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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复午夜城的战斗,在莱德斯马心脏爆裂的那一刻正式落下帷幕。
他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血不断从身下流出,悄无声息地向四周蔓延。四盏按照灯强劲的灯光依旧聚焦在莱德斯马的尸体上,将他最后一刻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在那张脸上,凝固着不甘、恐惧、愤怒以及许许多多其它的东西。
如果历史可以保留,那么在这片辽阔区域,莱德斯马的名字将会被人记住,会在少数历史学家中流传。对于这样一个凭藉着十几名伙伴,从无到有一手创立沉沦之刃,建立起地狱与天堂兼而有之的午夜城,并且只差一步就站上大湖西域王者之巅的枭雄来说,任何一本历史教科书中,只要涉及到这片区域,就都少不了他的位置。
身为工程师的莱德斯马对时代最大的贡献,就是一手重建了午夜城的净水工厂,并以此为基础,建成区域内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室内农场。这两座设施加在一起,使几十万人由此得以生存。在沉沦之刃的统治下,人们依旧需要为生存而挣扎,但至少付出努力就可以活下去。
但是莱德斯马的运气还不够好。
如果是在旧时代,他或许有机会成为不输于联邦历史上几位最著名总统的大人物,然而,不幸的是,他生长在这个时代,这个颠覆了一切常识的动荡年代。
莱德斯马失败的惟一理由,就是他的能力不够强大,并且没能找到足够强大的伙伴或是护卫。
而在动荡年代,力量是惟一的规则。
在莱德斯马死的时候,他手下所有的战士没有任何人试图阻拦。在苏恐怖的能力前,所有人都明白,任何阻拦都只是徒然送了性命。
不仅仅是没有人救莱德斯马,反而有不少聪明的人,他们早将那大胆抓拍的人抓获,并且押送到苏面前。
这是一个还不到三十的年青人,从服饰上看是个平民,纷乱的头发和许久不曾修剪的胡子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是一双透着拉丁血统的眼睛却有着与落魄外表不相称的光芒。他也有二阶的力量能力,在平民中,甚至军队里都可以算得上是把好手,但和莱德斯马的精锐贴身卫队比起来还差得远。何况他手中还没有武器。
一名军官讨好地将那男人的老式相机递到苏面前。透过那黑了一小半的液晶屏幕,苏可以看到自己凌空握碎莱德斯马心脏的瞬间。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拍摄的时机角度完全是神来之笔。
看了看照片,苏又饶有兴味地看看那被强行按得跪在地上的男人,他正回望着苏,眼中有些许的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阁下,要砸了它吗?”军官问。
“不。”苏制止了急着拍马屁的军官,向男人问:“为什么拍照?”
男人立刻挺直了胸膛,大声说:“这是历史的瞬间,我有责任把它纪录下来!”
“是吗?”苏笑了笑,将相机还给了他,说:“那么,好好保存它。”
说完,苏就向莱德斯马的官邸走去。
而那个男人错愕地抱着相机,向着苏的背影大喊着:“嗨!难道就是这样了?你不想多留几张照片吗?嗨,听我说,让我给你拍照吧,你会被几百年后的人们记住的!”
等到苏的身影完全在莱德斯马官邸的大门内消失,军官才狠狠一脚将男人踹倒在地,咬牙切齿地说:“照片?我去你妈的照片!你让老子看起来象个小丑!趁着苏大人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快给我滚!下次再让老子看到你,一定打断你的骨头!”
军官沉重的军靴狠狠地踢在男人身上,踢得他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远。军官似是想起了什么,向着拉丁男人的背影叫着:“臭小子,保管好你的相机!”
这个时候,苏已经站在莱德斯马奢华的办公室内,欣赏着里面的家具、油画和饰品。梅迪尔丽和希尔瓦娜斯则站在窗前,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底。
看到那个拉丁男人抱着相机张皇而逃,希尔瓦娜斯不由得哼了一声,说:“又是一个想投机的家伙!不过他的胆子倒还真不小。”
“嗯,他很有想法,也肯冒险。”梅迪尔丽表示赞同,然后补充说:“如果他的潜力不是仅有三阶的话,我想他会得到一个机会的。”
希尔瓦娜斯脸上浮起厌恶的表情:“他根本就是一个无耻的家伙,甚至比外面那些战士还不如!主人难道真的打算收编任用那些人吗?他们根本不值得信任,随时都有可能背叛!”
梅迪尔丽用看小孩子的表情看着希尔瓦娜斯,淡笑着说:“用啊,为什么不用?只要苏的力量还在,这些人就绝不敢背叛他。我们从‘滴血子弹’开始动手,一路杀到这里,就是想让午夜城中最凶悍的一群人明白,我们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至于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里的人,只要能够有吃的,能够活下去,换谁统治都是一样的。”
希尔瓦娜斯非常不喜欢梅迪尔丽的眼神,争辩说:“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靠力量和恐怖来维持统治呢?难道不可以让人们因为感恩而服从吗?”
“因为苏没有时间,而且人们的**是无止境的。”梅迪尔丽说。
在莱德斯马原卫队的协助下,接收午夜城的过程十分顺利。莱德斯马的死让部队的高级军官们明白他们依赖的武器在苏的面前是如何的苍白无力,也就明智地打消了想要混水摸鱼的念头。而五人委员会中个人战斗力最强的萝拉,在得知莱德斯马的死讯后,非常干脆地投降了。
让苏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见到了维克多。维克多在黑暗阴湿的水牢中连续呆了一个月,居然还能活着,可说是一个奇迹。不过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严酷环境的折磨让他原本达到六阶的能力现在已经退化到了三阶。即使今后有所恢复,也再不可能达到原本的高度。而委员会另外两名委员,则早在莱德斯马夺权时于混乱中战死。维克多则是被莱德斯马设计捕获,但出人意料的是,向来和莱德斯马交好的维克多竟然说什么也不肯同他合作,因此被投入黑牢。莱德斯马期待着他能够屈服,等来的却是苏的回归。
当苏问起为什么维克多会拒绝与莱德斯马合作时,他的回答是,他深信苏终将回归,那样的话,与莱德斯马合作必死无疑,而拒绝合作的话,莱德斯马却未必会杀他。听到维克多的回答,苏只是笑了笑,然后就让他安心休养,并承诺等维克多身体养好后会将午夜城交给他来管理。
初步稳定午夜城的形势,用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当夜色再次降临的时候,拖走了尸体、洗去了血迹的午夜城又开始喧闹和繁华,在酒精和迷乱当中,人们很快就忘记了白天的战乱,和以往一样投入到无休止的狂欢中。
在莱德斯马的办公室中,苏凝望着逐渐喧嚣的午夜城,忽然叹了口气,说:“在这里最多再呆两天,我们就回钢铁之门。”
“这么快?”梅迪尔丽有些惊讶地问。
苏点了点头,说:“嗯,你知道,我马上就要当父亲了。可是那个小东西……如果我不在旁边的话,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在这里再呆久些,我担心丽会出事。”
在苏看不到的背后,梅迪尔丽做了个鬼脸,语气却是一本正经地答应着:“我们是应该早些回去了。”
时刻用全景图监视着周围的苏当然发觉了梅迪尔丽的小动作,但却只是把这个当成了少女的顽皮。
夜幕低垂。
在同一片夜色下,大陆北方的山区依旧可见处处的冰雪。雪峰脚下,燃烧着三堆篝火。在这样的寒夜里,跳动不定的火焰其实不能旁边的人带来多少暖意。
奥贝雷恩坐在篝火旁,正借着火光翻阅着《启示录》。
“它说,我存于过去、未来,而我也在现在。我曾死过,又曾复活,如此,而至永远。它说,我执掌着多个世界的钥匙,以此开启连接彼界的大门……”奥贝雷恩轻声地颂读着,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夜风飘扬,而他本身的力量则与颂读的声音相和,若潮汐般轻轻起伏着。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这种蕴含了力量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不光是坐在同一堆火旁的阿伦能够听到,就是隔了一段距离的帕瑟芬妮和艾琳娜也可以听得见。
这一刻详和而安静,似乎刚刚结束的战斗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柔和动听的颂读声似乎将夜中的寒冷也驱除了不少,但是《启示录》的内容却显得与众不同。每次听到奥贝雷恩颂读《启示录》的时候,聆听的人们总会浮起些莫名的感觉,就象是触摸到了一个神秘世界的边缘。不过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断奥贝雷恩的颂读,这是因为他的声音可以给人以真正的安宁,他的确是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倾注到这本磨损严重的经文中。另一方面,这也是奥贝雷恩修炼和凝聚力量的一种方式,就在一页页《启示录》的翻动中,他的力量缓慢却坚定地成长着。
篝火旁,阿伦正在用双手压摩着凹凸不平的盾牌。重盾合金有着良好的延展性,盾面上的坑坑洼洼一一消失,却没有损害盾牌的物理性质。阿伦赤着上身,将发达虬结如钢筋般的肌肉裸露出来。在他的肩背上有几道深深的恐怖伤口,看上去是新伤,但都已开始收拢。只是偶尔他用力过大,会使其中一条或是几条伤口迸裂。他专注于重盾的修复,但是,在不经意间,却会悄悄的向帕瑟芬妮看上一眼。这些细微的动作,都被艾琳娜看在眼里。
艾琳娜坐在百米外的另一处篝火旁,将长裤脱去,只靠着一件宽大衬衣遮挡身体,让两条长得让人口干舌燥的双腿尽数袒露出来,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人看到隐秘部位。在她的大腿内侧,有着一道可怕的撕裂伤口。伤口处的血肉正在飞速生长着,但是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闪现,它们出现的地方,刚刚生长出来的血肉就会被重新炸开。这是被帕瑟芬妮能量长枪撕开的创口,里面还残留着帕瑟芬妮的能量,阻止伤口的复原。艾琳娜纤长十指的指尖都燃着一小团无色火焰,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中隐伏的能量一点点地挑出来,并湮灭掉。作为类法术领域中真正的大师,凭藉着对能量的操控,艾琳娜的双手就相当于最精密的手术器械。不过她一边治疗,一边在苦笑着。
作为缠战数月的死敌,艾琳娜对帕瑟芬妮的了解夸张点说,甚至都超过了她自己。而自从帕瑟芬妮发展出九阶的真实幸运这个看似鸡肋的能力后,她就变得格外的难以对付。比如说现在腿上的这处损伤,当时占据了上风的艾琳娜是想用以伤换伤的方式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优势,没想到受到的损伤却比预想得要大得多,而且枪锋上所附带的能量大部分都渗入到艾琳娜伤口周围的血肉中。从理论上说,这些能量绝大多数都应该散逸流失才对。结果,就是本该是两败俱伤的对杀,却变成艾琳娜吃了大亏,不得不以沉重的代价中止了今天的战斗,且令近几日来积累的优势局面茫然无存。
神秘学领域的九阶真实幸运,是一个曾经只在理论上存在的能力。能够发展出九阶能力的强者,即使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寥寥无几,而有这种天赋的人,大多会选择类法术、格斗域等实战威力巨大的领域,即使是感知域,在战斗中发挥的作用也要超过神秘学。最初创建出神秘学能力体系的大师曾说,神秘学的本质就是机率和运气。这一句话,如今的艾琳娜已有深刻体会。虽然她在神秘学领域同样达到了八阶的强者,但真实幸运的威力依旧令艾琳娜震惊。
敌人的幸运就是自己的不幸,这句话可以用来解释真实幸运的作用。这一能力同时拥有着强化自身、削弱敌人以及引发意外的作用。艾琳娜几次绝杀,都是在意外事件下失效。
倾听着奥贝雷恩颂读《启示录》的声音,艾琳娜望向了独自坐在另一堆篝火旁的帕瑟芬妮。这个美丽妩媚得让她也会嫉妒的女人,此刻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修复着破碎的镜片。镜片在帕瑟芬妮双手间的高温下融成一团红亮的晶体,然后逐渐延展成型。帕瑟芬妮身边放着一截合金丝,等镜片加工完成后,会用合金丝穿好,代替早已完全损毁的镜框。新制成的眼镜虽然失去了所有精密的电子探测仪,却可以看到更广阔的波谱,从而使艾琳娜发出的大部分能量攻击显形,而无须动用精神感知。
简单但却天才的构想,让艾琳娜也是赞叹不已。
在修复镜片的过程中,偶尔,帕瑟芬妮会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有清晰的隆起。每当这个时候,帕瑟芬妮的脸上就会洋溢着幸福。看着帕瑟芬妮的腹部,艾琳娜总是会涌起女人的认同,她即有着嫉妒,也会因而叹息。就是因为腹中的生命,才使帕瑟芬妮的战斗力停滞不前。在这种持续数月的死斗中,这几乎与自杀无异。如果换成了艾琳娜,会毫不犹豫地终结腹中的小生命,以免受到拖累。反正只要活下去,那还不是想生几个就能生几个?
可是艾琳娜知道,这不过是想想而已。如她和帕瑟芬妮这样天才和美丽兼而有之的女人,能让她们有所心动的男人实在是少之又少。那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帕瑟芬妮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呢?
苏……
艾琳娜又在心中复习了一遍苏的资料,单纯从数据上看,苏仍然距离她心中的最低标准有些距离。而奥贝雷恩已经超过了她的标准,并且综合评价还在继续上升着。
在艾琳娜的心底,对伴侣的渴望立刻压倒了任务的重要,于是她恶狠狠地想着:“先把帕瑟芬妮打个半死,然后捉起来,逼那小子和我结婚。到了那时候,可由不得他说不!”
这片谷地私底下暗流涌动,表面上却是一片详和。《启示录》的福音随着悦耳的声音正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而在千里之外,正有人在同样颂读着《启示录》,内容和奥贝雷恩手中的那本经书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简陋的营地,十几辆靠人力拉动的车辆将营地围在一起,近百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围坐在数堆篝火旁,啃着烤热的食物。在营地中间,黑袍的神父捧着《启示录》,在人群中来回走着,将其中的内容颂读给营地中休息的人们。而在营地中,一个窈窕的少女正在忙碌着,将食物和水分配给众人。在她身后,有数名身强力壮的男人跟随着,依着她的吩咐而动。他们望向少女的眼神中没有畏惧,有少许的渴望,更多的则是敬仰。
距离营地不远,是一个刚刚开始兴建的工地。这里将建起一个新的聚居地,一条河流从聚居地的边缘流过,为这里提供必需的水源。几公里外的森林则会成为初期食物的供应地。
此时在营地中,少女已经分发完食物和饮水。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疲倦的身体。火光映亮了她的容貌,原来,她就是离开了龙城的莎莉。
莎莉端着餐盘和一罐水,来到神父身边。神父刚好读完了一章《启示录》,就和莎莉在营地角落里找了块空地,一起用餐。餐盘中只有几片粗硬的黑面包,用火烤热,不过却变得更加坚硬了。神父和莎莉的晚餐比营地中其它人都要简陋,在这些人中,吃得最好的是几名需要大量食物的能力者,其次则是承担了聚居地主要修建工作的强壮男人。另外,几个孩子的食物也得到了保证。
和神父的相遇算是一个意外。在莎莉决定领着愿意跟随自己的人离开龙城的时候,神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愿意和莎莉一起走。他放弃了龙城中的教堂,只带上了亲手雕刻的使徒雕像和整整一车的书。在教堂中工作的人员,从仆役到守门的少年,没有一个人愿意随着神父离开,对他们来说,荒野中充满了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为什么要离开天堂般的龙城呢?不过,倒是有五名经常来教堂聆听讲道的能力者愿意追随神父的脚步。他们原本都是些扈从,但所属的龙骑均已战死。他们也就从特权阶级的基石,沦为了龙城的下层人物,除非有新的龙骑愿意收他们作扈从。
神父和五名能力者的加入极大地增强了这群人的实力,暗黑龙骑的扈从,哪怕是失去了主人,在荒野中也是难以抵抗的强力人物。就这样,这只队伍在暗黑龙骑未曾探索过的黑暗地域前行,直到找到了这个适宜居住的地点,决定在这里安定下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聚居地。
看着神父将《启示录》收入牧师袍的口袋,莎莉问:“神父,您的这本《启示录》内容为什么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呢?这不是旧时代的经典吗?”
神父从坚硬得堪比石头的黑面包上掰下一角,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然后微笑着说:“不,这本就是旧时代的经典。但和旧时代相比,现在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当时代发生变迁时,神的谕示也会发生变化。这就是我手中的《启示录》和旧时代不同的原因。然而,神只有一个,它始终在那里,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曾变过。”
莎莉思索着,却并不十分明白。但她对此并不纠结,能力者在各方面都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没有什么能力的她对于世界的本质,对于力量根本谈不上什么理解。神父虽然也没有能力,可是直觉告诉莎莉,《启示录》多半和世界与能力有关。没有能力的她,也就无从理解。不过莎莉并不为自己的天赋烦恼,她需要思考的东西还有很多。而神父就是一座移动的知识宝库。
“神父,我看到历史书上说,旧时代的时候人们要求民主,每个人在法律上都是平等的。而在现实中,这个原则很大程度是实现了。为什么现在这些法律都消失了,也没有人再会提到民主和平等?仅仅是因为没有政府,没有秩序,又或者缺少足够的食物和水吗?可是暗黑龙骑的龙城中这些条件都具备的。我相信那些大人物都是很有智慧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肯推行一点点的民主和平等呢?我想这不仅仅是为了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好的名声,也会更有利于他们自身的地位。龙城有大量的资源,却宁可闲置不用,任由它们白白浪费,也不肯稍微分些出来救治一些荒野上的人。我相信,只要他们抬一抬手,就可以让上千人活下去。这些人都会感激他们的,不是吗?”莎莉终于问出了这个藏在她心中许久的问题。在龙城的时候,她可不敢问出来。
神父想了想,微笑着说:“你的问题其实包含了两个部分,我先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平等和民主吧。我们习惯于用战争来划分新时代和旧时代,但是真正将现在与过去区分开的,是能力。在过去时候,人们之间的能力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异,即使一个最精锐的战士也难以同时抵挡十几个普通人的围攻。个体间能力的相当,是平等和民主的基础。旧时代大人物的权利基础,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其它人的支持。支持的人越多,他们的权利也就越大。既然能力上没有本质的区别,平等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的本能诉求,也就成了法律。法律是需要维护的,当有人破坏法律时,哪怕是一个最顶级的杀手,也有可能被几名普通的警察打倒。但是能力改变了这一切。一个拥有高阶能力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成百上千的普通人,火药武器已经失去了作用,而薄弱的工业和技术基础又使能量武器难以研制和生产。这让普通人失去了制衡能力者的手段。平等,只会存在同样的人之间,而能力者和普通人,实际上已经完全变成了两个种群,两种生物。我们不能期待人类给牲畜平等的人权。”
莎莉沉默地看着篝火,她不愿意认同神父的理论,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去反驳。荒野上的经验和记忆正反复地提醒着她,如她和神父这样没有能力的人,在能力者面前,的确和牲畜无异。
“那么,为什么龙城的大人物们不肯救助荒野中生存的人呢?”莎莉勉强笑了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其实在询问之前,她已经知道了一半的答案。
神父依旧认真地回答:“因为他们的权利基础,是能力。一千个流民的战斗力都比不上一个高阶龙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龙城需要的是能力者,至少也要拥有能力的天赋。至于流民,要多少就会有多少,并不是稀缺资源。”
沉默良久,莎莉才低声说:“这很残酷。”
“这是现实。”神父说。
莎莉忽然笑了笑,拢拢微乱的长发,说:“看来我当初的想法还是对的,我们这些没有能力的人想要活下去,甚至是改变命运,就只能依靠自己。”
神父摇了摇头,说:“活下去很容易,可是想要改变命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没有高阶能力者的保护,即使你建立起了一个理想国度,也随时会被能力者们摧毁。”
“也许会吧!不过也不能因为害怕就什么都不做了。”莎莉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起了胸膛,说:“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想办法把净水厂建起来的。”
如此说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泛起了光辉。
神父看着莎莉,微笑着祝福了她。他知道,莎莉在短短时间内就学会了全部净水厂相关的技术,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但是拥有技术并不等于得到了净水厂,辐射水处理核心需要的大量稀缺材料和精密部件都是极难得到的。至少就神父所知,除了龙城之外,还没有哪家公司能够生产出它们来。
但是奇迹,总是从毫无希望中开始的。
神父慢慢地吞下了黑面包,然后在几个强壮男人帮助下,将使徒像从车上搬下,挪到指定的位置竖立起来。神父取出一副精细工具,开始继续他的雕刻工作。他一举一动都是非常轻柔,整整一个小时过去,神父都在修饰着使徒像的一根手指。而且即使是眼力的人,也难以看出他究竟在雕像上改动了哪些地方。
午夜城中,苏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前来接收午夜城的部队终于赶到了。这是一支还不到百人的部队,带队的竟然是图扬,那个侥幸躲过苏子弹的少年。在苏前往寒冰王座的时候,他一直驻守在69基地。基地易守难攻,里高雷又吸引了莱德斯马的全部目光,因此图扬居然没有遇到过任何艰苦的战斗。在得到苏回归的消息后,他又在第一时间率领部队前往钢铁之门,而后得到指令,立刻掉头赶往午夜城,在苏的耐心消失之前赶到。
不得不说,图杨的运气的确不错。
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图扬,苏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在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真实不虚的运气,可是,少年本身却又有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虚幻。在苏的视野中,少年的身后有一个重叠的虚影。这种景象,如同苏当初曾看到过的黑白色的虚幻世界。但是图扬身上的虚影,给苏的感觉却比本身还要强烈得多,并不象那些虚幻景象那样只是真实世界的一个投影。而且,图扬的虚影和本体之间还有强烈的波动联系,似乎虚影在影响着本体的行动和选择。
难道,这就是运气?或者,是运气的某种表现形式?苏若有所思。
但是,幸运是什么?
通过薄弱的数学,苏知道,在旧时代,幸运可以归结为概率。幸运的人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达成小概率的事件,但是时间拉长、样本扩张的话,大数定律就会不可避免生作用。但是在新时代,幸运的本质却发生了变化。幸运已经成为一种能力,而能力的作用,似乎是改变概率本身。
苏收回了目光,拍了拍图杨的肩,说了句“你做得很好!”,就走向已经准备好的越野车。而梅迪尔丽则和苏一样,盯着图杨不停地看,直到苏上了越野车,她才不得不跟上。就这样,还是回头看了几次。
尽管低垂且宽大的帽檐挡住了梅迪尔丽大半容貌,然而匀称身材、修长双腿,以及整体那无法复制的气质,依然昭示着摄人心魄的魅力。被梅迪尔丽盯着看,图扬所感受到的压力甚至要超过苏所散发的威压。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图杨身上的汗水却湿透了厚厚的作战服。直到越野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断了梅迪尔丽的目光时,那种让图扬骨髓发痒的压力才逐渐消失。如同千钧巨石从身上移去,图杨全身猛然一松,更多的汗水如同洪水般涌了出来,而身体中的力量也大量随着汗水流失。转载他英俊的脸转眼间变得惨白,双手撑在地上,才能够支持着身体不倒下去。
奇怪的是,除了图扬之外,他所率领的所有战士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这些战士其实都是些生性嗜血残忍的凶徒,对于苏身边的两个女人早已由垂涎转为震慑。希尔瓦娜斯无论从相对娇小的体形,还是靓丽精致的脸蛋来看,都根本看不出其实他是个男人。然而苏手下的战士许多是收编自流民武装,他们亲眼目睹过苏的杀戮,深深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只要苏还活着,他们就不敢有任何二心。
“队长,刚才那个女人一直在盯着你看,是不是有机会了?”图杨身边一个卫兵故作神秘地问,眼中的艳羡毫不掩饰。
啪!
图扬猛然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耳光抽在了卫兵的脸上,已经拥有二阶力量的他尽管虚弱,但一掌下去依旧让那个卫兵凌空翻倒在地,口鼻中飙出两道鲜血,血中还有几枚新鲜脱落的牙齿。
图扬脸色铁青,身体都因为愤怒而在微微颤抖,他指着地上错愕的卫兵,咆哮着:“你,还有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后要是谁再敢用这种方式侮辱大人和大人身边的人,老子第一个撕烂了他!就是老子我,也只是大人靴子上的一块泥,更别说你们这群废物了!你们以为自己是些什么东西?”
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臭骂后,图杨又狠狠向倒地不起的卫兵踢了几脚,这才率领着士兵们向军营走去。
另一名大胡子的卫兵留下,将那倒地不起的倒霉家伙扶了起来。身体一动,躺着的卫兵就痛得大声惨叫,大胡子这才发现图扬是真的下了狠手,连肋骨都踢断了好几根。这些战士都是久经杀戮的,断手断脚的伤势都处理过不少,几根肋骨自然知道该如何扶正包扎。
躺着的卫兵呻吟了几声,望着图扬离开的方向,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低声咒骂着:“真会装模作样!老子就不信,你心里会一点都不想!?”
大胡子想起图扬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彻底扭曲的脸,以及歇斯底里的变态声音,心中忽然莫名地升起一道寒意。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说:“我觉得……也许队长说的是真话。”
“什么?他真会这么想?别扯淡了……”躺在地上的卫兵声音刚刚拔高,就被大胡子死死捂住了嘴,把后面的话都按了回去。
“你要是不想活早点说,别把老子也牵扯进去!队长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胡子眼露凶光,低声吼道,一双布满粗茧的大手下意识扼紧了他的咽喉。
受伤的卫兵在生命威胁下,凶性有所收敛,这时才想起图扬凌虐俘虏时的残忍手段,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军营中,图扬大步走进属于指挥官的宿舍,将房门在身后狠狠摔上。
他以撕扯的方式将身上的装备全部扯下,胡乱扔在地上,再以最快的速度将战斗服脱去,着站到了穿衣镜前。
镜中映出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尚有些稚气的阴抑少年,而是英俊、阴狠、果断的指挥官图扬。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他已经成长,成熟,在无法承受的压力下成长,成熟。
图扬深深地吸了口气,纤细的身体骤然膨胀起来,根根若钢筋般的肌肉自肌肤下浮现。转眼间,本是偏瘦的他就变成了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图扬弯起了手臂,镜中人高高贲起的肌肉显示出至少三阶的力量。
几个月时候,从无到有,直到三阶力量,而且还能够隐藏。图杨看着镜中恢复了纤弱外表的自己,终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苏曾经对他说过,他非常幸运。这句话可以解读成他有很高的基础幸运,哪怕没有神秘学能力的加成。而根据苏留下的能力资料,图扬知道自己能力进阶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如此顺利晋升三阶力量,说明潜力天赋至少可以达到五阶。听苏偶尔闲谈透露,即使在遥远的暗黑龙骑中,五阶力量也够得上龙骑低阶军官的标准了。
所以图扬知道,自己非常幸运,并且很有天赋。
这让他时时生活在恐惧之中,几个月以来,从不曾有一个晚上是真正熟睡过的。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总是隐约觉得自己的未来笼罩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悸,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黑暗。从一个本该死去的无名流民,几个月间变成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使在荒野中,图扬也算是初露头角的人物了。苏的意思,是要让他今后负责午夜城的防御,所以在大湖西域,图扬已经位高而权重。而他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也配得上这样的地位。
但是,图扬真的害怕。一直在恐惧下生活的他,有几次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没有摔倒,被苏一枪打死的话,反而会轻松些?
然而那片阴影似乎在冥冥醒着他,现在,即使死去,他也无法摆脱命运。或许,未来惟一的光明会来自于苏,也只能从逐渐摆脱凡人领域的苏那里得到。
图扬在镜前缓缓跪下,低下了头,轻轻地祈祷着,希冀着自己的忠诚可以换得可能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