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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锦时初遇千颜是在冬天,只记得第二日打开窗来映入眼帘的便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不远处有一位女子缓缓走过来问:“大夫,娘亲患病,可否随我去为她诊治?”
本着医者仁心,他转身拿起药箱的功夫面前人便不见了,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她刚刚走过来的情景,一身白衣身后伴着大雪,雪色与衣色让人难以分辨。
女子的消失到让他疑惑了半刻,本想出去寻找,后也因雪大而不了了之。
他家世代生于灵山,小小的山村到也不失安乐,自己更是村中唯一的大夫,这里很有灵气生病的人也不多,那个姑娘倒是让他牵挂了许久。
卖面具的人可喜欢玩花样,硬说这朱砂玉狐狸面具里住着狐仙,虽然东郭澜并不信这些东西,但是灯会没有面具可不好玩。
“这朱砂玉狐狸面具卖多少?”
“十文钱。”说着东郭澜就掏出钱袋付了钱,他边走边打量着这面具,喃喃自语道:“面具啊面具,你要是住着狐仙,我就跟你姓。”
他正准备套上面具,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定了定神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姑娘,薄荷绿的轻纱随湖风飘起,笑起来很是好看。
东郭澜有些疑惑:“姑娘是?”
“云裳,嘿嘿。”
“那……有事?”
“没事。”
东郭澜一听,心想是她逗他玩呢!眼角有一丝不悦,但并未显露出来,只是勉强牵了牵嘴角就转身离去。他走一步,她便跟一步,他停一下,她就停一下。最后东郭澜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又没事,跟着我干嘛。”
云裳就不乐意了:“你买了我,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你是……那老板吹嘘的狐仙?!”
话音刚落,云裳笑了笑。
湖风吹得很柔,东郭澜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人来人往,不过是他们两个人以外的纷杂热闹,云裳有些傲娇地道:“我没有姓,不如你叫云澜吧!”
一只青丘小狐狸,睡在花香山坡上,月光凉凉照着她,师……
难听死了……躺在旁边石头上的小白狐拖着长音打断了正唱的兴起的我,扭了扭身子往我身边挤了挤,顺便把头侧过去继续看话本,不理瞪着她的我。
瞪了她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甚意思,阿汐是同我闹惯了的,在青丘每日里都是修炼,性子静都难免觉得枯燥无聊,何况阿汐这爱热闹的小狐。
也有人问过忘景要去哪里,银色的面具下露出一双年轻的眼,低着头思索了很久,才忽然笑开道:“回家吧”
那头又问“家中可还有什么人?父母亲友可在?可有良人夫君?”
忘景才愣愣的去想,还在不在呢?
她只记得离家时也有送她千里的人,青衣墨发的少年,似乎也是担得起良人二字的。
世间辗转修行的九尾狐妖终于觉得孤苦,百年流离的苦楚渐渐漫上心头,便忽然想念故里的温柔。
一生流离,无枝可依的姑娘便真的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故乡的模样她早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有无数的桃花,也许有万里无人的大雪……但她只记得故乡的名字,单取一个望字,唤作望山。
沿路的妖精给她指引了路途,便一步步走上前去的路途,也有人说望山已经死了,枯败一片,无人居住,无声无息,鸟兽俱散。
忘景在路途中遇见了一个人,背着行囊,风尘苦旅的在她住的客栈住了下来。
以为是离家远去的游子,没有想到,也是要归乡的人。
那人无意间拿出了一颗珠子,忘景惊得死死看住,男子便笑了,递给她道:“姑娘喜欢?”
忘景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枚珠子,她过于谨慎的态度逗笑别人,善意的声音问道:“这东西是什么?对姑娘很重要吗?”
忘景的眼睛有些发涩,颤抖着唇,好久才说出来:“故土失落之物”
忘景小心翼翼的将珠子举到眼前,青色的珠子透过光影,依稀看见了当年的望山。
风吹过山间野花时轻微的颤动,飞鸟忽然被山间狐狸惊飞的欢闹,还有望乡树上,颤颤睁眼的自己。
飞鸟掠过云层的细微风声、停在屋檐上整理翅膀的悠闲,都引得忘景凑近耳朵去细细的听,低低的又傻傻的笑。
有人惊呼道:“姑娘,你怎么哭了?”
他说望山有一棵巨大的望乡树,春天开花的时候粉红的花瓣会飞得整座山都是,传说也有长得很美的狐妖,此去还有万里,姑娘要小心。
后来遇到的人都告诉她,望山已经死了,越接近望山,人迹便越发荒凉,她终于有些相信他们的话了,也许望山真的已经死了。
她那时离开望乡的理由如今她也已经不记得,唯一记得就是几百年的流离失所,辗转委屈。
在望山脚遇见的最后一个人问了她一句:“姑娘也是望山人吗?”
她久久不敢答一句是。
万里奔波,风尘而来的姑娘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她那双狐族灵动年轻的眼早已经黯淡了下去,眉眼疲倦。
好在故乡的山水还是活的,妖狐出没的地界人迹总归是要罕至一些,她站了很久,手里紧握的珠子一个不慎摔成了两半,仿佛又将她带回了那些陈旧的年月。
故里温柔,终免她一生,无根之痛。
修成人形前狐族无法出结界,我常自人间带些人类姑娘看的话本给她解闷,除了修炼,阿汐一边听我讲人界的事,一边津津有味的翻看。我不在青丘时,她便缠着其他狐狸听些各界见闻,别的小狐被她缠烦了,告去长老那里,等我回来长老便逮着我一通数落,等我听完长达三日夜的说教,一脸怨念的找到正晒月光的阿汐,还未来及开口,她比我还委屈的转过小身子,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师妹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在青丘的日子里,阿汐终于修成第一条尾巴,成功化形。她去人界玩,遇见了一个书生,好奇心起,学着话本里戏弄他,一来二去,竟是动了她一颗初出茅庐的少女心。
我先是对她遣词造句的水平表示了叹服,然后对她的初恋表示由衷的鄙视,你那么多话本子白看了,哪个书生是真会喜欢狐狸精的? xs
沈秋他不一样!
连名字都像是书里的,我嗤笑。
……
然而,若说阿汐缠狐狸的功夫是第二,那整个青丘没狐狸敢说是第一,第一的,那无疑是阿汐的固执程度。
她认真的修炼,不像以前总缠着我聊天看话本。我在青丘暇日无聊,长老索性赶我出去做任务。偶尔回来,阿汐说的也总是那书生。
在外任务耽误时间渐长,听说阿汐同那书生在一起了,过一阵又听说书生负心另娶……未等我赶回,却又听说她如愿嫁给书生。
几百年来,不愧是我青丘最固执的狐狸,竟追逐了那沈秋数个轮回。
原以为这样也算如她愿,谁知等我回去看到的竟是她灵气衰败。
狐族化人,一尾一象,耗费灵力巨甚,未及堪虚境前,若长期维持人形少不得采补,她不忍,又刻意幻化他喜欢的皮相取悦于他,竟至伤了根本。
我第一次真正在她面前动怒,气一介凡人竟如此待她,气她为他求全自轻,气何以今日才告知于我……一切的惊怒,都在她湿着一双眼睛,虚弱的一声师兄中化成自责……
她说他欺她骗她,可笑她还想着挽留,可笑她一直将懵懂好感夸张成爱意自缚……
最后,她呢喃着,师兄,对不起……
声音减弱,直至于无。
五百年后,青丘。
夜风吹过花香浮动,月光下,紫衣女子坐在石台上,膝上伏着一只红狐正困觉的打哈欠。
细看去,女子身后九尾虚浮,随着女子对月吐纳渐渐凝实,又随灵气导入怀中小兽八尾渐散。
似是听见有歌声……
一只青丘小狐狸,睡在花香山坡上,月光凉凉照着她,师兄很爱她……
师兄很爱她。
自云裳跟着他起,他的耳根子就不清静了。
云裳喜欢在池塘里抓鱼,每次全身湿漉漉地就跑过来问他要不要吃她抓的鱼,他反倒没好气:“你又抓我一条鱼,今天不准吃饭!”结果他每次都悄悄给她送饭。
云裳每次叫他云澜,他都会反驳道:“我再说一遍,我叫东!郭!澜!”
“你说过跟着我姓的……”云裳嘟着嘴,满脸被欺负的感觉。他却从不吃这一套:“你又不是狐仙,你唬我找个好点理由好不好。”云裳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这一招东郭澜可是从招架不住。
一次云裳翻到一首诗递给他看,他看着她指的那句很是疑惑:“怎么了?”云裳说:“云想衣裳花想容,里面有云裳的名字,云澜喜欢云裳?”
“傻姑娘,这是李白写的。”
“云裳不管,云裳就是喜欢云澜。”
东郭澜明明知道她指的就是他,但是他在逃避,他说:“我又不是云澜,你不要看着我。”
“你说过跟我姓的!”
刚刚说完,她只觉脸颊一烧,他打了她一巴掌。
他说:“你用狐仙这种东西唬我很好玩吗?”
“云裳真的是狐仙!云裳从没骗过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几近沙哑,眼前朦胧起来,这才发现原来他不喜欢她……
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他暗叫不妙,立刻追了上去,却只是不小心踩碎了面具,她也就消失了。
数年后,一个小孩递给一个青衫姑娘一具朱砂玉狐狸面具,她给了他十两银子问道:“小孩,那卖面具是谁呀?”
小孩说:“云澜。”
她觉得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又过了几天医馆几乎每天都会来那么一个倾城绝色的姑娘,渐渐的心中疑惑更多,边准备出去寻求答案,谁刚刚踏出门外,门外的场景便由冬变夏,随之又出现一名女子,那女子每走一步面前的脸变换了一个面容,无一不是前几天来诊病的女子的样子。
“你,你究竟是谁?”他虽看的入迷但也不忘此时的危机场景。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仙君。”
随着女子的一句仙君他的脑海中顿时炸开般的难受,一段段的记忆涌入,自己是原天上的仙君,为六界和平而诛杀妖狐,没想到竟这样被其迷惑而功力尽失,可脑海中为什么有两份记忆?还有一份竟是那个俞锦时与妖狐的过往。
“我不是这里大夫俞锦时吗?”他想既已这样,不如将计就计骗过妖狐。
千颜也是略吃惊了一下“你真的是锦时?”虽吃惊但也不忘高兴,径直扑到了他的怀里。
此后两人感情也是越来越好,千颜最喜的就是夕阳时伏在他的肩头一遍遍不耐烦的讲着他们的经历,他才知原是自己下界收她,她的爱人俞锦时因自己而死,她才使用千惑困住自己,将自己元神注入俞锦时神体中让他复生。
可笑的是人死如何复生,都是一己执念,千颜还告诉他自己如今她也是功力尽失,他看不禁向肩头回忆着那些美好事物浅笑着的千颜。
千颜之中总有一个是真颜,没有什么是能以一对千的,终日的相处让他找出了那个真正的她,破了这千惑,诛杀了妖狐。
临死前她还笑着道“有他陪我最后几日足以,”
随后手起,拂过自己的面颊摘下面具继续道“仙君既以逃出我的惑术那锦时恐怕也随我而去了,望我死后仙君把这个面具和他一起葬了。”
随后千颜亦随风而逝,他走了过去,捡起面具的一刹那胸膛竟开始了起伏,这是心动吗?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现在是他亦是他。
千颜万颜,都只不过是一颜所化,她心中万千,但又何尝不是她一个,他身负两人之忆又何尝不是他一人。
狐生九尾,名为九尾狐,九尾狐非妖狐,是一种痴情的狐狸,他错杀了她,帝君罚他去青丘面壁,看着眼前的面具,面具上浮现了一张脸,正是她笑起来最美时的脸。
落日一点点没入西山,那是他又想起了她,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