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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头一件事是去问梁梓君的生死。找到梁梓君后看见他一肢也没少,放心不少。梁梓君说他估计那飞哥骨折了。我拍手说:“好!这人的下场就是这样的!活该!”
梁梓君得意道:“我们后来还招来了警车呢,我逃得快。可惜老k像受点轻伤,送医院了。”
“那,那个女孩呢?”
“她没事,回去了。她家不在这里,还哭着说她以后不来了呢!”
“不来这里了——”
“不敢来了吧。”
“噢。那她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知道!”
我眼里掠过一丝失望。
后续我回到学校便把此事闭口不言,谁也没有人知道我在补课,也没有向任何人透漏我在补课班认识梁梓君的事,他仿佛就在我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一样。
时近一月份,梁梓君因打架事件转校至s市私立学校,我未及和他告别。王长海率文学社获全国最佳文学社团奖——不是“获得”,应该是“买得”。
次月,亚洲金融危机来袭。一位语文教师失业归校。王长海因带领六班教学有方,经推荐,任六中语文教师年级组长。
我与成绩,与杨允儿,与an,一切照旧。
今天早上我和杨允儿刚刚坐下。
杨允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他的大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学生用的田字方格本。
“朕差点儿忘了,这个是给你的,”他拎着本子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来,李爱卿,跪下接旨。”
“什么事儿啊,杨贵人?”
“别废话!”他一瞪我,我赶紧狗腿子似的接过来,捧在手里翻开。
密密麻麻的都是公式。引申出来的各种定理、推论和简便算法都是用红色的水性笔标注的,推导过程和适用的类型题则是黑色的字迹。
“昨天晚上临时起意,身边只翻到这么一个空本子。应该对你有点儿用。”
“可你最近不是在忙着……”
“换换脑子而已,花不了多少精力,”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初中数学函数部分大概也就这些,这些定理很多是数学教材上没有的,但是做题的时候很有用,节省时间。你最好还是把黑色的部分盖住,自己推一遍,就和你昨晚做的一样。”
我脑子有点儿乱,只是不住地点头。
“还是那句话,以这个为纲领,多做题,你这种脑子,也就别指望触类旁通一点就透了,你还是比较适合训练动物性的条件反射。”
杨允儿嘲讽我的话我都没听清,忽然不知道怎么鼻子就酸了。
“谢谢……”我忽然哽住了,说的话都带哭腔。
她愣住了。
几秒钟后,满教室都能听到我的吼声。
“杨允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的眼泪硬被他吓了回去,赶紧埋下头躲避周围同学不明就里的注视。
只听见张磊粗犷的大嗓门:“骂得好,女人就是欠管!”
我趴在桌子上,一时间各种情绪都冲上脑门,好像上帝在我的脑子里挤碎了一个柠檬。
郑岩说,我捧着那本田字方格认真学习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压不下来的弧度——“跟绣嫁妆似的”。
他吃着辣条,一屁股坐在王茜的桌子上,面朝着我阴笑。
“你怎么还不走?”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发他。
“今天我们组值日,全红有事儿先走了,张磊一个人做双份,我本来也要逃跑的,被张磊抓住了。”
“全红也要忙着参加竞赛吗?”
“他应该不会吧,”郑岩耸耸肩,“张磊说,全红以前就没有系统地受过竞赛培训,也没想过要参加,他更倾向于安安稳稳地参加考试。”
的确,杨允儿在语文和英语方面比全红成绩好很多,论均衡和稳定,全红远不如他。
我忽然联想到数学课上那个因为王福和的呵斥而被打断的话题。
杨允儿的茫然和焦虑。
显然初中升高中统考会给杨允儿造成了一定的打击,王志勇说过,半路出家的竞赛考生同时应付竞赛和统考,是有点儿吃力的,统考的成绩也证明了这一点。而现在,杨允儿是应该相信自己,继续在竞赛的路上走下去,还是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一点儿呢?
从期中考试结束时他看到王茜和洪浩的那副严肃表情我就知道,在杨允儿的领域,有另一番我所不能理解的、苦恼程度并不输于我的纠结和较量。
我自己呢?
我低头摸着那本薄薄的田字方格,轻轻叹息。
如果我也是颗果子,恐怕杨允儿不光不需要蹦起来,还得弯下腰捡呢。
有那么一秒钟,我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上进心,想要变成一颗长在树木最顶端的果子。
我也想看一看高处的风景,吹一吹高处的风,然后静静地等着一只猴子蹦起来抓我。
当然一秒钟后,我就恢复正常了。
我够不着果子,也捡不到金子。我是个贫穷的瘸子。
我从胡思乱想中抬起头,不出意外地从郑岩眼中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对二傻子的怜惜。
“给小爷干活!”张磊站在黑板前叉着腰怒吼。
我穿好羽绒服,拎起书包,临走前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我自己有点儿臃肿的身影在玻璃上映出,格外清晰。
又一个白天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但是今天我没觉得那么慌张无措。我想起杨允儿说,李云扬,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会的吧,既然他这样说,应该会的吧。
果子埋在地下,总有一天,会从泥土里长出一棵树。
李大才子,加油。
但是这次期末考试,性命攸关,我是不会随便放弃的。
整个周末,我都过得非常充实。
这直接导致了周一早上起床去上学的时候,我整个人空前的有底气。
自打上了六中,我没有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不抑郁。小学时我就很难早起,毕竟文学大家都是晚上才有灵感的,但是上学路上至少不闹心;现在呢,每天上学都跟赴死似的,每一步都提醒着我,充满挫败感的一天将要开始了。
果然,有底气的人才能开心啊。
杨允儿今天却没来。
早自习都开始十分钟了,他还没出现。
英语老师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走进教室,我低头翻开了英语练习册,准备上英语课。
几门主课里,我的英语和语文还是不错的,也是这两门课程保证了我没有落入倒数十名的禁区。越是上手的课程越喜欢多学,期中考试时,我对理科的厌学情绪导致我的英语和语文越来越进步,和数理化拉开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
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上英语课,确切地说,我们都不是很喜欢上英语课。
英语老师姓宋,名春梅,看上去大概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消瘦,有很重的眼袋,讲话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宋春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精打采的,常常会在讲习题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盯住教室里的某个方向,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你总觉得下一秒钟,她手里的黑板擦就要朝某个不规矩的学生飞过去了……你等待着,等待着,她忽然对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笑了一下。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地说:“这道题考介词,有人有疑问吗?”
“她再这样下去,我对我的人生都要有疑问了。”杨允儿曾经这样说过。
我不知道宋春梅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这招对我们这些爱溜号的学生空前奏效。在一次又一次毫无道理的沉默注视中,正想低头喝牛奶的张磊紧张得捏爆袋子喷了自己一脸,低头看娱乐杂志的郑岩则因为全红胳膊肘无意碰到他而忽然跳起来大叫“选c选c!”。
日复一日,我们在宋春梅的训练下,心理素质越来越好,估计以后万一去杀个人越个货,一般的审讯手法甭想从我们嘴里诈出一句实话。
也难怪杨允儿一直对宋春梅的教学方法吃不消。宋春梅喜欢讲习题,却不喜欢解释。用郑岩的话说,这样洒脱的性格真适合做黑帮老大,宋春梅可能是入错行了。
英语和语文算是杨允儿的弱项,杨允儿觉得语文成绩需要看命理和风水,但是对英语,他倒真挺上心。我曾经问过她,她说,英语是未来也很有用的一门技术,更何况,她以后想去美国读书。
美利坚啊。我当时看向窗外。那得有多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