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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贤随府丁拐了两次，又经过一条低矮的长廊，最后在后院一处僻静的小厅外停下。
他四处打量，感觉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心中不觉发笑，原来阮府的布局，与思明府那边的府邸极为相似，连粉红色的长廊都是模仿的大明。
原来大明对安南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大明没能维持在安南的统治，或者说，是黎利的手段和野心，葬送了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
黎利驾崩，明军还会卷土重来吗？
府丁上前轻轻敲了门，然后推开虚掩的房门，向李志贤做了“请”的手势!
李志贤和阿甫入了小厅，上首端坐着年约五旬、身着官府的老者，正是刚刚在阮府大门处碰面的知府阮世宁。
阮世宁也在打量着李志贤，眼角和额头上的沟壑，似乎掩藏了刚才的愁容。
李志贤微微躬身，“明商李志贤，见过阮大人!”
阮世宁挥手，让刚刚奉上茶水的府丁离开，府丁出门的时候，随手闭上房门。
李志贤心中一惊，阮世宁难道有什么机密之事？连府丁都打发走了，自己不过是大明普通的商人而已……
对了，府丁第一次传话的时候，阮世宁并没有召见，后来自己打着参将许辉的名义……难道这次召见，与许辉有什么关系？
阮世宁的脸上略过一丝惊讶，一闪而逝，勉强挤出一分笑脸，额头上的皱褶却是更甚，“李先生是来自大明的商人？”
“正是!”
阮世宁敛了笑容，“大明物华天宝，李先生不在大明行商，却来到我大越，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李志贤感觉，这个阮世宁，和许辉一个德行，难道安南人对大明依然有很深的戒心？
他冲着阮世宁淡淡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明物华天宝不假，但安南总有大明需要的货物，再说，大明的货物，国内有结余，运来安南销售，还可得些银子……”
阮世宁微微点头，“李先生坐吧!”
“多谢大人!”
阮世宁将手中的茶水杯放下，目视李志贤，“李先生的口音，不像是广西人吧？”
“大人能听出我的口音？”
“不能!”阮世宁的脑袋微微一动，“不过，我知道你是汉人，如果是靠近大越国边界的僮人来行商，应该不需要通事!”
“大人好眼力!”李志贤拱手，“我的确的汉人，世居山东!”
“山东？”
“我自幼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被迫流落异乡，但苦无生计，后来随同乡辗转流落广西，在广西立足已经三四年了!”
“原来你不是土司之子？”阮世宁的眼中稍稍有些失望。
“土司？”李志贤不明白阮世宁的心思，他召见自己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某个土司家的少爷？“大人的意思……”
阮世宁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多说，但终究还是道：“你在广西行商，熟悉龙州吗？”
“龙州？”李志贤没摸着阮世宁的底牌，决定先说实话，“我主要在思明州、思明府和上思州行商，龙州亦有商铺，但自己从未去过龙州!”
“思明州距离龙州，已经很近了……”阮世宁忽地顿时，眼中放出精光，在李志贤的脸上一扫，“你说，你在龙州有商铺？”
李志贤不明白阮世宁表情变化的原因，但他知道，阮世宁的心中一定有震动。
圣教的产业尚未进入龙州，不过，要购买茶肆、酒馆之类，应该是分分钟的事，茶肆、酒馆也是商铺的一种，只要能盈利就行!
“原来大人熟悉龙州？”
“也不算熟悉!”阮世宁的脸上忽地现出一种无奈，更有一些酸楚，“你年纪轻轻，竟然在龙州有了商铺，你的东主是哪一位土司？”
李志贤含笑道：“没有东主，我就是东主!”
“你？”
阮世宁忽地瞪大双目，比刚才还要惊疑，“你是东主？看你的年岁，行商不会太久……”
“我哪敢欺瞒大人？”李志贤笑道：“我从山东一路南下，虽然无土地立身，却结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兄弟，学了不少技术，来广西之后，生产了一些抢手的货物，所以，积累了一些银子，”他让阿甫将带来的包裹打开，“这是我送给大人的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李志贤几乎将在参将府的表演重新来一遍，“大人，我在广西，凭着这些货物，所以立下不少商铺……”
阮世宁亲手试过火柴，尝过蔗糖，嗅过香水，他的脸上越来越惊异，嘴巴和双目，渐渐变成一大二小三个圆球。
他的目光在李志贤脸上定了很久，“本官虽未曾去过大明的广西，却也听说过，广西不可能出产这些货物!”
“广西原本是没有出产，”李志贤道：“刚才说了，生产这些货物的技术，都是来自汉地，我侥幸得到……在汉地，这些货物平平无奇，市坊到处都是，所以我避开汉地，来到广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阮世宁喃喃地道：“大明果然物华天宝……不，远远超出本官的想象……”
李志贤趁机道：“大人，我长途跋涉而来，能否在谅山城立铺售货？”
“如此货物，自然可以在谅山出售，”阮世宁叹息一声，“可惜，本官就要离开谅山府了，以后怕是不能有所帮助!”
“大人是要高升？”李志贤心道：阮世宁已经是谅山知府，再要高升，怕是要回朝了吧？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见到？如果圣教去东京传教、行商，不知他能否帮上忙？
“高升？”阮世宁的脸上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像是被揭开心底的伤疤，摸不着看不到，却痛彻心扉，等脸色恢复正常，方道：“李先生来谅山行商，是常住还是短住？”
“如果在谅山城立下商铺，我会留下人手，”李志贤向阮世宁一拱手，“我的商铺，主要在思明州那边，不可能久居谅山城!”
“短住也好!”阮世宁若有所思，良久方道：“李先生何时回广西？”
“总要等这边的铺子正常售货，”李志贤道：“不过，时间不会太久……”
阮世宁一边点头一边思索，过了好一会，他忽地抬起头，“如果李先生在新元之前回去，能否顺路帮本官携带一些……货物……”
轮到李志贤惊疑了，“阮大人要去广西行商？”
“不是行商!”阮世宁缓缓道：“是迁居，本官要迁居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