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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凶兽毕方,长居碧水,与人定下三年鸳盟,离去时不知滋味。
我与玉归成亲后,喜穿红衣,仿佛每日都是他的新娘。他从摇晃的秋千上抱起贪凉的我,我总会偷偷亲上他的侧脸;他不在的夜里,我时常枯坐到天明;他寄来的书信,我总会翻看许多遍。
我想到了玉归,他总是亲自照料我,背着我到庭院中晒太阳,温柔的抚着我的青丝,眼中皆是缱绻宠溺……
他不曾辜负我。只是三年期满,楚郡主是他前世今生的妻,我不该毁了他的姻缘,便不断欺骗自己他愧对于我,离去时还可少些牵挂。
我无法等到他归来了。回到碧水,孤寂一百年,也好过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百年前,我化作白鹤独居于烟雾缭绕的莲池。忽有一日,有如玉少年为博心上人一笑,涉水采莲,溺死。扑飞的蜻蜓吵醒了我,我感叹他的一片痴心,与他定下来生三年的鸳盟。
水上烟雾渐散,有美人兮,在水一方。
沉入水中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斯人已入梦。
天地鸿蒙,周而复始。八卦衍生万物,五行偏颇下倒是出了许多奇兽。
毕方便是其中之一。
见之,遇火。
偏生毕方不是个安生的性子,蹦蹦跳跳,走过之处,便有炽焰冲天而起。这可愁煞了一干神仙。众仙求水神,水神摇头,道他便是次次扑灭毕方之火,也无法阻止毕方处处点火。
而这时,处处游玩的毕方遇到了麻烦。
是一只鹤,扑棱着啄了她脚一口。代价是浑身羽毛化作飞灰。
光秃秃的鹤,惹得毕方笑出声来。
“你作甚要啄我?”毕方化作人身,收了周身火焰,将鹤抱起来,摸着它光秃的身子。
鹤气极,“男女授受不亲,你倒是先放我下来!。”
原是有了修为的鹤。毕方觉得稀奇,将他放在地上,还是说:“你作甚要啄我?”
鹤化作人身,白衣泼墨,好一个翩翩模样。他横眉瞪眼:“你烧了多少地方?”
原是毕方烧了鹤的家,鹤气极,跟着毕方走了许多地方,见她每过一处,便毁一处,气不过,便现身啄了她。
修行不易,他本不愿招惹这得天独厚的姑娘。
覆雪压枝的梅花,涟漪过处的清塘,草木菁菁的小洼。鹤细细算来,说得毕方噎了半晌。
“有……这么多地方?”毕方偏头想了许久,“倘使你不愿我到处放火,你便跟着我罢。”
鹤瞪眼。
“你说的那些地方不是被你救下来了么?”
原来毕方早知道有人跟着她,她点火,那人便灭火。她未细究,只当是水神又来多事,谁知竟是人间的一只鹤。
鹤跟着毕方走了。他说:“你的火焰不是能收起来么?”
他说:“你看这儿多美,花香水美。”化作人身的鹤伸出手,一只蜻蜓停在了指尖。
毕方觉得稀奇了,便要去捉,哪知刚刚伸出手,蜻蜓便惊走了。
“它为何不亲我?”
到底是个小姑娘,鹤叹口气,看着毕方那又要窜起的火焰。“你游走人间,烧了多少地方。他们都怕你。”
“你跟着我,我便不放火。”毕方轻哼一声,踏水而去。
寒来暑往,鹤同毕方走过许多地方。毕方似乎对什么都不留恋,处处走,只是要鹤陪着。
“我太无聊了啊,那些神仙也不出现了。”原来放火,不过是为了引人同她玩耍。
“天下美景,毕方,你为何不欢喜?”
毕方从未考虑过,鹤会离去。她想着,鹤那么不愿意她放火,便是不会离去的。
熟知,她还是想的太过美好。
鹤走了,寿命有终,鹤终究抵不过时间。毕方气极,周身燃起火焰。
“这些这么美。”她突然想起鹤说的话,想起他看着花草树木的满眼柔情。
突然没了心思。她在一处山涧住下。这里有花有水。
毕方觉得,她守护着鹤欢喜的东西,也许,鹤就回来了。
又是一年夏,蜻蜓飞过,毕方伸出手去接住,周身几只鹤还在戏水。
只是,再没有那啄她的
林枫从凤城外带回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远远看着,就像一团燃烧的火。
但紧接着就有道士上门,说林府藏有妖孽。林枫直接挥手让人将那老道打了出去。
大抵是被吓着了,林枫回屋时那女子正瑟缩着身子发抖。林枫走过去将她揽入怀里细声安慰。女子泪眼朦胧地靠在林枫肩头,微咧的口中却有米粒大小的尖牙若隐若现。
忽的一只手落在她头顶,女子动作一僵,林枫声音淡淡的,“乖一点。”
林枫做过一个梦。
在梦里,他听见哔哔剥剥像是放爆竹的声音,抬头却看见一抹妖异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一名红衣女子侧脸对着他,似乎是笑了笑。
林枫醒来之后整个脑子都是沉的,仿佛做了一场极累的梦。可那名红衣女子的形象却在林枫心里越来越清晰。
“前几日府里丢了一幅画。”林枫有些眷恋地用手摩挲着女子的脸颊,“若是再生动些就好了。”
这话有些奇怪,女子却好似被吓着了不敢再动。
林枫笑眯眯地拍了拍女子头顶,眼里却似乎带着一股寒气,“乖一点。”
妖界和人界互不相通,但只要找到了路,通过那道墙也就不远了。
坐在荷塘中的姑娘看了看瑟缩在林枫身边的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女子,“画鬼?”
“对呀。”林枫笑着,极开心的样子,“同是妖的话,找起来就会方便很多呢。”
“妖?”姑娘的神色有些古怪,“我是毕方。”
毕方虽比不上凤凰麒麟有名,但也算是上古神兽,怎会被归入妖类?
林枫指了指毕方身处的荷塘,“你不是被关在此处么?”
传闻毕方出现之处必有大火,要镇住毕方,非这种灵气充足的净水不可。
“我救你出去吧。”林枫认真地说。
毕方嘲弄地看了林枫一眼,起身向着他走去。
第一步,蜻蜓化作焦灰发出轻微的嗤响;
第二步,丹顶鹤扑棱着离开水面;
第三步,花荷枯萎,草木成灰。三思笔趣阁 .sssqxw.
一只腿上缠着锁链的火鸟站在林枫面前,“你要看清我是什么。”
林枫的眼睛睁得有点圆,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思念了多年的姑娘原来只是一只鸟。他转身拉着画鬼便走了。那画鬼猝不及防被拉着走,美丽的脸庞带着一抹仓皇我见犹怜。
毕方撇了撇嘴,“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然而几日后林枫又来了,他朝毕方笑了笑便一头扎进了荷塘。毕方被林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便觉得腿上一松。林枫头露了出来,“你看,我说了会放你出来。”
毕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吐出一句,“你是傻瓜吗……”
林枫想了想,向毕方张开手认真道,“我不傻,我只是想抱抱你。”他一直都很想试试看,把火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他向毕方走去。
第一步,水开始沸腾,宽大的荷叶显露出一种枯黄;
第二步,林枫的头发开始点燃;
第三步,林枫身上浮满烫伤。
然而他终于用力把愣着的毕方揽入怀中。
林枫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身体片片成灰。
“啊,原来是这样。”
我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一片青邱之泽与我相守。
我没有名字,没有朋友,只有万千的丹顶鹤与我作伴。
我是谁?这个问题在我心间缠绕了千年,我也苦苦追寻了千年。
于是,我选择离开青邱。
而我所到之处,皆是大火一片。我很头疼,我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有人对我喊打喊杀,直到一位青衫少年出现在我眼前。
他说,我出现在人间已经是违背天地规律。
他还说,要收了我。
从这少年口中,我知道了我是一种上古妖兽“毕方”。其实我听到的一瞬间还是很激动,因为我第一次知道了我是有名字的,虽然名字不太好听,但总比没有好。
可我不太想和这少年动手,毕竟我年纪这么大了,如果欺负一位法力低微的少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这少年死缠着我不放。
有天,我实在被他缠着烦了,指尖幻化出一只赤蜻蜓。赤蜻蜓悄悄飞到青衫少年的头上,看着少年的头顶被炸出一个“蘑菇”,我的心情甚是不错。
我无意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随意一答,封沉。
小孩子心性的我和爱闹别扭的封沉建立一种奇怪的友谊,没有多余的对话,只有一见面就打打杀杀。可是我们之间谁也没有伤过谁,我们之间的默契只是恰好地点到为止。
但是凡事总会有尽头,当我真正了解什么是劫的时候,我们也走到了尽头。
毕方之所以会被称之为“上古妖兽”,那是因为毕方无法控制住体内的凤凰火焰,而我不幸还没有掌握凤凰火焰。当我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天狗食月之时,我体内的凤凰火焰失去了控制。
也许我该庆幸我认识的唯一朋友是青龙。封沉为了我现出原身,青龙内丹可化解凤凰火焰。
我不知道他在祭出内丹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不过他就算犹豫过我也觉得很正常。
因为要完全化解凤凰火焰需要青龙全部内丹,当青色内丹完全变成赤色的时候,青龙内丹就会灰飞烟灭。没有内丹的青龙与没了灵魂的人无异,所以那时候若是我还有意识,我一定会告诉他,为了我不值得。
后来,我踏遍东海才找到龙宫入口,打伤了无数虾兵蟹将,掀翻了海底才见到东海龙王。
我保证当时我的模样有多狼狈有多狼狈,东海龙王见我也只道一句,痴儿。
我才不管什么痴儿,我只要封沉活着。
后来,东海龙王也没有将封沉救活,而我为了等他转世又将自己折磨了千年。
如今,我有了过去,有了未来,只是这万千丹顶鹤和一片青邱之泽总归是少了些什么。
莲花摇曳,,丹顶鹤围绕在身旁,蜻蜓停立在我的指尖。
那转世的少年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毕方。
他又问,那你在干什么?
我抬头,我在等一个人。
他笑,那你为什么要等那个人?
我亦笑,因为我们是朋友。
妖食人心可增修为,火鸦跟着沈修沐是为了一颗人心。沈修沐承诺她,在他死后她可以刨了他的心,生吞活吃,由她。
但前提是,他没死之前,她都得跟着他。火鸦高傲的斜了他一眼道:“你区区凡身,不过百年寿命,不算其间祸福无常,你可别后悔。”
她于是跟着沈修沐在战场上来来去去,沈修沐十分随意的给她封了个官职。低得不能再低,却无时不把她带在身边。
打仗杀人,两军对骂,血色残阳。明明那么多次他都快死了,却又没死成,着实气煞了她。
沈修沐的君主对她来说是个好君主,因为前两日敌国的大军压到了大楚国都下,敌国放出了话。
诛杀大将军沈修沐,大楚来朝则可免大楚生灵涂碳。
而他的君主两天后传来了圣喻,赐他自尽,大楚举国归降。
沈修沐已经在他的帐篷里坐了三天,不吃不喝,无声无息。他的将士跪在帐外,等着他最后的命令。
而火鸦奉他的命令,拦着所有想要硬闯的人,他谁也不见。
火鸦在沈修沐十七岁时遇见的他,误闯毕方池的少将军在知晓她是妖后反而以自己的一颗人心做筹码,要她随他走。
毕方池的荷花四季不败,那些白鹤笑得翅膀乱颤,她斜着眼睛看他,他骑着白马:“自是不悔。”
现在他三十五岁,火鸦一直在等他死,所以当知道他被赐死时,她其实是高兴的,可是他三天三夜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他的长枪,死死的盯着看。
火鸦走到他身边,他抬起头来看她:“火鸦,大楚……降了?”
他似乎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这个事实。火鸦知道,若他身后的大楚抵死不降,大楚的将军沈修沐就会拼尽所有战到最后。可是现在大楚降了。
他的案上,一根长绳,一把匕首,一杯毒酒。火鸦推翻了案上所有的东西,低首对他道:“我可以救你,这样的王、这样的国,没有什么值得你卖命的。”
他笑了一声:“大楚可以苟活,沈修沐却不可以苟活。”
沈修沐战到了最后一步。火鸦跟着沈修沐十多年,终于看到了他死时的样子。
也等到了那一身白袍银铠下那颗她等了十多年的人心。
火鸦张开大翅将浑身伤痕的他护在翅下,他哈哈的笑了。
最后一眼只是盯着这个陪在他身边十多年的妖,忽然伸手勾她俯耳贴近他的心脏,那颗心还在火热的跳动,却渐渐低去,低到再也听不见。
毕方池里那些白鹤嘲笑火鸦下界十多年一无所获,白白让个凡人给骗了。
他们不知道,其实她还是得到了那颗人心,火红的,热烈的,里面的一种感情磅礴的压倒了那个人对家国君主的效忠,几乎将她烧成飞灰。
她后来才想明白,其实她是妖啊,要一颗人心,又何必花那么长久的时间去等他老去,等他死在她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