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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色渐明。
在宫里待了一天的张瑾瑜,终于得闲回府,及至侯府门前,朱漆的大门的铜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门房刚要唱喏,张瑾瑜早已经掀开帘子,摆了摆手,径直下了马车。
“侯爷,这几日,不少六部官员,还有镇国公的拜帖,送入府上,夫人说,让奴才守着,汇报给侯爷。”
门房老管事,早已经在大门前候着,手上捧着一沓拜帖,张瑾瑜此刻哪有心情看这些,
“你看着办吧,本侯没时间理会这些,。”
说完,就迈步进了前院,留下老管事杵在那,顿感手足无措,总不能给烧了吧,
一愣神的功夫,
侯爷就入了侧院,转过壁影,一眼就瞧见香菱站在东苑院月洞旁,一水红菱绸缎长裙,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湿的抹布,不知在等谁。
那姑娘眼尖,远远瞧见侯爷回来,先是一愣,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随即脸色一红,提着裙摆,转身就跑进了院子,入了抄手游廊那头跑,裙摆扫过廊边的凤仙花丛,带起几片粉白花瓣,倒是觉得比她还慌张。
一眨眼的功夫,连个背影都没看到,弄得张瑾瑜一头雾水,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几下,不过那一身衣物,差点把香菱看成秦可卿的样子,还没说几句话,人就跑的没影了,今日到是奇了。
迈步进了院子,身后亲兵则是离去,刚走进回廊,迎面就见宝珠翘着嘴,满脸笑意的迎了过来;
“姑爷,您可回来了,小姐说,不对,夫人说,今晚侯爷回来,特意做了几碗侯爷喜欢吃的菜,在屋里等着呢。”
“哦,这么晚了,还没用膳?”
张瑾瑜有些诧异,是都未用膳,还是要去东云楼那边。
“哎呀,侯爷,都什么时辰了,老妇人和夫人自然是吃过的,就想着侯爷今日回来得晚,所以特意让奴婢留意的,就连京城东边那一家百里红,奴婢都找人做出来了,”
宝珠今日穿的也特别,竟然也是一身红色罗裙,也不知遇上什么喜事,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银簪子,不时的晃荡,倒是青春盎然。
“行,就把饭菜端进来,一会就吃。”
还别说,在御书房和那些老狐狸斗法熬时间,劳累心神不说,坐的久了,肚子也扛不住啊,也不知李首辅李大人,这几十年怎么扛得住的,想起大公子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张瑾瑜还有些暗自揣测,难道李家父子,早已经摸准备了皇上的脉络,反倒是他自己,真有些看不明白。
跟着宝珠,穿过庭院,廊下的羊角宫灯,已经被丫鬟点上,昏黄的光晕透过细纱,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花影,院中花草,早已经被修饰的春意盎然。
边走边想,一会的功夫,进了正堂,先是闻见一股淡淡的沉香水,倒是让人心神气爽,比御书房的龙涎香更让人舒心。
遥看西侧花厅,秦可卿和瑞珠二人,正在摆饭,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起身时,鬓边的珍珠轻微摆动,发出细碎声响,今日身子穿的是苏锦长裙,掩盖住隆起小腹。
“回来的正好,汤刚炖的温热。”
笑意盈盈,在瑞珠搀扶下,缓缓落座。
张瑾瑜如何敢不小心,快步走进花厅,慢慢陪坐,眼神自然而然落在裙摆腹部,
“夫人如何做这些事,万事小心些,以后这些,让宝珠做就行,”
恰好此时,宝珠端着茶盏,走了进来,见到小姐竟然亲自摆饭,脸色吓得有些微白,
“是啊,小姐,姑爷说的没错,这些事,留着奴婢做就行了,”
紧接着,倒了两碗花茶在茶碗里。
张瑾瑜虽未明说,但眼中一丝焦虑,留在秦可卿眼中,点下头;
“这才没几日,不必担忧,郎君放心,以后这些,奴家都让宝珠做了,”
看着小姐答应,宝珠这才长舒一口气,赶紧把碗筷拿了出来。
张瑾瑜接过筷子,目光扫过桌上菜品,老鸭汤,百里红,水晶宫等等,尤其是那老鸭汤,盛在白瓷汤碗里,汤色橙黄,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另一个是水晶饺子,皮白如纸,隐约可里面粉色虾肉,都是大补之物。
“今日怎么这般丰盛?”
执起玉筷,先夹了块鹅掌,卤汁的醇厚混着酒香在舌尖散开,正是他偏爱的味道。
秦可卿亲手为他斟了杯酒,酒液在青釉杯里晃出浅浅的涟漪,满脸笑意;
“听闻今日宫里宴席,闹得不欢而散,晌午时候,郎君又被叫去了御书房,定是费了不少神思,方才香菱看见你回来,倒比我还急,隔着月亮门就喊‘快把汤端上来’,慌得小厨房的婆子差点打翻了砂锅。”
说着便笑起来,眼角的梨涡浅浅漾开,烛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张瑾瑜也跟着笑了笑,怪不得回来时候,见到香菱一眨眼便没了人影,敢情是透风报信去了,
“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话里却没半分责备的意思,记得这丫头刚进府里的时候,有些呆傻,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倒有几分秦可卿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穿着可卿的衣物,从身形容貌,几乎快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快速扒拉几口饭菜,腹中才觉得好受许多。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透,廊下的宫灯亮得愈发真切,将窗棂上糊的云母纸照得通明,纸上绘的“岁寒三友”图在灯光下活灵活现:松针的苍劲,梅枝的疏朗,翠竹的挺拔,都透着笔墨的清趣。
晚风穿过庭院,带着合欢花的甜香钻进窗来,吹动了秦可卿鬓边的一缕碎发,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莹白的耳垂,上面坠着颗圆润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说起来,这丫头性格倒是像我,人也机灵了许多,留在身边伺候我,多是用心,对了,昨日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打发人,送了些新摘的柑橘来,说是南边新贡的,”
秦可卿用手,剥了几个橘子,果肉鲜红如霞,
“我尝了几颗,果肉倒比往年的更清甜些,尝尝味道。”
张瑾瑜伸手拿了一个,送入嘴中,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带着几分凉意驱散了些许疲惫,味道尚可,只是王熙凤有事没事上门,侯府都成她的家了。
“琏二奶奶倒是有心,今日还在宫里遇见贾政,听他还说荣国府的园子里新起了座藕香榭,景致不俗。”
有一话没一话的回答着。
“可不是么,”
秦可卿放下柑橘,这些东西,吃不了几口,
“那藕香榭我也听说了,临水而建,四面都是窗,窗上糊的是碧色的纱,坐在里面看水里的游鱼,倒像在画里一般,她还说邀请我过去看看。”
只是有了身孕之后,万般小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不方便,想要看等日后安稳一些,除了这些事,她还说了什么?”
张瑾瑜听着,哪里能同意,不说荣国府上下那一家子,就是在府上,也不能去河边,寒气袭人。
或许这些日子太忙,也没时间去瞧瞧林妹妹如何了,好在隔三差五的,让府上奴才送去一些东西,还有那位薛宝钗,精明识大体,可惜她那个哥哥薛蟠,闹出了多少事,
“那倒是没说什么,”
秦可卿执筷的手顿了顿,眉尖微蹙,
“但这次送果子来,我也听周瑞家的说过几句,今岁为了元春省亲,府里添了不少新园子,采买的料子、摆设,哪一样不是耗费巨资?如今外头看着风光,内里的难处怕是只有自己知道。”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合欢树上,
“说起来,凤丫头也难,好似商会那边提了一嘴,说是商路已经走上一遍,来年就让荣国府那个贾芸,领上一队,让凤丫头参上一股。”
忽然想起商队的事,虽不了解,但只要走上一趟,银子应该不少赚。
张瑾瑜皱了下眉,走商的事,他也知道,好像是母亲安排的,但为何这般做,却没解释,不过小小走商的利润,现在他也不看在眼里。
:“走商的事,让她们几个管着就行,你也不要劳心劳神,琏二奶奶那边参上一股也无妨,若是她亲自来府上,你回头再细问一问,不过荣国府家大业大,还缺这些银子?”
张瑾瑜有些不信,不说前几次交锋,拿了贾家不少银子,接连把户部银子还了,加上新修的园子,还听说城外庄子修了坞堡,这一件件的事,哪里像是缺了银子的样子。
秦可卿眼睛充满笑意,抿着嘴回道;
“郎君说得对,奴家也有些不信,诺大荣国府,上下用度虽多,但进项也不少,后来问过此事,才知道内里的事,话说荣国府不缺银子,但凤丫头可是缺啊。”
张瑾瑜忽然停下筷子,看着秦可卿温婉笑容,这才明白内里意思,确实,贾家不缺银子,可是各房哪家不缺银子,毕竟揣在自己怀里的银子,才是钱。
“说的也对,荣国府家业都在二房手里,大房那边的银钱,都在贾赦手中藏着,她和贾琏,没落到什么家财,好在这一次南下平叛,得了军功,换了爵位。”
也不知贾琏现在,收没收那位尤二姐在身边,那个孩子还有没有了。
“换了爵位也好,以后的若是多生几个,总归是多一份着落。”
秦可卿应着话,满脸的慈爱神色,若是自己以后,多有几子,这爵位的事,必要操心。
就连张瑾瑜也有些诧异,这些事,原本秦可卿不曾在意,现在看来,多了一份思量在里面,好在自己军功换了不少,够用的。
“好,恰好我这一回,也换了几个爵位,够府上用的,你今个以后,多休息,府上的事,都交给她们去办,想来府上没有不听招呼的奴才。”
张瑾瑜笑着应道,目光掠过她袖口绣的缠枝纹,针脚细密,配色雅致,
“这褙子的料子倒是别致,摸着手感细腻,是江南苏锦还是?”
“这是南云那边新贡的云锦,”
秦可卿拉起袖口伸了过来,果真是流云如意,宛如丝绸一般,
“上面的海棠纹是用金线银线混着织的,在日光下瞧着,倒像有露珠滚在花瓣上,是宫里娘娘昨日送来的,前几日荣国府的老太君也得了几匹,比之蜀锦也不遑多让。”
提及云锦,张瑾瑜眼中有些古怪,好似这些,是南王朗云送来的贺礼,也没有过上一天,就给勋贵遣送了,这玩意比蜀锦还稀罕,蜀锦是因为路途遥远难走,所以才贵,只有云锦是物以稀为贵。
正说着,宝珠端着碗刚炖好的银耳莲子羹进来,轻声道:
“奶奶,侯爷,这羹熬了两个时辰,莲子都炖烂了,还放了一个参须在里面,是子香给研磨的。”
白瓷碗里,银耳晶莹剔透,莲子粉糯,上面还撒了层细细的桂花碎,香气清甜。
“好,快端过来。”
秦可卿接过碗,用银勺舀了一勺递到张瑾瑜唇边,
“尝尝,放了你爱吃的冰糖,却没放太多,不腻。”
温热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张瑾瑜看着秦可卿近在咫尺的眉眼,烛光在她眼底跳跃,像盛着两簇温暖的火苗,心中一暖,来京城的日子也不短了。
“好,味道尚可,给夫人也吃一碗,”
吩咐宝珠后,端过碗,一口吃了干净,秦可卿点点头,接过瓷碗,小心岷上一口,又道;
“说起来,前几日香菱学着做了双鞋,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非要给你试试,我瞧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倒不忍心说不好,只说让她再练练。”
张瑾瑜想起方才香菱慌张跑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她有这份心就好,等她做得好了,我便穿着试试。”
一双鞋无伤大雅,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些,吹得窗纸轻轻作响,廊下的宫灯被吹得摇晃起来,光影在地上明明灭灭,合欢花的香气愈发浓郁,混着屋里的沉水香,酿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秦可卿拢了拢身上的薄衫,
“府上一切安好,这几日,宫里没少送来东西,尤其是蜀锦还送了一箱子,我寻思着,府上的还好说,倒是荣国府几位妹妹那里,不如多给她们做几身衣裳,送过去,马上立秋了。”
虽然还有月余时间,等衣服做出来,时间刚好。
“不用那般讲究,”
张瑾瑜此刻已经吃的酒足饭饱,放下碗筷以后,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
“她们不缺衣裳,倒是你这边,多考虑下自己,院子里的事,宝珠管着,屋里的事,瑞珠丫头操点心,该用的一点能少,你安心养胎为上。”
秦可卿脸颊微红,抽回手腕,脸色微红,
“奴家都有,只是看着几位妹妹,送一些心意在里面。”
话虽如此,嘴角却弯起温柔的弧度。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把府上府外的事,都聊上一遍,直到熄灯一夜无话。
却说宫里面,
御书房内,
等众多官员离去以后,御书房内,依旧是沉静无比,不知等了多久,东侧门板之后,屏风闪动,发出轻响。
屋里伺候的戴权,眼皮子直跳,不动声色的往屏风处,瞥了几眼。
屏风后的暗格内,太上皇正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手里的道珠竟然断了线,滚在地上,一身半旧半新的道袍披在身上,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挽着,脸上的皱纹,比去年深了许多,
此刻眼神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尤其是面前桌子上,还放着徐长文递进的贺表,平铺开来,身边伺候的夏守忠,一脸的难色。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有官守、有言责,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一意玄修,是陛下心之惑也.”
太上皇默默背读奏疏,脸色越来越差,想到之前群臣争论的话语,竟然有大部分官员,竟然含糊其辞,难道朕以前,真的如此昏庸。
“守忠,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回主子话,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那徐长文犯上作乱,大逆之言,则不可信,奴才也以为,应当严惩不贷。”
夏守忠立刻跪拜再地,一脸严肃。
外面,
武皇叹息一口气,把抄录的奏疏,平铺在御案上,
“之前开堂会审,审的是江南织造局的案子,和江北玉矿一案,涉案人员,遍布江南上下,如今拘押在京城,也不必再等了,让宋振想办法先给结了案,明日他们要审徐长文,就要有个章程。”
“是陛下,奴才这就派人给宋阁老传话,只是不知道,顾阁老那边,还需要传话吗。”
戴权身子一躬,应了话,可脑中有点转不弯来,既然要审,主审是顾阁老,这所谓的法度,又是什么。
“嗯,也给他带个话,自己看着办吧。”
好似是回应武皇,还有东侧暗格里面,传来响动声,戴权立刻给小云子使了眼色,小云子一路小跑,到了屏风后面瞧了瞧,随即,传来话音,
“启禀陛下,太上皇回了。”
“呵呵,回了好,回了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