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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从前没有破的两桩案子,发生在你出生以前。”
“也是1995年吗?”
“是。”
说这话让他有些意气消沉,司望故作镇定说出那几个字:“南明路谋杀案?”
黄海的面色变得煞白,紧紧抓着男孩衣领,把他提到半空。他的双脚无助地乱蹬:“放我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互联网……”
黄海粗大的手指关节,轻轻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却把他放下来:“对不起,小子。”
“网上说那年夏天,南明高中死了三个人?”
“对不起,我送你回家。”
“说。”
“能不能帮我找到爸爸?他是在2002年的春节失踪的,他叫司明远,在你们公安局报过案。”
“好,我尽力。”
从此以后,他每隔几天就会到学校门口找司望,一起去清真寺门口吃烤羊肉串,偶尔还带回家里吃饭。
但他从没提起过自己的老婆孩子。
五月,谷秋莎被杀已经一个半月了,案情仍没有进展。公安局暂时锁定路中岳为嫌疑犯,继续在全国范围内通缉此人。
黄海再三踌躇,还是决定敲响司望的家门。
那是周末,没等几秒房门就打开了,司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你在做什么坏事吗?”他径直走进这狭窄的房间,电视机里正放着《咒怨》的dvd,“一个人在家?”
“不,我妈妈在。”
这句话让他挠头耳语:“你妈知道我吗?”
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整天跟警察混在一起,任何当妈的都不会放心。
司望尴尬之时,何清影已从卧室出来了,她换了件新衣服,整理好头发,颇为动人地说:“请问你是?”
“哦,我ash;ash;”
“这位是黄海警官。”
“望儿,你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妈妈严厉地瞪了儿子一眼。
“司望妈妈,请别误会,我冒昧上门来的原因,是司望托我办过一件事ash;ash;关于他的爸爸!”黄海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跳了一下,“听说你的丈夫司明远失踪多年,而你儿子希望我帮他找到爸爸的下落,我刚在公安系统内部调查过。”
“谢谢!”
“抱歉,我没找到他的行踪,也没有他在本市或外地的住宿记录,没有购买火车票与飞机票的记录。但我既然答应了司望,就一定会努力地找下去,请放心!”
何清影给黄海警官沏了一杯茶,得体礼貌地端到他面前。他难得笨拙地点头致谢,抿了口茶,几乎烫破嘴唇。
她把话题转移到孩子的教育上:“司望非常聪明,你也知道他去年的经历,得感谢谷小姐给我们机会,让他能在外面见了世面。他现在又跟以前一样了,在学校的成绩中等,很少跟同学们说话,就连一度最关心他的校长,也不再理睬他了。”
黄海警官频频点头,一反常态地改用柔和语调,竟把经常送司望放学回家,去清真寺门口吃烤羊肉串的秘密全说出来了。
男孩一阵脸红地躲进里间,黄海趁机问道:“你刚才说到谷小姐,你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还不够关心她啊ash;ash;就在一个半月前。”黄海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请问你最近一次见到谷秋莎,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今年春节前,我们给司望办理解除收养的手续,去派出所把户口迁回来。”
“以后就再没见过吗?”
“是的。”
“好,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那么我走了,以后会经常来打扰的。”
黄海警官缓缓走到楼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三楼,脑中却满是何清影的容颜。
她在说谎吗?
春暖花开。
二虎已做了两年保安,每次巡逻都会经过这栋大宅子,冬天里的那棵大圣诞树,让整个别墅区的人都很羡慕。没想到才过春节,这户人家就破产了,一家一当都被搬走,有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坐在小区门口骂娘,最后被一个女人拖走了。
听说——他们最近都死了。
但让二虎记忆最深刻的,却是这家的男孩,大概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很是漂亮,双眼炯炯有神,却没什么表情,时常在花园独自散步,或站在窗前发呆。半夜里保安巡逻经过,都会......
2006年,圣诞节。
黄海警官把司望带到家里,买了许多熟食与冷菜,还给自己准备了两瓶黄酒,给男孩买了大瓶雪碧。
窗外,下着冰凉的雨。
司望的脸越发成熟,眉毛也渐渐浓密,再过两年就要发育成少年。
有一次,警官特意带这男孩去了澡堂子,果然在他左侧后背心的位置,发现了那条刀伤似的胎记——黄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出来。
司望三天两头来这儿玩,每个角落都向他开放——除了有个神秘的小房间,房门永远紧锁,不知藏些什么?
黄海自顾自地喝酒,吞云吐雾,直到男孩大声咳嗽,才把烟头掐灭。
“今天,是阿亮的两周年祭日。”他摸着司望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抖,“真像一场梦啊。”
“阿亮是谁?”
黄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相框,是黄海与一个男孩合影,背景是人民公园,花坛里有许多气球,依稀可辨“六一”——男孩长得有几分像司望。
“他是我儿子,只比你大一岁。四年前,他被查出白血病,我找遍全国的医院,想给他做骨髓移植,却始终没找到合适对象。阿亮在医院住了一年,化疗让他的头发都掉光了,最后死在我怀里,十岁。”
“你很想他吧。”
“那一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偷偷掉眼泪,直到遇见你,小子。”
这个中年男人把司望抱在怀中,又粗又热的手掌抚摸他,就像儿子还活着。
“阿亮的妈妈呢?”
“老早离婚了,那婆娘跟个有钱人跑了,移民到澳大利亚,儿子死后再没回来过。”
“好吧,我不怪你。”男孩摸了摸警官脸上的皱纹,“以后,你可以叫我阿亮。”
“阿亮死了,他不会再回来的,小子。”
黄海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似乎已完全接受了儿子死去的现实。
“死是一场梦,活着也是。”
“臭小子,你又来了,敢学大人一样说话!”
他喝下整杯酒,司望拉着他的胳膊:“够了,你快喝醉了!”
“别管我!”
黄海警官将男孩推开,又给自己灌下一杯。司望将他搀扶到沙发上,他喃喃自语:“阿亮!别走!阿亮!”
酒醉过后……胃里涌起一阵恶心,黄海趴在地板上呕吐,今晚酒量怎么如此之差?
他尴尬地收拾呕吐物,才发现小房间的门半开着,传出轻微的脚步声。
摸了摸身上的钥匙,果然已被司望这小子拿走了。他飞快地冲进小房间,充满霉变腐烂的味道。男孩雕塑般站着,注视整面墙壁,贴满泛黄的纸张与照片,密密麻麻如追悼会上的挽联。
照片里有黄海最熟悉的画面——杂草丛生的荒野,坍塌的围墙,高耸的烟囱,破旧的厂房,锈迹斑斑的机器,通往地下的阶梯,圆形把手的金属舱门……
南明高中的学生们传
说的魔女区。
司望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看到了申明。
二十五岁,茂盛的头发,未婚妻买给他的衬衫,已被污水染成漆黑。臂上缀着红布的黑纱已难以分辨,大摊血迹尚未褪色……
照片里的脸还埋在水中。
黄海警官从背后抱住他,伸手挡住他的双眼。
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以想象一个人被杀后,又在地底的雨水中被浸泡了三天……
死后三天的申明,倒在死亡的水中渐渐腐烂。
接下来的几十张照片,每一张都足以让人毕生留下噩梦。司望却用力推开警察的手,瞪大眼睛看着照片——死者背后的刀伤,不到两厘米的一道红线,却足以让心脏碎成两半。
他没有看到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