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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远大师道：“‘清风传瑞香，明月照江白’，对得实在是妙。不如我们各自再续上几句，凑成一首完整的诗文，日后想必会成为一段佳话。”
道清：“我代师姐，先抛砖引玉吧。青山绕碧水，又看云徘徊。”
林凡：“逸兴飞天月，陶然共忘怀。”
慧远大师：“风月本无意，禅心无尘埃。”
桓伊连连鼓掌：“妙！妙！”
清风传瑞香，
明月照江白。
青山绕碧水，
又看云徘徊。
逸兴飞天月，
陶然共忘怀。
风月本无意，
心亦无尘埃。
桓伊继续道：“不过老朽突然有一个疑问。今日与诸位高谈阔论，十分开怀，如林凡小友诗句所言，豪情雅兴似乎要飞到明月之上。这是不是与佛陀教导世人‘清心寡欲、万事不动于心’相违背呢？”
外不着相为禅，内不动心为定。心都要飞到天上了，看起来的确与佛法教导相违背。
慧远大师微笑着看向林凡：“林凡小友有何说法？”
林凡道：
僧家亦有芳春兴，自是禅心无滞境。
君看池水湛然时，何曾不受花枝影。
这是唐朝的一首禅诗，林凡前世遍览佛道杂书，这一首正好可以拿来应对桓伊的疑问。诗文说的是：出家人也有喜爱春色满园的雅兴，只要禅心不滞留在身外之境。你看繁花枝影落在水面上，对清澈明净的池水又有什么影响呢？
这首诗充满思辨的智慧，在座众人都闻所未闻。
桓伊连连赞叹道：“此喻极妙！”
慧远大师也赞道：“若非对佛法禅心的领悟极为通透，是说不出如此妙语的。林凡小友慧根极佳，贫僧前所未见！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世间一切法，皆是佛法。作诗作画时，我们讲‘山水之间有真意’。道家说：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诗画中所说的‘真意’，道家所说的上下左右广泛存在的‘大道’，与佛家所言的‘一切法’其名虽异，其实相通。”
林凡与高人论道，不知不觉间心灵更加通透无碍，上丹田中如意轮光明大放，《十六妙观》修炼而来的佛祖相端坐宝座之上，双目半睁，睥睨十方宇宙，不舍六道众生，一手握无畏印一手握与愿印，慑服一切。
清风徐来，月光中飘下无数的瑞香花，纷纷扬扬如飞雪，落在众人身上。花瓣忽而又随风飞向空中，汇聚成天女的形貌，翩翩起舞，异象持续了一刻钟才渐渐散去，令人叹为观止。
桓伊喃喃道：“有生之年能有今日论道的经历，便足了此生！”当世之人好清谈，大致形式与今日众人类似。桓伊参与过众多所谓名人雅士的清谈，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的醍醐灌顶、酣畅淋漓之感。
慧远大师道：“野王兄之前提到退隐之意，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桓伊：“自然是当真的。世事污浊，年纪越大，越不想理会，只想躲进山林，静静体悟山水之间的真意真趣。林凡小友说得好：世事多忧苦，不如山与川。还是远公你明智，躲进这大好山河中，整天与山水为伴，参禅修佛，羡煞我也！”
慧远：“其实，不论是在朝或是在野，入世或是出世，皆是修行，只是修行的路途不同而已。野王兄羡慕我这山野之人，可是又有多少人在羡慕野王兄你身居刺史高位，乃朝廷三品大员，为国为民立下了不朽功绩，是万民敬仰的英雄人物。”
桓伊摆摆手道：“世间多少事，都是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春风得意，自己经历过才知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慧远：“你这番领悟，也是俗世中蕴藏的大道至理，不经历一番，又怎么能知道？说到俗世，不知最近朝廷中有什么大事，说来也让贫僧参悟一番？如道清小友所说，有俗才有仙嘛，哈哈！”
桓伊叹气道：“自从谢文靖公仙去以后，谢家这几年渐渐有了没落之相。朝中君相相争，各结朋党，朝政败坏，卖官鬻爵、鱼肉百姓之事屡见不鲜，一团乌烟瘴气。”
谢安谥号文靖，“文”字形容谢安有经天纬地之才和过人的雅量，“靖”字为安定之意，形容谢安德行厚重使国泰民安，也是对他成功阻止桓温篡夺司马家的江山，以及淝水之战延续了晋朝国运的褒奖和肯定。
前两年，王国宝官居侍中时，联名数位大臣上奏皇上，说会稽王司马道子劳苦功高，应该升为丞相，加扬州牧，赐黄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君相相争，王国宝只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马前卒，背后是司马道子在索要更加的地位和礼遇。王国宝找到护军将军车胤联名上奏时，车胤拒绝联合署名，说这套礼仪是年幼的周成王敬奉周公时所用的礼仪，现在皇上正值壮年，会稽王又岂可相比周公？
皇帝司马曜收到奏疏后非常生气，但联名的大臣众多，司马曜也顾及弟弟司马道子的脸面，没有责罚众人，只是下诏褒扬车胤，算是表明自己对联名奏疏的态度。
前面说过，司马氏启用了谯王司马恬。朱序从兖州刺史之位调任雍州刺史、镇守洛阳，司马恬就接替了兖州刺史之位，掌管北府军。在王国宝上书请求为司马道子赐黄钺之后不久，司马恬就病逝了，兖州刺史之位空出。皇帝司马曜任命了心腹重臣王恭为都督青、兖、幽、并、冀五州诸军事，青、兖二州刺史，镇守京口，掌管北府军。王恭的妹妹王法慧是司马曜的皇后，可惜王法慧英年早逝，此后司马曜一直没有再立皇后，大舅哥王恭一直是司马曜的铁杆支持者，司马曜将京口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王恭，是在壮大自己一方的势力。
前不久，荆州刺史王忱病逝。王忱是王国宝的弟弟，也是支持司马道子一方的。荆州是长江中上游的战略重地，是桓家经营数代的大本营。桓温就是从出任荆州刺史开始，建立了累累战功，逐渐走上权势的巅峰。桓温死后，弟弟桓豁、桓冲，桓豁之子桓石民等人先后担任荆州刺史。一直到桓石民死后，朝廷才找到机会将荆州战略重地从桓家手中拿回，放到了王忱手中。
桓家、谢家等顶级家族势力庞大，逐渐被皇室猜忌，盛极而衰已经是有目共睹的。可这些大家氏族式微之后，又闹出了“君相之争”，司马曜原来是担心被那些大家族革了命，现如今要担心的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拉下皇帝宝座。
现在荆州刺史王忱病逝，继任者还没有确定。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君相双方都希望将荆州战略重地纳入自己的势力，继任者选谁，就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桓伊讲完这些朝中事务，道：“放眼望去，多是这般勾心斗角、攘权夺利之事，老夫看得多了，不免心生厌倦。想当年文靖公何等高风亮节，文采雅量无人能及，其后朝中再无此等人物！然而文靖公仙去之后，谢家随即没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免令人唏嘘感慨。这也是我心生退意的另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