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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尽头，晚风里。
两个月前新开了一家“月影楼”。
大门牌匾上黑底金字的三个字，篆体古朴，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神秘。
楼内，一间雅致的静室中，熏香袅袅。
苏瓷倚在窗边软榻，指尖摩挲着一杯清茶。
她没看跪在身前的女人，目光只落在窗外光秃秃的石榴树杈上。
“影刃，你说，萧执若是死了，你会如何？”
只一句话，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地上的黑影，曾经的无影阁第一杀手，影刃，身体不可察地一紧。
她今日换下了一身劲装，穿上苏瓷为她准备的绯色长裙，脸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黑纱。
黑纱遮盖了大半容颜，却更突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里，淬了星光，染了薄雾。
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慵懒，七分魅惑，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而此刻，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主母，世上再无影刃，只有月影。”
月影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阁主若死，月影当以命相殉。”
“好！很好！”苏瓷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她，“可惜，你说错了。”
月影的身体绷得更紧。
“萧执没死，至少现在没有。所以，收起你那点不该有的心思。此其一。”
“就算他死了，你的命也是我的。我让你生，你才能生。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苏瓷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懂了吗？月影。”
“……月影，遵命。”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眼前的主母，早已不是幽州那个需要她布下假死局来保护的苏瓷。
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苏瓷松开手，重新坐回软榻，语气又慵懒了下来。
“别紧张，我不会杀你。毕竟，要找一个像你这么美的脸蛋，来当月影楼的招牌，可不容易。”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沫。
“我本想在京城开一家最大的青楼，迎来送往，最容易打探消息。”
苏瓷慢悠悠的开口，“但转念一想，太蠢。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真假难辨，还得应付一群脑满肠肥的蠢货，效率太低。”
“我要的，不是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
“我要的，是那些达官贵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和恐惧。”
“所以，我开了这月影楼。不算命，只诛心！”
“专门骗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恐惧，才是撬开他们嘴巴最好的钥匙。”
月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面纱下投下一片阴影。
“主母英明。”
“这不是英明，是实用。”苏瓷纠正了她。
“去吧，我们的第一位客人，该到了。”
月影楼的规矩很怪。
每日只开一个时辰，只算三卦，卦金随缘。
求卦者，需提前三日投帖。
今日的第一位客人，是户部侍郎李大人的夫人，王氏。
王氏出身高贵，平日里在京中贵妇圈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此刻坐在月影楼的客堂里，脸上满满的不耐。
若不是为了求子，试遍了所有法子都无果，高高在上的她绝不会踏足这种装神弄鬼的地方。
月影踩着细碎的步子，从珠帘后走出。
她腕上的银铃发出极轻的“叮铃铃”的声音。
每一下，都似是敲在人的心上。
“夫人，想求什么？”月影的声音好像是被香薰浸染过，带着一丝魅惑。
王氏抬了抬眼皮，审视着她：“都说你算得准，那你便算算，我为何而来？”
这是下马威。
月影在她对面坐下，隔着一张矮几，黑纱下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夫人面相尊贵，夫妻和睦，唯独……膝下无子，对吗？”
王氏脸上的傲慢收敛了一分。
“哼，这京城谁人不知。”
月影轻笑一声，带着一丝怜悯：“夫人，你命中本无子嗣，强求不得。”
“你！”王氏拍案而起，“胡说八道！不过是江湖骗子！”
“夫人别急。”月影不为所动，慢悠悠地补充，“你命中虽无子，却有一劫。血光之灾，近在眼前。”
王氏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敢咒我？”
“不敢。”月影缓缓摇头，“我只是点醒夫人。你府上后院东南角，是否有一口枯井？”
王氏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口井，煞气极重，是你府中一切不顺的根源。”
月影的声音压得更低，“三日之内，若不填平，必有祸事。届时，就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了。”
说完，她便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今日一卦，到此为止。夫人请回吧。”
王氏被她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扰得心烦意乱。
她了冷哼一声，带着丫鬟拂袖而去。
王氏回到府中，越想越气，一个不入流的算命女子，竟敢如此断言！
当晚，她便叫来几个家丁，带着工具，怒气冲冲地前往后院。
她倒要看看，这井里究竟有什么名堂！若是什么也没有，明日她便带人，砸了那月影楼的招牌！
枯井荒废多年，井口长满了杂草。家丁们清理了杂草，借着灯笼火把的光，往下看去，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填！给我用土石，把它填实了！”王氏厉声命令道。
几名家丁刚要动手，其中一个胆大的，多嘴问了一句：“夫人，这井荒废了这么久，万一底下有什么……”
“能有什么？难不成还有金子？”王氏没好气地骂道。
可她心里，却也咯噔一下。
万一……
“先……先下去个人看看！”她改了口。
一个家丁被绳子吊着，缓缓下到井底。
没过多久，井底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
“啊——！死人！有死人！”
绳子被疯狂地拉扯，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家丁拽了上来。
那家丁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手指指着井下，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完整。
王氏脸色一下子白了，强撑着走到井边，让丫鬟把灯笼凑近一看，只见井底深深的淤泥中，赫然露出一只人手！
皮肤早已被泡得发白肿胀！
当晚，官府的人便封锁了侍郎府。在井底挖出了一具被石灰腌制过的男尸。
那尸体正是王氏那失踪了半年之久的外甥！
一查之下，竟是侍郎大人在外养的外室，因嫉妒王氏得宠，又怨恨其外甥仗势欺人，便痛下杀手，将尸体抛入枯井，本想借此嫁祸王氏，让她背上克夫克亲的恶名。
此事一出，满京哗然。
月影楼，一战成名。
静室内，苏瓷听完月影的禀报，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很好。”她端起茶，这次是真的抿了一口。
“京城这潭水，已经开始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