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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支持自己的杜新寒心，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后，李金找到杜新说：“十分感谢杜先生极力推荐我留校任教，这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特别是能够继续得到恩师的教诲，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是，我无法违背和田中大夫的契约，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资助，我未必能够读完中学。如果我违约，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毁约的经济赔偿也是我们家所无法承担的。
我想，您或迟或早会到教育总署工作的，我到北平去，我们师生在一起的几率会更大。”
于是，李金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
让李金意想不到的是，新总统曹仲珊拒不理睬溥仪要求配侍读的要求，还派兵对溥仪的住所进行监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田中茂安慰李金说，民国的总统像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这个新总统也当不了几年。
但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样的打击对李金来说还是十分沉重的。
见李金为工作的事情心急如焚，田中茂和田中千惠便劝他先到大岛次郎的公司里上班，每个月有十块银元的薪水。
李金有所心动，但拿不定主意。他便跟杜新说了这件事。
“什么？”杜新大吃一惊，“你怎么能到日本人的公司里去工作？
你也知道，我们中国乡村是多么需要教师啊！中国目前中学及以上水平的人百分之二都不到，而日本这个数字是百分之九十八。
现在，提高国人的文化素质是我们中华民族迫在眉睫的大事，我以为从事教育工作是最大的爱国，所谓大爱、大善莫过于此。
你想想看，如果没有无数的教书先生，像你父亲那样兢兢业业培养人才，国家何时才能强盛？
因为有约定在身，你放弃了留校任教。这个可以理解。但现在那个约定不能兑现，这可是好事情啊！”
……
毕业前的最后几天，李金度日如年。
拿到毕业文凭时，别人都是欢欢喜喜、有说有笑，可李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远走高飞，离开令他伤心欲绝的母校。
离校前的聚会正在进行，田中千惠正站在话筒前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寂静的冬夜，想念你的心却无比温暖。一曲《春江花月夜》在我的心房荡漾。
歌声悠扬，情义悠长，渲染着我们彼此的爱恋。我把明媚寄托在三月的枝头，携万缕阳光照亮你的一方晴空；
我把牵挂寄托于五月的鲜花，献千支玫瑰染红你的脸庞；
我把相思寄托于七月的清风流云，亲爱的……”
田中千惠慢慢地抬起头，却不见了李金。聚会开始的时候，李金选了门旁的位置，田中千惠坐在他的身边。
原来，就在田中千惠上台朗诵的时候，李金悄然离开教室，一个人孤寂地在校园内一条幽静的林荫小路上徘徊。
……
一阵秋风吹过，各种落叶纷纷扬扬，仿佛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小路两边，梧桐树的枯枝残叶摇摇晃晃，筛碎了路灯昏暗的光线，路面上形成了闪动不定的斑斑点点。
看着萧索的秋景，李金的思绪渐渐游离，视线渐渐模糊。
他的模样依旧和儿时一样俊朗，唯独两腮和下颚处泛青的胡茬略显他的成熟。
教学楼里不时飘出同学们的欢声笑语，可李金听了，心情却更加沮丧，好像那欢乐根本不属于自己。
此时此刻，李金需要的绝不是与同学们其乐融融，也不是田中千惠的柔情蜜意。
走到学校操场边的凉亭里，李金坐到木椅上。他经常和田中千惠在这里享受美好时光，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单独来坐一会儿。
这个亭子几乎和武障河边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常令他想起庙宇林立、风光如画的故乡，想起老家的私塾。
顺利的时候，李金觉得和田中千惠在一起，是生活中最惬意的事情，他自己是世界上最成功、最幸福的人。
可是低潮的时候，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在大岛千惠面前，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小学生，总是在仰视她，时间久了，会觉得越来越厌倦。
在这样的时候，李金往往会想起索来凤，觉得和索来凤在一起的时候，恰恰是她在仰视自己。
这段时间，同学们都忙于毕业考试，李金也记住了杜新的忠告，很少和田中千惠约会，星期天也没有到大岛家去。
李金从怀中掏出索来凤写字的本子。他觉得鼻子酸酸的，潸然泪下。六年来，她写满了几十本。
在临近毕业的日子里，除了找工作，闲下来的时候，李金满头脑都是索来凤。
如果可以从头再来，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学业，带着她远走高飞！
自从蒙受了李小丫的不白之冤之后，李金不再到索来凤家里去。
索来凤虽然不再搭理李金，但写笔记的习惯却没有改变。
本子写满了，她就会把它带到李小龙的家中，取回李金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
打开本子，李金却看不清上面的字，便又合上本子，回忆着前一天晚上看的那一篇：
“你说过，可以让我心中有个支撑，可以帮我减少肩上的重担。你这句话让我刻骨铭心，让我泪流满面。我还用说什么呢？
我每天，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一句话——想你一辈子，懂你一辈子！你骑着脚踏车子，从海州城骑到凤凰城，从白天骑到黑夜……”
“脚踏车子？”李金慢慢站起身自言自语道。
想到那未曾有过的脚踏车子，李金捶着自己的胸口，仰天长叹：“天哪……你怎么还记着我随口而出的一句话？我什么时候骑着脚踏车子回去过？
不知什么人用我这句话冒充我，糟蹋了小丫姐姐。这个人究竟是谁？李银？不，他根本不喜欢女孩子，也不会骑车。
既像我，又会骑车的，只有索招银，一定是他！如果让我抓住证据，我会让他得到和林玉琦一样的下场！”
想到远走高飞的李铜和索招银，李金忽然产生相形见绌的自卑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他们那样的果敢精神。
李金深叹一口气，左膀弯支在大腿上，用拳头抵着左腮，两道充满疑虑的目光射向夜的深处。
忽然，李金仿佛觉得索来凤的话又在耳边想起：“你说过想一个人没有理由，分手了，还会有依恋。
你还说过，被人想念是一种幸福，而想念一个人，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我白天会想，夜里会想，走在路上会想，闲着没事会想，快乐时会想，难过时更想！
想念有时会痴狂，想念有时会甜蜜，想念有时会疼痛，但不管怎样，也就是无法不想。
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你如同从天而降，幸福会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沉醉在那浓浓的情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