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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假如】
吹风机已经停止运作很久,林檎脑袋仍然枕在孟镜年的膝盖上,懒洋洋地阖着眼睛。
孟镜年手臂伸远,拔下吹风机,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手指伸进发间,轻梳她散发清香的蓬松长发。
“等去了北城,我就剪成短发。”林檎忽说。
“就为了不吹头发?”
“对。
孟镜年哑然失笑。
林檎把手指举起来,就着灯光去看自己的指甲。周末新做的美甲,薄柿色的猫眼石,非常漂亮,以至于她时不时地就要举起手来欣赏一会儿。
“我们在一起马上就一年了诶。”林檎又说。
“是。这一整年下来,你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孟镜年把她的手拿起来,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低头拿嘴唇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轻微的痒,她没收回手,任由孟镜年无意识地轻捏她的指腹。
“没有。你在我这里一直是完美的。”
孟镜年轻声一笑:“允许你鸡蛋里挑骨头。”
“那既然你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你说。
“………………好像总是我主动的时候比较多,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
孟镜年默了一瞬,“我想这件事应当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任由我随心所欲的话…….……”
林檎把眼睛睁开,盯住他:“会怎样?”
她目光里隐隐的兴奋,他怎会看不出来,于是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把头低下去,轻声说:“会随时随地都想要你。”
垂眸时,他清峻的眉眼匿于灯火暗处,落地灯在他身后,像一盏不落幕的夕阳,他的声音轻而沉,如同羽毛直接从她心口扫过。
“......包括现在吗?”她问。
“包括现在。”
“......那你在等什么?”
房间里灯熄灭了,却不是全然的漆黑,因为窗帘拉开,一钩霜月散发朦胧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勾勒出两道交颈的身影。
玻璃像结冰的湖面,身前皮肤贴上去的一瞬,几乎一个激灵,身后却是滚烫,仿佛温泉池里冷热反差的极致放大。
鹅卵石河滩上的火堆还亮着,围坐说话的人都站了起来,醉醺醺地跳起了舞。
林檎手掌在冰冷的玻璃上,呼吸和眼泪也在上面留下了一层白雾,声音颤抖着说:“……..…会被看见。”
“那就让他们看。”
她更加一阵颤栗。
视野渐渐模糊,玻璃的冰面也似乎被她的体温偎化了。
不知过去多久,河滩上陡然传来一阵高吼。
声音隔了一层传过来,不那样清楚,但依然可以辨别:
+.t.1.t.......
是在跨年倒计时。
三、二、一。
一记极重的力道楔入。她本已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这一瞬几乎将她贯穿,整个人狼狈地坠落,几乎魂飞魄散。
孟镜年扳过她的脑袋,亲吻她不住颤抖的嘴唇。
“生日快乐,一一。”
灯重新打开了。
孟镜年坐在沙发上,林檎伏在他肩头,缓了很久,才似渐渐复苏。
“我刚刚都求你了,你还......”她哑声控诉。
“你看,我改进了,你又不满意。”孟镜年笑得两分无辜。
再清洗过后,清爽地躺在床上,林檎决定今天晚上都不要再招惹这个人了。
孟镜年把灯关上以后,掀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她挨过去,轻易地在他怀抱里找到自己位置,舒服地闭上双眼。
“孟镜年。”
“嗯?”
“一直有个想法。假如,是你先意识到喜欢我,你会采取行动吗?”
孟镜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没有立即回答,像在认真思考:
一开始,他应该只是觉得不对劲,因为回神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已经盯了她很长的时间。
盯着她?着拖鞋进厨房,拿一颗苹果洗净,坐到侧面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咬出沙沙的声响。
盯着她开门进屋,把雨伞放进伞桶里,一边笑着同他打招呼,一边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露出里面蓝白配色的运动式校服。那校服没有设计和版型可言,穿在她身上,却是青春最漂亮的注脚。
盯着她坐在餐桌对面写物理试卷,思考的时候,把盖着笔帽的笔尾,一下一下地杵在脸颊上,而后埋下头去,专注地“沙沙沙”地书写一阵,最后长舒一口气,脸上浮现题目得解的满足微笑。
然后……………他会在周三不到的时候,就开始盼望周末,周六一个上午心不在焉,终于熬到出门,到了姐姐家里,才知道她这周不放假。于是,他只好再次回到等待的队列,直至下一个周六。
终于见到她的那一瞬,才察觉自己缺氧了整整两周。
那些不明的焦灼、六神无主,开始有了具体的形状。
当他拿着手机一晚上,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只为凑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学校把她接出来吃一顿饭时,他基本确信,自己的心事早就已经越过了那道禁忌的雷池。
他会藏起可鄙的私欲,继续扮演好长辈的角色,却在相处中屡露马脚。
她仍旧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写作业,他忍不住走过去倒水,状似无意地提醒,一一,眼睛离桌面太近了。
仍旧会偶尔受委托,节假日前去接她放假,替她拎住沉甸甸的书包,在迈下路肩的时候,衣袖与衣袖轻轻擦过,比风吹过树叶还要了无踪迹。
仍旧在她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收藏她考考砸的眼泪,克制自己拥抱的冲动,而后带她去看零点的电影点映,在黑暗里听她被电影情节逗笑的清脆笑声。
去德国进修的事情确定了下来,对他而言大约是一种解脱。他一直这样想,因此一面继续煎熬,一面等待日历翻到离国的那一天。
那个暑假,她高考结束,去学驾照,他会将自己的车借给她练习,在地下车库里,一遍一遍指挥她倒车入库。
天气闷热,车厢里开着冷气,电台在唱不知名的情歌,倒到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他被毫无征兆的冲动驱使,突然喊她的名字:林檎。
她一定会被这种直呼大名的郑重吓一跳,默默地踩下刹车,小心翼翼地拉起电子手刹,看向他,问,怎么了,小舅?
小舅。
这称呼如当头棒喝。他勉强地露出微笑,找了一个借口,说,你每次方向盘都回早了一点。
而她会笑问,那干嘛突然叫我的名字,怪吓人的。
他笑说,这样你比较能记住。
果真,那个下午她练好了倒库,多刁钻的角度都能一把倒进去。
她一定会请他吃晚饭,他把她送回家的时候,格外沉默。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他出国的那一天。
初到德国,他或许会觉得如释重负,毕竟任何迈不过去的坎,距离和时间都是一剂万能的良药。
但某一个晚上,他从研究所离开,骑车回公寓的路上,陡然被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击中。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想到了她考考砸的那个晚上,那天没有月亮,但有一盏一盏的路灯光投映在水洼里,像是孤独的,人造的月亮。
他意识到,距离和时间都治不好他,那种心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会在那年圣诞回国,只为见她一面。
之后,回到德国,继续煎熬。
再然后的某一天,他会在她的朋友圈里,刷到她和一群朋友聚会的合影,某个男生站在她身旁,微微朝她侧身,突破了礼貌的社交距离,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他关闭了那张照片,如常地学习、生活。
这样平静地过了没几天,某个深夜他醒过来,长久地凝视天花板。
而后拿过手机,买了最快一趟直飞南城的机票。
出现在她宿舍楼下的时候,她一定惊讶极了,他不与她寒暄,只说,一一,陪我走一走。
她不会拒绝,与他并肩,走过无数树的阴影,最后他骤然地停了下来。
他会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开口,向她坦诚。
逾距的喜欢,下等的欲念,还有绵长的想念。
然后,他会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宣判。
“会。”孟镜年说,“虽然可能要花去一些时间下定决心,但应当不会比你晚。”
“......”林檎抬起头,“.....你说我晚?”
黑夜里只听见孟镜年在笑。
“......我要是那个时候就告诉你,你不会被吓死吗?”林檎不很服气。
“一开始肯定会。但你告诉我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烦恼了。我会提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她承认确实是这样。
“人总是会囿于自己的角色身份......不过还好,我不算过分迟钝,是不是?”他低下头来,像在向她寻求一些认可。
“勉强吧。”黑暗中她手指碰到了他身上T恤的领口,摩挲了一下,又往上触到他的喉结,感受他说话时的上下滚动,“……..…其实做假设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对现在的每一天都很满意。”
孟镜年抓住了她的手指,轻捏了一下,略有警告的意思。
她笑了一下,收回手,手臂抱住他,“那么新一年请继续多多指教?”
“也请你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