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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初跪伏在天帝座下瑟瑟发抖,脊背上的伤口汩汩地涌着血,折断的肩胛骨裸露在外,污血的腥味飘得老远。众多仙家埋首不语,任凭她连日跪求请罪,竟无一人仗义执言。
天帝高抬的脸微微侧着,蹙眉用袖子掩了掩口鼻,紧接着放下手挑眉扫了眼众仙家,清了嗓子后方开口:“乘黄一族受此厄难本座深表同情,你身为族长却难以庇护族人,现命尔等让出九成仙山退居次等山地,就此封山自省不得随意出入。”
“谢天帝恩典。”易初的声音懦弱无力、瑟瑟发抖,显然虚弱至极。
再次睁眼,易初已经被安置在了后山上,一棵仙柳为其遮蔽了烈日,树下格外清凉。
“族长醒了!”
清脆甜美的叫声随着风散开,山野间热闹起来。不久,几十只通体金黄形如狐狸却巨大如虎的异兽迅速奔来,安静地围着易初坐下。
“你们的伤势如何了?”
一众乘黄将宽厚的脊背转过来,只见所有的伤口均似易初那般骨刺突出,虽已停止流血缓慢愈合着,但袒露出的七尺白骨格外可怖。
“幸好没有恶化。”
易初从仙柳的树洞中掏出一小缸青莲:“这是我早已准备好的治伤良药,分食了吧。”
见它们顺从服下,易初苍白的脸这才绽出笑。
“我乘黄一族拥有一对可集日月精华的宝翼,乘坐我们便可吸收其中精华获得两千年寿命,因此自古以来乘黄一族便被天帝圈禁用来为寿数将近的仙人延续生命。可被乘坐过的乘黄无一不是力竭而终。如今宝翼被斩,是我族之福。”
众兽信服垂首,退守各处,仅留下一只幼兽陪伴易初。
“族长,天帝会放过我族吗?”
“没有利用价值,自然便会被抛弃了。”易初摘下柳条,比照着小兽的脑袋为其编织花环。
“那,天帝会放过黑衣大哥哥吗?”
易初揉乱了它的毛发,撇了撇嘴:“自然不会。他可是世间胆大妄为第一人,竟然敢偷偷砍掉了乘黄满族的翅膀!”
“这可怎么好!大哥哥跑的比我还慢,如何能够逃出天帝的手掌心?”
“是啊,他跑的太慢了。”易初停了手,盯着眼前的柳条发愣。
正当乘黄一族举族养伤之时,天帝的通缉令遍布各处,扰得仙界不得安宁。被通缉的狂徒也算是神通广大,几次交手不仅毫发无损还扬言要将宝贵的乘黄翅膀全部烤熟吃掉!
“噗!”
正在养伤的易初听得这话,先是一阵恼怒随后又掩嘴笑了。
当夜,易初趁着夜色钻进后山山洞,挖出深埋洞中的几十对翅膀,一把火将之烧得只剩骨架,随后腾云驾雾偷渡江心将骨架全部丢弃,任之顺流而下。
月色沉沉,易初坐在云中发呆。
突然,一个黑衣人影闪过,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为了你我可是累的不轻!你倒好,也不留对翅膀给我垫垫饥!好没良心!”
明觉作为一只高贵的瑞兽乘黄却整日与山脚下那群裹着肚兜的孩子玩耍,着实让明觉爹担忧,于是他施计滚下山,一头栽进明觉和那群孩子面前的水缸里。看见亲爹变成肉团子掉进那么深的水缸里,明觉迈着小短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缸前,用自己的小角撞碎了缸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倒在明觉爹怀里。这时从破碎的缸中飘出一缕清烟,正盘旋着往天上升。明觉眨着眼睛盯着那缕清烟,突然破涕为笑。幻作清烟的清流自觉不妙想跑,却挣脱不了压在碗莲上面的一双大爪。
山神听说明觉收了朵碗莲当宠物,连夜送来口加了封印的缸,于是清流彻底成了明觉的私人物品。
闲暇时候,明觉总是把粉嘟嘟的小爪搭在缸口,看着水中那朵隐隐泛蓝的碗莲傻笑,偶尔还把半个脑袋都探进去嗅,若不是清流修行尚浅,早一巴掌拍飞她毛茸茸的脸。
当然,明觉也有很乖的时候。比如明觉爹喝醉酒忘记回家,她便要代替明觉爹坐镇山中,庇佑山中生灵,比如发现缸里的碗莲长势不好,悄悄找了根野山参丢进去。
某个清晨,清流不见明觉把脸探进来,正觉得奇怪,转头却看见她正挂在山脚下那棵曾和自己是邻居的柳上面倒着打量自己。明觉担心清流不言不语是因为想念旧友,一大早跑去求山神把柳移到了缸旁。
“原来是只乘黄,不是狐狸。”清流看着她背上的小角轻笑出声。
明觉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身形一怔,直直的掉进缸中,一时间封印光芒四射,明觉被震晕了过去。明觉爹把她提出来时,清流听到他叫了声“女儿”。
此后,不管明觉怎么试探,清流再不为所动,那团蓝色也不再凝聚反而日渐消散。
柳说,清流不是俗物,那团蓝色是他的仙气,经过明觉家庇佑,本来应该有所恢复,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的仙气却流失得极快。
明觉只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继续望着清流发呆,是不是把头探进去嗅,然后静静皱着眉。直到日落西山,她求山神解开缸口的封印还他自由。
“谢谢。”一缕清烟缓缓自莲中上升,那朵碗莲瞬间枯萎。明觉想扬起爪子触碰那逐渐散去的烟,被明觉爹一把按住。
没有人告诉明觉,清流是百花上仙派下界布阵降恩泽的碗莲小仙,那日清流正宿于碗莲里,不料被明觉的神兽之力震散了修为,残存的一口仙气本想回天庭禀告,却被贪玩的明觉囚禁。百花上仙听到人间花农哭诉收成全无,勃然大怒召清流回天庭受罚。天兵要带走清流时,清流冲着百花上仙叩首请罪,求百花上仙让他用余下的仙气滋养方圆花草,才换来这最后几天。
明觉也没有告诉大家,她让山神解开封印,是因为和百花上仙有个约定:清流用尽仙气,百花上仙会帮他重塑仙骨。
白民之国在龙鱼北,白身披发。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
百花上仙司花草之职,眼见万花凋零于心不忍,所以明觉来问她为何清流的仙气在她的庇佑下不多反少的原因时,百花上仙以清流做交换,求她为人间花草续命,等下一个百年重新布阵。
明觉从水中拾起枯萎的花含在嘴里,深深的望了一眼身后的明觉爹,在泪涌出前头也不回的奔向山顶。手持刑兵短匕的百花上仙,将会割下她背上蕴藏长寿力量的双角磨成粉汇入山川河流,庇佑万物。
闭眼前,她似乎嗅到口齿间传来的碗莲的清香,似乎看到有个眉目清秀的小仙在轻唤她……
她,粉面如桃,花仙之幺。
他,明眸皓齿,温润如玉。
只是因为红尘乱世惊鸿一瞥,她恋上他的眸光,他爱上她的微笑。寻书吧 .xunshu8.
她问他:若我一生不离不弃,若我一世生死相依,桃花树下相遇的你,可否娶我作为妻?
他许她:待我金榜题名之日,待我光宗耀祖之时,三生石前爱上的你,十里红装来迎娶。
她伴他月下闲读,红袖添香,笑谈古今过往。
他看她眉眼弯弯,青丝缭绕,和舞吹笛鼓箫。
她苦苦哀求前来带她回天的仙人,流下几行清泪,宁可出手囚禁前来规劝的花魂,也要留在人间,她对母后说:我答应过他,不管生死别离,还是狂风暴雨,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天帝闻之震怒,槐花仙子月菱自请领兵下凡,将其捉拿。槐桃不和,月菱用自己的心头血来引燃天罚之火,封她修为,灼烧灵魂。她备受炙烤,月菱却始终不肯放过她,“呵呵。”她冷冷勾唇,轻笑着“幺儿?很好,今天我要你万劫不复,彻底沦为妖魔之道哈哈哈哈......”
他一路跌跌撞撞,看到的却是他的心上人撕裂一个又一个无辜人,他不知道那是幻境。
他满是痛恨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她的脸上,仿佛要看出她欺骗他的理由,不顾她撕心裂肺的哭号,他接过散魂鞭,亲手废了她的修为,嘲讽的眼神,凉薄的笑颜刺痛了她的心房。她昏迷前那深情的一眼,仿佛穿越千山万水,他却转身而去,她奄奄地歪下去,被带回天庭,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凭着再见他一面的执念,她熬过雷劫,断了经脉。
她苦苦相思,攥着二人一同采撷的南国红豆自爆内力,逃出天牢,可她近乎透明的身体怎么抵得过汹汹而来的兵将?
她褪去仙骨,承受去瓣,抽蕊,断根之痛,沦为妖魔,她苦笑着,伴随清泪两行。妖魔?当初你因此而恨,如今也确实要落实了,我这样卑微,还能再看你一眼么?
她远远跟着,青丝拂过憔悴的容颜,白色素衣轻轻飞起,勾住了他的视线,一如初相见。
他赶她走,她却很倔强,人仙殊途,人妖又何尝不是呢?她看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是大宣唯一的驸马,是大宣未来的王。
她的妖魔之气愈加浓重,绝代风华的容貌引起了魔太子的倾慕,不甘看她如此受苦,率领魔军入侵大宣。而他,身先士卒,统军迎战。
他身陷重围,她飞身而出,哪怕天地注定他命陨于此,她也不惜逆天改命。
独自迎战天将魔军,她毁尽天下桃花,换他安然如初。逆天而为,她飘落,轻的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他抱住她,看她一点点消逝,魂魄散落,囚禁在九重离恨天,非人非妖,非仙非魔,犹如傀儡般承受着折磨。而他也明了真相,伤心断肠。
放了天下,弃了荣华,他抱一枝枯桃木云游天下,完成他们说好的浪迹天涯。
又修得仙身,断了红尘牵挂,自嘲如此:坐拥天下,不如贫苦清茶,看她笑靥如花......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清梦了无痕......
“华灼你干嘛呀,幺儿还没睡好呢!”她一袭粉衣,人面映桃花。“我曾许你桃花树下,三生石前,十里红装。”他的眸子里满是宠溺和眷恋,“你是桃幺,我是华灼,我不负你一世痴心,也不负你一生牵挂。”他紧紧拥着她,她的微笑和他的目光羡煞了锦绣鸳鸯,暗淡了星辰月光。
年轮它一圈一圈的转着,依旧有人吟唱着佳话,他牵着她漫步,共饮清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桃花树下,三生石前十里红装,少年娶我可好?我唯愿与你歌尽一世桃花曲。
锦簇花海之中有位白衣的少年,他邀她把酒赏景。景美心悦,她放声高歌。少年惊喜于她的歌声,望着她腼腆微笑,温柔的像掌心飘落的雪。
酒醺春暖,她模模糊糊睡了过去,哪知就醒不过来了。
她慌忙打开灵识,才觉周遭仍是冰天雪地,眼前春景只是梦境。她反复挣扎,沉眠的身体分毫不动。她只能怒瞪着梦里的少年。
那人明明做错了事,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他羞红了脸,小声辩解:“我是初雪凝成的灵,不害人的,只让人们做个好梦,春天他们就醒了。可,可是,你的声音太好听了。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等到春天,我就消失了……”他说到后面已经接近哭腔了,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仿佛雪下脉脉的清泉。
她有尖角和利爪,有一尾碎山的神力,却独独拿这双眼睛没有办法。她的一生很长,陪他一个冬天,也没什么。
她渐渐爱上他变幻出的春景。
他从没见过春天,所以春天在他心里是最美的样子。满树满枝的花朵熙熙攘攘地推搡着,身上的艳色还不够,更要有醉人的花香。杨柳上的碧色凝成烟,从芳草漫到远山,再流溢到青空之上。青空下缭绕的,是她的歌声。
她唱歌,他便听着。章莪山寸草不生,唯有遍地瑶碧。她不曾听过草木葳蕤,却会吟唱铮铮玉碎之声。数百年独自高歌,如今有了聆听者。
他半是羞涩半是迷醉地凝望着她,眼中倒映着她的红衣,明亮如火。
梦中春景妙,春声繁,她不思人间。
可春天会来,白雪会融。那人还是害羞的性子,连当面道别也不肯。他邀她花间对饮,她贪杯醉去,下一刻却苏醒在人间。她茫然四顾,只有身下一堆雪,手边一坛酒,坛中一枝梨花。
朦胧中他在耳畔呢喃:“春天来了,你替我好好看看吧。我怕春来的太慢,留了一枝梨花给你。”
暖风轻轻吹散他的话,远方莺雀啁啾,春天真的来了。
她坐在雪上独酌,远山微绿,满目春色佐酒。她却怀念起梦中的春景。
他们对坐花下,他问她最爱哪种花,她答梨花,因为梨既有雪的轻灵,又有春的暖香。他却突然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开出漫天漫地的梨花,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也喜欢你。”她哭笑不得。
梨花纷纷如雪落,沾在她火红裙摆上。她抬眸,累累花枝垂下,似要吻上她的眼。
如今这最后一枝幻术梨花,也将随着残雪消融了。世间繁花盛景描摹成绝响,身旁却再没有侧耳倾听的人。
她醉倒在初春的残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