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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回到无常司中已是午后,冬日里白昼总是短暂,此时竟已有了略欲西沉之意。
玉竹进到司中并未停歇,而是直接去到账房想要与川柏商议些事,却是见账房中空无一人,他想着,或许是川柏又去慎刑司了吧,他一向是每日都去的,如此,他便暂且回到了议事房中。
一进门,玉竹便看到玄芝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原本梳的整洁的发也因为手臂抚动而略显凌乱,玉竹见了不由心生一股暖意。
他并未叫醒玄芝,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到炉火旁,将炭火又添了几块,却是新炭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亦是将沉睡的玄芝唤醒了。
“玉竹……”玄芝揉揉眼睛,头无力的搭在胳膊上,一副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模样“你回来了……”
“本不想吵醒你,但是见着炭火将要燃尽了,便添了几块,终究还是扰了你。”玉竹拂了拂手上的薄灰,转身对玄芝微笑道“近几日玉苏那里多辛苦你了。”
玄芝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终于才清醒了几分“不过是去与她说上几句话,逗逗乐子罢了,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倒是生分了。”
玄芝刚从黑暗里缓过点神来,便是看哪里都是眯着眼睛的,又瞧着窗外只有模糊的光影,便问道“玉竹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过是刚过了正午不多时吧。”玉竹在自己的位上坐下来,拿了一旁的册子开始慢慢看起来。
玄芝见状,懒洋洋的站起来,脚步还因睡意而有些踉跄,却仍是将桌边的茶壶拿起,含糊道“我去烧壶水来。”说罢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你小心些,别烫着了。”玉竹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嘱咐道。
“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便向后厨走去了。
玉竹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是啊,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无常司中的每一个人,也都不是当年稚气的孩子了。
他记得,当年初入宫中,初见到的与他年纪相仿的人就是玄芝与灵芝,后来又捡到了陆亦桐,再后来进了无常司的训营,在众人之中他便是年纪稍长,又因年幼失去亲人,因而对这些以后相依为命的人就更加亲近。
他一直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弟弟妹妹,即便想要成为无常就要承受艰苦的训练,但他明面上看似严苛,私底下还是一个偷偷为受伤了之人上药的哥哥,也是一个会在他们哭泣时给他们一个怀抱与安慰的哥哥。
如今,看到众人渐渐长大,他心中欣喜又难过。
他的难过是因为自己呵护的那些孩子,如今不得不去面对血雨腥风,还有无数的生离死别。
这才过了几年,议事房中就空了好些座位,玉竹觉得唏嘘也是自然。
却是正在心中涌出无数情绪时,房门被推开了,随着一股冷气卷着进门的,还有一阵面汤的暖意。
“玄芝说你回来了,这大冷天的,你中午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去医馆给玉苏送吃的去了,我想着你定会饿,就给你做了点刀削面来。”南星一边说着,手端着个托盘,便是用脚将门轻轻关了,这才走到玉竹面前。
玉竹看着面前的刀削面,一股暖意终于驱散了他心中的寒。
“趁热吃吧,”南星笑着将面端到玉竹的面前“方才在后厨,玄芝见着眼馋,我便也给他弄了点,这会子也定是正吃着呢。”
玉竹笑着摇摇头,刚准备动筷,门却又被打开。
“嘿嘿,”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端着面碗笑着的少年“我觉得还是一起吃比较香。”
“坐吧。”玉竹见玄芝进来,便连忙招呼道“正巧我也有事想同你们说。”
南星拿帕子擦了擦手,也在一旁坐下来。
“今日我去见玉苏,她身子大好,便是同我说,我们可用川柏一事,此事与我们所想不谋而合,然,她却提到,歧王或许会弃掉雪见这颗棋子。”玉竹一边用筷子轻轻拨动那碗面汤上浮动的猪油,一边说道。
玄芝一边听着一边吃的风风火火,南星却是沉了沉,这才轻声道“玉苏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此时在歧王心中,雪见已经连棋子都算不上了吧。”
玉竹缓慢的嚼着面,垂目点点头“已经没有用了的棋,便只是废棋一颗了。”
“玉苏可还有说什么?”南星问道。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慢慢的注视到南星身上“她说,雪见被川柏替代,便是恐怕时日不多了,她让我们放过雪见。”
空气忽然一静,就连呼呼啦啦吃面的玄芝都停下了嚼动,他口中含着一大口面,左右看看玉竹与南星,不知此时应做怎样反应。
“她所言,不无道理,只要川柏取代了雪见,那么雪见所知之事,川柏便亦会知晓,”南星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也是难为她了。”
玄芝嚼面明显缓慢了许多,空气中面汤的暖香渐渐晕开。
他知道,灵芝还活着一事恐怕有八九分都是真的,而玉苏说的没错,歧王向来心狠手辣,只要棋子没了用处,便可随意弃之,繁缕是如此,凌霄是如此,余老爷子是如此,如今的雪见,亦会如此。
“只是,我们这些日子是每天皆去慎刑司的,为了不让歧王起疑,这行程还是不变的好。”南星又开口道。
玉竹点点头“否则,以歧王的性子,定是会猜到什么,那时若是再折了川柏,便得不偿失了。”
南星点头称是,忽而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今日你不在时,宫中行了册封大典,沙华被封了华美人。”
“美人?”玉竹略微思索,便是笑了“美人刚刚好,皇上心思周密,宫中之事便可放心了。”
“你的意思是?”南星虽亦是知道‘美人’的位份对沙华来说最为合适,对于接下来的计划亦是,但却是对玉竹此时的后半句话有些不解。
放心?怎么放心?宫中锦贵人、钰贵人和如今的华美人同住流音轩,稍有不慎,钰贵人便有可能被他人合谋算计,若真是如此,钰贵人之后,便是容妃,如此,锦贵人便可在宫中一家独大,这样的局面,怎么会让人放得下心?
“南星,放心便是,”玉竹似是看透了南星的心思,淡淡的笑道“接下来,我们就要看看钰贵人的本事了。”
“钰贵人?她可是自身难保啊。”南星不由脱口而出。
玉竹笑意更深“与其担心钰贵人,我们不如来猜猜,锦贵人和华美人,哪个会走的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