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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布莱基斯顿太太曾撞见你从诊所离开。”
克拉丽莎点点头。“是的。我看到她在看我。玛丽总有这种非凡的本事,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停顿了一下,“还有谁知道?”
“她有一本日记,如今在丘伯警探手里。据我们所知,她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下事情变得更容易了。“我一时冲动拿走了药,”她说,“我碰巧发现诊所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架子上看见了毒扁豆碱,也十分清楚它的用途。在去美国之前,我接受过一些医疗方面的培训。”
“你想用它做什么?”
“庞德先生,我很惭愧地向你坦白。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而且我可能脑海里也有类似的想法。但在我们刚刚开诚布公的交谈中,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我这辈子心中所想几乎都没有实现——不只是马格纳斯和府邸。我从未结婚,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爱,甚至在我年轻时也没有。噢,没错,还有教堂可以安放我的信仰,有村庄给我容身之地,但很多次我照镜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就会想——这有什么意义?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圣经》里对自杀的态度非常明确。在道德上,它的性质无异于谋杀。‘上帝是生命的赐予者。他给予生命,他拿走生命。’这是《约伯记》中的记载。我们无权自行处置生命。”她停下来,突然间,她的眼神里浮上一抹冷酷,“但有时候,当我置身于阴影之中,眺望着死亡之谷,我却渴望可以走进去。你知道一直以来我看着马格纳斯、弗朗西斯和弗雷德在我面前是什么感受吗?我之前就住在那栋房子里!所有的财富和安逸的生活都曾属于我!我就该忘记我生命中曾被夺走的这一切,永远都不该再回到埃文河畔的萨克斯比村庄!我真是疯了,重新回到国王的餐桌旁,让自己备受羞辱。所以答案是——是的,我想过自杀。我拿走毒扁豆碱,因为我知道,它可以让我迅速并且没有痛苦地离开。”
“它现在在哪里?”
“楼上。卫生间里。”
“恐怕你必须要把它交给我。”
“好吧,我现在根本不需要它了,庞德先生。”她轻声说道,眼睛里闪闪发光,“你们要以盗窃罪起诉我吗?”
“没有那个必要,派伊小姐,”丘伯说,“我们只是要确保它交还给雷德温医生。”
他们又坐了几分钟就离开了。克拉丽莎·派伊关上前门,很高兴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安静地站在原地,胸脯起伏不定,她思考着刚才说的话。毒药的事无关紧要。它现在不重要了。但奇怪的是,这样一次无关痛痒的小偷小摸竟然惊动他们特意来了一趟,而与此同时,她却被偷走了那么多东西。她能证明派伊府邸归她所有吗?假设警探所言非虚,她的全部证词不过就是一个垂死之人的遗言,房间里也没有其他目击者在场,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说话时神志清楚。一场诉讼案件,基于五十多年前短短的十二分钟,就真的可以让真相大白吗?
她能从哪里入手?
她真的想这么做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克拉丽莎却突然觉得压在肩头沉甸甸的担子被卸了下来。庞德带走的那瓶毒药是一部分原因。尽管她找了种种理由,但是毒扁豆碱却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良心难安;她知道她后悔一开始把它拿走了。但不止于此。她记得丘伯所说的话。“你如果能安于现状,可能会更好。你在这里已经有了一栋十分不错的房子。村子里人人都认识你,尊重你。”她受人尊敬,这是真的。她到现在依然还是村里学校中受欢迎的老师。在村庄的义卖会她的摊位总是盈利最多。每周日做礼拜,人人都喜欢她布置的鲜花;事实上,罗宾·奥斯本经常说,如果没有她,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没有可能,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真相,派伊府邸就再也没有能力让她恐惧了?它属于她,一直都是。而到最后,夺走这一切的不是马格纳斯,不是命运,而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个她记忆中一直喜爱并亲近的男人,但结果却证明他是一个老腐朽——一个怪物!她真的想要与他对抗吗,把深埋地下这么久的他重新带进她的生活里?
不。
她可以做得更漂亮。她也许该去派伊府邸拜访一下弗朗西斯和弗雷德,而这次她将成为知情的那一方,轮到他们被笑话。
她似笑非笑地走进厨房。冰箱里有一个罐头装的鲑鱼鱼糜和一些文火炖过的水果。这会是一顿很美妙的午餐。
我觉得她处理得特别好,”艾米莉亚·雷德温说道,“起初,我们甚至都不确定该不该告诉她。但是现在我很高兴我们这么做了。”
庞德点点头。他和弗雷泽来到这里,丘伯警探去了派伊府邸与两名潜水警察见面,他们是从距离村庄最近且资源匹配的大都会布里斯托尔调来的。他们将在当天去湖底搜查,尽管庞德对他们能发现什么已然心里有数。亚瑟·雷德温也在场。他看起来不太自在,仿佛他宁愿待在别的地方。
“是的。派伊小姐绝对是一个强大的人。”庞德赞同道。
“你调查得怎么样了?”亚瑟·雷德温问道。
这是庞德第一次见到雷德温医生的丈夫,弗朗西斯·派伊夫人的那幅肖像画就出自他手——显然他身后墙壁上的那幅画也是他的作品。画上是一个小男孩,应该是他的儿子。他酷似他的父亲,一双深褐色的眸子,英俊的脸庞,一张典型的充满英伦特质的脸,只是有些垂头丧气。然而,父子俩之间却有矛盾,关系不和。画家与他的绘画主题之间的微妙关系,绘画又是如何将秘密暴露无遗,这一直是庞德很感兴趣的东西。这幅画就是如此。绘画的笔触,人物的姿势,男孩的肩膀冷漠地靠在墙上,一只膝盖弯曲,双手插在兜里……种种一切,暴露出画家和画中人亲密的关系,甚至是爱意。但是亚瑟·雷德温同样还捕捉到了男孩目光中危险、可疑的神色。他想要离开。
“这是你的儿子?”庞德问。
“是的,”亚瑟回答道,“塞巴斯蒂安。他在伦敦。”这四个字似乎穷尽他一生的失望之情。
“我们不经常见到他,我想。”艾米莉亚·雷德温补充了一句,“这是塞巴斯蒂安十七岁的时候亚瑟给他画的。”
“画得太好了!”弗雷泽赞不绝口。说起艺术,他是行家,而庞德不是。他很高兴能享受片刻的风光,“你有展览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