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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声音很低,加之坟头这边的孙氏姐妹俩正在嚎啕大哭,所以其他人并没有留意到老孙头都说了些啥。
但骆宝宝刚好站的位置比较靠近老孙头,加之她本身是个练家子,耳力过人,见其他人都聚在这边,唯独老嘎公一个人远离人群跑到那边去抽旱烟并自言自语去了,于是骆宝宝出于好奇将感官外放捕捉到了老孙头的话。
老孙头跟坟墓里的孙老太说:“老伴儿啊,这一晃眼,你走掉都快十年啦,日子过得可真快呐,你在那边,过得咋样啊?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
“老伴儿啊,家里如今日子过好了,孩子们都很出息,我跟着享福啊。”
“你要是在,咱俩一块儿享福,多好?哎!”
老孙头沉默下去,摇摇头,抬手轻轻抚摸着粗粝的坟土,仿佛在抚摸着老伴的身体。
“没事儿,你走了就走了,哪个人能不走呢?”
“你且在那边再等我一阵,我也快去陪你了,到时候咱就能见面……”
“我好多回想过提前去陪你啊,可我又不放心孩子们,就算他们有出息,总想在这世上多活一天,给他们搭把手,就算我帮不上啥忙,好歹也能帮着出出主意,你说是不?”
“我活着一天,咱俩闺女好歹还有个爹喊,我要是也没了,你瞅瞅,你瞅瞅你那两个闺女都哭成啥样了……”
老孙头说到这儿抬手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泪,又挤出笑来接着说:“老伴儿,你且再耐心等等哈,给你烧的东西,你要舍得用,烧的仆人丫鬟,你要舍得使唤,缺了啥你就托梦给我,这辈子跟着我没让你享过福,等下辈子,我再补偿你!”
……
杨若晴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扭头,便见站在身旁的闺女竟泪流满面!
这丫头,咋悲伤成这样?这是被这里的氛围给感染了么?
原本杨若晴就在心里追忆着嘎婆,鼻子一阵阵泛酸,这会子见闺女这副样子,她自己的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的涌出来。
伸手搂住闺女,摸了摸闺女的秀发,“别哭了,老嘎婆在天有灵看到咱这样,会欣慰的。”
骆宝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抱住杨若晴。
这一刻,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在瞬间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东西。
包括生命,以及死亡,遗憾,孤独……
成长,有时候就在一个瞬间,一件事情,没有人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的。
大家在孙老太的坟前停留了好一阵,将该烧的烧了,该燃放的炮仗也放了,炮仗清一色带的是那种震天响的万鞭,整座山头都为之震动,吓得附近山林里冬眠的野兽都躲在巢穴里瑟瑟发抖。
其间,大杰和黄毛抱着新出生的小顺子过去给孙老太磕头,告诉长眠的老人家这是家里新添的曾孙子。
大杰不时摘下鼻梁上的厚底眼镜,用袖子去擦拭上面的水汽,鼻头也是红通通的,神色悲切。
然后大安和小花也带着福娃过去让孙老太见。
项胜男牵着娇娇和灵灵磕头。
小安领着何莲儿上前去跪拜,何莲儿还对河墓碑喊了一声‘嘎婆’。
杨若晴和骆风棠还有骆宝宝一家三口也不会落下。
骆宝宝还代替辰儿,志儿,团团和圆圆几个给孙老太磕了头,照着每个人磕三个响头的规矩来算,骆宝宝替家中的哥哥弟弟们磕,再算上自己,一共磕了十五个响头。
磕完后,额头都红肿了,这可把孙氏心疼坏了,当即就拉她起来,“你这实诚孩子,磕三个就差不读了,心意到了你老嘎婆自然会明白的,看这额头红肿的……”
孙氏心疼之余少不得数落起杨若晴:“你也是,也不拦着点儿……”
杨若晴只是微笑,虽然心里也很心疼闺女,可正如孙氏所言,这丫头就是这么实诚,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
“娘,拦不住的,她今个过来就是专门过来给老人家磕头的。”杨若晴说。
骆宝宝点头,“我娘说的对,我来,就是磕头的。”
磕完了,一个不少,心里踏实。
大家又都轮着再拜,最后分出一拨人去了孙家祖坟的其他老祖宗那里烧香,接着再重回孙老太的坟前驻足良久。
老孙头看着那一个个有些困乏的孩子,又抬头看了眼头当定的日头,提议道:“也差不多了,咱去村子里老宅那坐一会吧!”
老宅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气了,一直是锁着,空置在那。
每每想起空置在孙家沟的老宅,老孙头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很不是滋味。
感觉自己遗弃的不仅仅是老宅子,老伙计,还有曾经的岁月。
老孙头有时候跟老杨头老姜头这些老汉们坐墙根底下晒日头的时候就在琢磨着,他们这些庄稼地里的老家伙们一辈子就是放不下自己年轻时候撑起来的那几块砖瓦,没回去住,都感觉糟蹋了老屋子。
那些有钱人,在东西南北各地都买了宅院,可一个人你再有钱也就一日三顿,吃多了还得撑到肚子痛。
再腰缠万贯你睡觉也就占那么大一块地儿,整那么多屋子放着空置,又住不过来,有意思么?
或许这是他们这些乡下老汉的‘穷’思维吧,反正,他还是觉着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屋子,是用来住人的,不是用来彰显脸面的。
众人一起往回走,朝孙家沟方向进发。
杨华忠却将杨若晴,骆风棠,大安,小安四个叫到跟前,几人跟在队伍最后面边走边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咱今夜要在孙家沟留宿的消息此刻应该是放出去了吧?”杨华忠先是问杨若晴。
杨若晴说:“四婶去放的消息,咱村好几个跟四婶走得近的大娘大婶大嫂们第一波知晓了。”
为了让杨华忠有个更明确的概念,杨若晴还报出了那几个妇人的名字,通常都是用她们夫家的姓氏,男人的名字来做区分。
杨华忠听了,嘴角抽了抽:“她们几个知晓了,怕是都传遍十里八村了,肯定也已传到那些贼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