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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戏，怎会还有两场？
只剩一个负心忘义的结局，怎会唱得两场呢？
她看着胡胡，不笑不动，这一刻里，胡胡仿佛忘记了她只是一个法力低弱的小仙人，也仿佛忘了她这般枯槁病色的形容一般，他面上惨白，竟有好一会才寻回话头，“回……回仙子，那戏……茶、茶楼唱得慢……”
若按这般日日去听，自是还有两场才唱得完，他心有畏怯，以为是成琅听了三日已嫌时候拖沓，强自稳下心神，小心将那点戏的提议再说一遍。
只是这次再露不出那般笑，只愈发恭谨，原先漂亮温柔的形容也变得几分畏缩起来，他不敢直视成琅，心中惊疑——
这便，是三十三天神仙吗？
他在黄仙身边多年，也不是未见过黄仙有怒，然而不论是发怒或是怎样的黄仙，都不曾让他这般心生畏怯，有一瞬里，他被眼前这枯槁小仙盯着的时候，竟形神不稳险些要露出原形……
心中阵阵惊疑，他只愈发胆怯成琅生气。
“仙子若觉路远，奴奴将那戏班请到府中来可好？”
成琅面色几经变化，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想什么，闻言，片刻，才开口，“不必，”这是地仙府中，将凡人请来总是不好，深深一个呼吸，她弯身进轿，“去点戏那处罢。”
话毕，人已是入了轿中。
胡胡立时觉心口松了一松，躬身应是，并不敢耽搁，挥袖一点召出那几个细身长脸的家里人，抬起小轿速速而去。
轿子里，成琅已是又拉了脸，方才那一点和缓气已是她强自做出的模样，到这会只自己的了，自是装不下，只坐在轿中，脸色难看的厉害。
“主人！”小云鞭短胳膊短腿，小拳头却握得咔咔响，“我替主人出气！”
他气得厉害，虽不知他主人为何突然变了脸，但他知道是谁惹的啊——
就是那个假模假样的狐狸精！
一句话未说完就已往轿外钻，幸而成琅眼疾手快，一下回神抄手抓住了他。
“主人？”小云鞭回头，身子却还朝外，他以为成琅怕他闯祸，立刻保证不会坏了人间规矩，“我不会伤了凡人，不会伤了那黄仙！”
当然也不会伤了四条抬轿子的狐狸，他可不会晚了主人听戏呢！
成琅叹一口，一手捏眉心，另一手拎着小家伙，“坐着，”她此刻心中也艰难，只拿出主人的姿态，把小家伙拘到身边，“不可妄动，他也……没招惹我。”
只这一句，却不肯再解释。
小云鞭心中不解，然他行事第一准则便是：听主人的话，因而再是不解，见她这般也能不问，只坐在她身边，挨着她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地。
轿子晃进了一处宅院。
说是宅院，比之普通人家精致，亭台房阁，比之黄府还要大，只是女子颇多，莺莺燕燕，脂粉香气，偶有男子，皆是左揽右抱，言笑无忌，显然他们到了一处勾栏。
胡胡面色无变，轻车熟路引轿入内里观戏处，黄仙身为本地地仙，为便宜行事，平常有一凡人身份，在这院中报上名来，也有一颇体面的小雅间，胡胡便抬着成琅径直入了内。
因是白日尚早，勾栏院还无多少客，戏也还未开场，见有雅间客，早有那机灵有眼色的前来伺候，胡胡不敢扰了成琅，只拦了那侍候的人，轻声点了数样点心茶果，叮嘱着不可入内扰了贵人，与成琅告一声，这才下得楼去寻那戏班，想法催一催今日这戏。
狐狸精忙得半分不停，成琅在小雅间看似老神在在。
此处四面围楼，戏台在中，说是戏台，看着也并非只有戏班上台，怕是晚间也有不少香艳节目，她早见识过，此时也并不新奇，况也无心情，只是拘了小云鞭一路，见他此时仍乖乖挨在她身边，到底是心中一软，不想让自己这般沉重心念再扰他，便许着他可绕楼瞧一瞧转一转，“只不可太远，免得冲了凡人。”
小云鞭眨眨眼，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主人想我去耍一耍吗？”
“好吧，”不待她答言，他已是继续道：“那我便去细瞧瞧这处，主人安心在此便是。”
说完亦不待她说话，身形一变出了小雅间。
她一顿，倒是愣了一愣，回过神却是失笑，这小东西……
是觉出她想自己待一待了？
他这般贴心自是让她心中熨帖，只是往日能熨帖半日，如今却也只这么盏茶，稍一会她便觉心中再次被郁气铺满，看着那外头戏台，当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怎么会，就还有两场呢？
怎么能还有两场呢？
这戏还要怎么演？还能怎么演？
她想起梦中所记，想起这几日所见，实在不能想象一出负心的戏怎能拆成了两场来演。
外头胡胡也不知怎样跟戏班谈的，再次回来的时候在成琅跟前柔声一禀，外头那戏台竟真有人忙碌准备了起来。
未有多久，竟真就鸣锣开场，且正是从她昨日看的那处接着来的，她面色不定，只盯着戏台，哪里还有旁的心思。
胡胡悄悄退到一旁，更是屏气凝神不敢打扰。
戏台上，书生小姐无奈分离，书生赶考京城，一朝登科，探花郎游街恣意非常，场戏一转便是那小姐独守家中凄凄切切，不久便查出有孕肚大起来，小姐家中规矩严苛，自是难以容她，雷鸣电闪之夜，被亲父赶出家门，从此称女儿已死，家中再无她可立之地。
戏中凄惨悲愤，说也巧，戏外此时也阴云遍布，成琅抬眸一观，便在上方天看出此处龙王的龙气来，果然不过片刻雨便下了起来。
“继续，”她阴着脸，“请他们继续唱，外头不便，到我这里来唱。”
“不会，不会，”胡胡忙道他们自有应对，“仙子只安坐便是。”
戏台之上果然有雨棚罩起，那场戏的咿呀之声也未停歇，成琅只见小姐沦落凄惨，十月怀胎诞下一孩儿，得一信说书生早已金榜题名被赐婚公主。
她双唇紧抿，这一出戏，该是结束了。
可台上仍在唱。
“那书生，被斩了吗？”
隐忍不住，她开了口。
胡胡一愣，不知她意，忙摇头，“未……并未。”
她便抿唇不言，面上愈发难看起来。
胡胡听得噼啪雨声，再察她周身之气，只觉愈发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