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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色难看得厉害,胡胡一度认为她会拂袖而去,可不论她面色再怎样变化,她的眼睛始终盯在那戏台。
这戏……为何令她这般失色?
戏台之上,接连几天的戏终于到了尾声,胡胡心中不解,在此地多年,他对这场戏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便是不看也知是怎样的结局——
这是一出难得的浪子回头的戏,书生险些为财权所迷,在与那当朝公主大婚前夕,一朝入梦前事尽来,梦中书生所见,是多年后一与他眉眼相像的令官,那令官年纪不大,惊堂木下一句“抛妻弃子,欺瞒今上,不仁不孝,其罪当斩”说得何其震耳,书生在梦中被斩于午门,死后见令官跪于身前,众人才知这竟是他血脉之子,为替母报仇而斩亲父,自陈后剑横于前,自绝身亡。
书生梦中所见真实不虚,醒来大骇,其后大悟,当夜于今上之前自陈其罪,今上得知缘由,感其有此玄妙机缘,又念其回头是岸,遂赦其回程娶妻……
这是一出凡间警醒世人的戏,要人讲礼教,循礼法,更紧要的是,不可欺瞒当今,便是当今有宽宏仁慈之心,亦不可生出欺上之心。否则书生梦中下场便是他们的下场。
胡胡回想着,听着咿呀戏腔唱着,只是愈发不懂。
不懂为何成琅的面色愈发难看。
她仿佛克制忍受着什么,脸色变幻莫测,便是那低微法力也涌起风波来,他瑟瑟,躲在角落,不懂这一出戏的结尾为何惹她这般大的反应,分明……
分明前几日她听得很是满意的,他很想上前去同她说,如果她不喜,其实可以请戏班子改了戏的,便是只唱给她一人听也无甚难处。
可是他的腿脚仿佛冻住了似的,就站在那里,发着抖却走不到她近前。
就好像回到被黄仙收服的那时候,他又变回一只四蹄长毛的畜生,黄仙就是掌管他性命的人。
他以为会死在她的手下,如黄仙所说,神仙一怒,伏尸万里。
可戏终,她起身,自他面前而过,面沉似水,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同他说一句话,更没有……以他泄怒。
她只是走了出去。
胡胡靠着背后栏壁,一瞬里感觉好似死过了一次。
成琅心内天翻地涌,她几乎被这翻涌的心绪吞没,以至她竟不敢在那戏台前再多停留,只恐不能克压那体内躁意心绪。
她沉着脸出来,故意甩下胡胡,小云鞭覆在腰间,更是懂事得一语不发。
大雨倾盆,街上行人甚少,她并未用法障,只大步往黄府行去,身上雨淋并不算得什么,反能浇得她清醒数许。
她行过一户,见宅子之上死气缠绕,有地府冥差无声无息而来,她想起这应是温业施瘟之人,他的公务也并非那样简单,有冥差来此,与之交接手续之类也是他职责。
步子微顿,她在这街口微停,到底是绕到了另条街。
温兄带她来此,还相约明日公务完好生招待于她,不好再令他见她此等面貌。
他是真心与她交友之人,见了定要疑惑,要关怀,要问一问。
——小友,你因何如此呢?
她,如何答?又如何答得出口?
说因一出戏?
因这戏结局不令她满意?
呵!
好偏的道理!
好大的脾气!
她面色愈发郁气,便是这一停,身后胡胡等人随了上来,他跑得气喘不稳,还有四条抬轿的小精怪,也抬着轿子跑得摇摇晃晃。
她到底憋了气,可这气全是对着自己,不该累了旁人,于是面上再怎样难看,还是撑了雨障,遮了外头瓢泼的雨。
“仙、仙子……”
胡胡几乎要跪在她的脚边求她上轿。
她看着这小小狐精,终归不想牵累他,哑着声,开嗓,“这戏,向来是这样唱的么。”
胡胡一凛,哪里还敢有小心思,忙道说是。
“向来未改过?”
“未……未曾。”
“那这个‘向来’,是有多久,”她看着他,声音哑得厉害,“这出戏,此处唱了几年?”
胡胡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回、回仙子的话,此戏在此地,少、少说,三五百年有之。”
他不敢说得太确切,只谨慎的说出这样一个时日。
她闻言,默然约一炷香,提步上轿,及至回府,再未发一言。
胡胡心中忐忑,回去被黄仙问过,二人皆是不明,倒是黄仙,为着稳妥,特特细查了那出戏,得出一个小四百年的数目,将这数目说与胡胡,让他寻时机再说与成琅。
成琅坐在窗前,窗外雨幕连连,她却一直沉默。
好一会,“小家伙。”
手指敲了敲腰间神鞭尾。
“主人?”
小云鞭立时应声。
“去,替我查一桩事。”
她面色仍不若往常,声音却没有那般沉哑了,低头尽量和缓的与他如此这般交代一通。
小云鞭自是义不容辞,但临去时他却犹豫了一下。
“别担心,”她便对他安抚的笑了下,“温兄很快回来,我只在府中,无人敢害我。”
她让小云鞭做的,并不难,只是去打探一番这戏。
凡间旁的地处可有同样的戏唱?
若是同样的戏,是何时开始,迄今多少年,结局可是改过?
这一件件,细致,亦范围广,小云鞭法器,与他们这些神仙之身还不同,只若不作乱,是可在人间行走无碍,只是他是与她有契的法器,可离她身,但倘若离远,便不能及时护住她。
见他迟疑,她知道他是记挂她安慰,她笑:“黄仙讨好我还来不及,除他外只几条精怪,奈何不了我,去罢,”她看着小云鞭,眼中忧愁和平静翻搅,她说,“这件事对我更紧要呢,若是不能得知,我恐怕再无心安。”
小云鞭闻得此言,方再不犹豫,身形一闪消失在雨中。他离去后,她腰间神鞭亦有光华一闪而去,此时神鞭不在,她腰间仅是一条寻常细鞭。
她坐在窗前,仿佛呆坐,脑中一时闪过许多,到这时仿佛才理出些许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