王高济率先脱离阵队奔逃至此后,便连声喝令这些人马撤回城中,并将城门牢牢关闭起来。而当这一幕落在远处那些正在且战且退的齐军军众们眼中的时候,顿时便生出自己等人被抛弃的惊慌感,当即便有人忍不住大声疾呼道:“不要关闭城门……”
不过他们距离城门仍远,这番喊话自然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城门还是在快速的闭合。
毕竟战场上崩溃的突厥军众正在快速散开,其中一些溃卒甚至都已经冲到了城墙下方,若再不将城门关闭,可能就会有一些乱众冲入城中。当然,如果城门前做好妥善的布置,也能在驱逐乱众的同时接应城外人马入城,但风险终究要比直接入城关门大了一些。
随着罗城城门的关闭,战场上许多齐军军众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担心自己被抛弃在城外,一些军众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脱离了阵队,向着南面城池奔逃。
皮景和所率领的轻骑部伍也趁机从侧面冲上前来,不断的用骑射冲扰齐军阵队,使得骚乱变得更大。不过眼下的齐军阵队还是多达数万人的庞大战阵,在斛律光和一干晋阳兵宿将们的努力维持下,骚乱还没有扩散全军,但是齐军移动撤退的速度却因此而变慢下来,一如之前魏军拼命想靠近西山却被拦截在半途之时。
不过眼下的齐军显然不是战场上最为窘迫的人,突厥乌尊可汗的处境要更加危险。
突厥军众多是轻骑,一旦溃乱起来形势要更加的难以控制。那些彼此自相残杀的突厥军众们本就各存怀抱,再加上魏军的恶意搅局,基本上已经不存在短时间内再作收编的可能,眼下的乌尊可汗身边倒还勉强聚集着约莫有两三万人的军众。
乌尊可汗对于唐王的畏惧是深入到骨子里,之前因为自觉得唐王战事不顺而心生的骄狂之念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只想快速远离这危险的地方。
不过早有数支魏军的精锐骑兵盯上了他,如附骨之疽一般游弋在他的周围,只有身在军伍之中、周围有着众多的军众保护,才能避免直接遭受这些西魏骑兵的冲杀。
如此一来,乌尊可汗便不能抛弃身上这醒目至极的金甲,他担心一旦抛开了金甲,身边这些突厥军众们怕是也要像其他部众那样溃散开来,而到时候自己不免要直接的暴露在魏军的屠刀之下。
突厥固然也有着自身集散聚合之法,但那些战斗经验往往都是在开阔的草原战场上才方便施展开。此时的晋阳城外虽然也算是地势开阔,可是存在的军队与正在发生的战斗也多,战场被分割成为一块一块的区域,突厥军众一旦散开,再想集结起来那可就难了。
除了乌尊可汗身边这两三万军众之外,战场上还有一群突厥军众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不久前被调派进攻西山魏军的那一支两万人马。
由于他们是直接在战场上向后撤退,倒是没有被裹入唐王现身后其他突厥军众的溃乱中,不过眼下他们的情况同样也不容乐观,因为直接承受了西山魏军的反击之力,这些军众也都被深深嵌入了齐军的军阵当中,一时间难分彼此,被齐军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向后撤离。
但是由于这些军众并不熟悉齐军的旗鼓军号等一系列指挥系统,因此便不能跟随着军令进行及时的配合,在战场上乃是十足不和谐的存在,加上齐军有意将他们当作炮灰,眼下在战场上便遭到了魏军近乎屠杀一般的衔尾追击。齐军军阵这撤离一路,几乎铺满了突厥军众战死的尸首!
乌尊可汗不能直接引部北逃,本来也想向齐军靠拢,与齐军并肩一起抵挡魏军的冲击,可当看到这一幕之后,心中也是寒意直升,只觉得眼下战场上无论是他刚刚背叛的魏军,还是之前还任由他勒索的齐军,都将他们突厥军众视作草芥一般,完全不加怜惜。
他这里正自怨自艾着,突然侧方又有大队人马向他所部冲杀而来,乃是小可汗摄图所率领的阴山城傍。
在之前齐军攻打西山阵地的时候,阴山城傍位于战阵内层靠后的位置上,倒是没有直接遭受齐军猛烈的冲杀,但是惨烈的战斗仍然让他们惊惧有加,不乏卒员向西山内里逃窜,到如今才只剩下了两万多人。
可是随着战场上形势发生了逆转,这些阴山城傍又变得活力有加,之前跟随西山魏军一同反击追杀齐军,因为齐军军阵未溃,战斗力仍然很强,这些城傍军因为伤亡惨重便暂缓攻势。不过这会儿又找到了适合他们难度的目标,便向着乌尊可汗所部军众冲杀而来。
“乌尊可汗背信弃义、使我突厥部众身陷绝境,如此昏庸下流,当真死不足惜,更不配做我突厥可汗!杀!能杀乌尊可汗者,分赐万夫,自领一部!”
小可汗摄图大声吼叫着,指挥着部众向乌尊可汗所在冲杀而来。
他本来跟这个叔叔也没有太大的仇怨,无非埋怨对方将自己逐出部族并派到西魏做人质罢了,可是随着唐王开始给予他这个南面小可汗实际的权力,他与乌尊可汗之间便有了权势的矛盾与竞争。
之前宇文贵欲将他擒送给乌尊可汗,摄图固然也能想明白宇文贵是在刻意作态、挑拨他们叔侄之间的矛盾。但他对此也并不反感,因为这意味着魏国当真是在将他作为乌尊可汗的竞争者。当年乌尊可汗在阴山能被唐王立作突厥可汗,他又为何不能将乌尊可汗取而代之?
在这种心理作用之下,摄图越发的想要趁此机会将他这个叔叔置于死地,所以进攻起来也是异常的凶猛。虽然他这些年在长安鲜少进行弓马操练,不能亲自率领部伍奔驰杀敌,但却不吝厚赏,刺激着一众部卒们奋勇向前杀敌。
随着摄图率领着城傍将乌尊可汗作为狩猎的目标,乌尊可汗顿感压力陡增,原本他还能在战场上小心翼翼的率领着部伍游走躲避,但一众城傍军蜂拥而来,仿佛绑在了突厥部伍身上的重物一般,使其行动转移都变得笨重起来,战斗也从追逃转为了阵地战,人马折损消耗顿时大增。
更要命的是,这些突厥军众们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当一部分部卒被城傍军拦截下来之后,剩下那些还未受敌的军众非但不上前帮忙,反而还主动的切割撤离,并向战场东面的汾水河道转移而去。
因为突厥军众在南下之后,无论是他们的家眷还是一路掳掠到的财货,眼下大部分都存放在汾水东岸的城池当中,眼下战场上形势明显不利,那当然就要卷铺开跑路了!
“不要慌乱,向我靠拢!魏军还与齐军缠斗,不能全力攻我,你等从我号令,可沿来路撤离!”
乌尊可汗不断的着员呼喊、尝试约束部众,但是聚集在身边的突厥军众们仍是越来越少,而随着周遭的队伍人员变得稀薄起来,一直追逐其部的魏军骑兵们便可更加灵活的向内冲击穿刺,使得乌尊可汗身边都险象环生。
宇文宪还是第一次参与规模如此庞大的战事,之前他一直作为唐王的亲兵拱从唐王,鲜少有机会真正的上阵杀敌。此番由于到来的人马数量还不算太多,为了尽可能的控制战场并扩大战果,他们这些亲兵们也都被派遣到了战场上来。
因知唐王对乌尊可汗杀意甚浓,宇文宪入阵之后便一直在紧盯着乌尊可汗所在。但是由于乌尊可汗身边军众太过杂乱,宇文宪本身沙场经验也有些不足,几次引部冲杀非难没能靠近乌尊可汗的位置,甚至有一次自己还掉落下了战马,险些没于突厥军阵之中,靠着近旁袍泽营救才脱身出来。
此时随着乌尊可汗身边军众持续散乱溃逃,阵势变得稀松起来,暴露出许多可供骑兵冲进的空隙出来,宇文宪便又共身边几十精骑试图向内冲击起来。
此时的战场上,注意到乌尊可汗处境变化的不只宇文宪这一路人马,包括其他还在搅乱突厥阵队的魏军骑兵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与其他突厥将士相比,乌尊可汗无疑是一个更加肥美诱人的目标,之前身边群徒环绕,难能冲击接近,可是这会儿防护欠缺,自然就成了群徒竞逐的目标。
一时间,乌尊可汗在战场上仿佛化身为一个巨大的箭靶,而周遭那些争相冲杀而来的魏军骑士们则就好像是威力无匹的箭矢,只看哪一队人马冲的最快,能够第一时间射在这箭靶上来。
“速退、速退!勿使我为魏军所害!”
巨大的危机笼罩下来,乌尊可汗一时间也是惊惧至极,他一把扯下身上那金光闪闪的兜鍪抛向远处,但身上的金甲仓促间却很难解下抛掉,而且战场上流矢乱飞,一旦抛弃了甲防,可能很快他就会被那些流矢射成筛子。
就在乌尊可汗仓皇逃避的时候,有数支魏军骑兵队伍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冲进了乌尊可汗方圆几丈之内,有人直接挺槊刺去,有人则扣弦张弓的射击,还有人用力掷出手中的枪矛。
率先击打在乌尊可汗身上的是一根短矛,宇文宪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短矛掷出,只不过准头差了少许,并没有直接命中乌尊可汗的头脸要害,而是直接撞击在了他的肩甲上,凿飞一片金光,而后乌尊可汗整个人都在马背上向后仰倒,将要坠落下马,但也因此避开了几道槊锋的扫刺。
不过这份侥幸也是转瞬即逝,乌尊可汗虽然暂时未死,胯下战马却是直接遭了殃,一柄斩马刀斩落下来,直将这战马身首分尸,乌尊可汗连带着马身向侧方疾滑出丈余。
贺若弼本来不是冲在最前方的第一梯队,他见群徒交攻下乌尊可汗身影已没,心中正自懊恼,眼前却是突然金光一闪,便见一道连人带马从人堆里滑了出来。
他先是愣了一愣,旋即热血直冲脑门,直接翻身下马、手中长刀一沉,手起刀落、刀刃直斫入土,乌尊可汗一颗首级滴溜溜从刀侧滚出!
围聚在此的魏军军众们看到这一幕,先是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片刻,旋即便都忍不住的纷纷喝骂起来,贺若弼却不理会众人的喝骂声,喜孜孜提起乌尊可汗的首级,并抓起长枪挑在了枪刃上,口中大声叫嚷道:“乌尊可汗已死!为我、唐王帐下勋卫都督贺若弼所杀!贺若弼杀乌尊可汗!”
如此卖弄叫嚷更加让人嫉妒不已,一群人跟随着贺若弼一起往别处奔跑炫耀去了,另有一部分人正待离开,却注意到乌尊可汗那仍然身覆金甲的无头之尸,便又眼前一亮,纷纷下马捡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