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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剑潮
朝仓赌坊外,雨后的红衣巷如鹌鹑般安静。
黑夜里,洛城的灯火已熄灭,唯有上百名密谍手持火把,封锁着红衣巷搜索景朝谍探下落。
此时,那位原本器张不可一世的行官正被人用一圈圈指头粗的铁索缠绕捆缚,跪于地上。
此人一身横练功夫惊人,被上百名密谍围攻,尚且能鏖战半个时辰。
然而正如姚老头所说,这世上再厉害的行官也怕军阵,莫以为自己厉害便天下无敌,权力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东西。
金猪提起衣摆,捡起地上破损的蓝色大警为这位行官披上,笑眯眯的在对面蹲下身子:“河州赵家世传的行官,赵忠。我记得你曾是徐家一位公子的护卫,如今怎又沦落到给景朝卖命?还是说今日徐家也有参与?”
赵忠面色铁青:“阉党,鹰犬,呸!
他一口唾沫奔向金猪面门,金猪似早有防备的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撑开挡在面前。
金猪也不生气,只笑着的说道:“堂堂赵家传世的行官,如今也不过是阶下因而已,押往内狱,早晚叫你将修行门径给内相带走!”大人吐出来,
说罢,他真起身来看向那些手持火把安静伫立的密谍们:“今日大捷,兄弟们将人押往內狱之后早点休息,明天睡醒,我请大家去八仙楼吃这洛城最好的席面!-
旁的心腹密谍低声提醒道:“大人陈迹被追杀出去了,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金猪一拍脑门高声道:“哎呦,差点把他给忘了,一个小小医馆学徒被谍探追杀,八成要死。内相大人刚擢拔他进密谍司,隔天就死在我手下,这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嫉贤妒能呢,快,去寻他,可千万保住他性命!”国
然而刚高声说完,金猪转身便低声对身旁密谍交代道:“虽然他拼死抱着谍探摔下楼没什么问题,但之后,他也没想过要绕回赌坊与我们汇合,反而朝外面跑去现在就算有人说他是去给景朝军情司报信,我都信。今晚务必派人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如果他还活着?”
“那就让他说清楚今晚做了什么,为何没有回来与我们汇合!
“大人,如果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呗,好好安葬。
密谍疑惑:“大人,您不是要投资他吗?
金猪朝心腹翻了个白眼:“投资当然是真的想投资,你知不知道被内相大人钦点进密谍司的含金量?但我总不能投资一个景朝谍探或者死人吧!”……
雨后的空气里,有一股独特的泥土气味。
陈迹正贴着一面面灰墙灰瓦的阴影悄然潜行,他浑身已经被雨水淋透,只觉得沾着水的衣服穿在身上,越穿越冷,
他翻开自己包扎伤口的布条,看到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被水泡得发白,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会大病一场。
可他现在哪有空去治伤?从赌坊逃出来之后,不论他演得如何逼真,金猪都必然心生疑窦。
若事后他解释不了自己的去向,才是真正的致命。
此时此刻,陈迹没有回太平医馆,而是要重新回到自己杀死景朝谍探的那条小巷伪造厮杀现场,假装自己厮杀后晕厥在那里。
等等。
陈迹忽然原地站定,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细节,这个细节极有可能导致自己暴露。
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陈迹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伤口,这才意识到自己漏掉的细节是什么。
却见他拿起景朝谍探的那柄长刀,在自己右侧大腿上,小心翼翼的割开了一条口子,这才继续赶路。
陈迹踉跄着,时不时还要避开街上经过的打更人,他只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虚弱到快要睁不开眼睛。
某一刻他在想,自己今晚拼了一身伤势却没能解决掉隐患,到底值不值?
那个吴宏彪于他而言,"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突然就出现了,搞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吴宏彪有没有说谎?陈迹倾向于没有,
双方甫一见面时立刻厮杀在一起,当时吴宏彪尚有一战之力,完全不用伪装。
但他在认出陈迹后,立马放松了心神跌在地上,连刀都扔了,这等于把生命交到了陈迹手上。
一个冒死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人,即便陈迹从来就不认识对方、没有感情,他也还是无法下手。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这个时代固然是病态的,可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眼看那条小巷子越来越近就在距离那条小巷还有一个街口时,陈迹看见远处的火光迎面而来,似有人正举着火把寻找什么。
他迅速躲入墙下的阴影里,快速思考对策。
来者必然是密谍司,自己若是就这么走过去。,一定会和对方撞上的,
要直接退走吗?
不行,他必须回到那条巷子里,才能将今晚的事情圆上。
陈迹吃力的爬上房顶,小心翼翼的猫着腰避开搜寻,好几次有密谍朝房顶望来,他都只能先趴下,缓缓匍匐前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迹的体力也将消耗殆尽。
终于,那条小巷子近在眼前,他扒着墙头悄悄滑了下去。可落地时,他只觉得脚下一软,摔倒在积水里。
失血过多,虚脱了。
陈迹挣扎起身,从杂物堆里将景朝谍探拖出来,将周围伪造成厮杀后的痕迹。
然后摆弄着景朝谍探的尸体,让双方恢复成他最后以刀鞘勒死对方、仰躺在地上的姿势,1假装自己是在杀人后,因伤势过重而晕厥。
但是,他的伤势还不够重,不够消除金猪的疑心!
陈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将匕首握于景朝谍探手中,自己则握着景朝谍探的手狠狠挥刀向大腿先前割开的伤口处刺去,直至匕首没至刀柄!
刹那间,钻心的疼痛袭来。
陈迹浑身痉挛,额头上的冷汗也如黄豆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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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始至终,他都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仅如此,陈迹还用手捧着地上的积水,不停的淋在伤口上,这样伤口渗出的血才不会出现雨前、雨后的差别。
陈迹强撑着做完这一切,直到朦胧间看到巷子外有火光攒动,才缓缓闭上眼睛放松心神,真的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金猪在密谍指引下来到陈迹身旁蹲下查看。
他先是扒开陈迹的眼皮,取来一支火把在陈迹眼前晃动:“眼皮没有抖动,瞳孔收缩慢还真是昏迷过去了啊。
金猪又摸了摸景朝谍探脖颈上的伤口:“用刀鞘勒死的,临死前还扎了这小子大腿一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单独杀死谍探啊,是我小瞧他了。
金猪话锋一转:“可景朝谍探身手远超常人,这小子又是如何取胜的呢?难道真的吉人自有天相等等,将陈迹衣服全部解开,我要查看一下伤口,他很有可能中途离开过,然后回来补的伤势。”
下一刻,密谍撕开陈迹的裤子和上衣露出里面的刀伤来,却见两处刀伤都因长时间泡水而泛白肿胀。
好在陈迹提前在腿上割开了一条口子任由其泡水肿胀,不然此时金猪若发现这伤口是新伤,必然暴露。
这便是陈迹差点错过的细节,
密谍对金猪说道:“大人,刀伤都有阵子了,没有作伪。腿上顶着这样的刀伤是没法自由活动的,他应是与谍探厮杀后就昏厥在这里了。
金猪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没有问题…。…难道是我太多疑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要送他去医治吗。
“不行,”金猪摇摇头:“抬去內狱,请医生到內狱给他医治,若他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还有些事情要询问他。人在虚弱的时候,最容易问出东西。
“明白。
然而就在此时,巷子外传来声音:“各位大人,是否见过我的徒弟?瘦瘦高高的穿着一身黑色衣服。”
金猪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巷子口,却见须发皆白的姚老头正站在巷子口,询问密谍,
正询问着,姚老头转头看向巷子里,:皱起眉头:“金猪大人啊,你怎么也来洛城了?
姚太医晚上好,这大半夜的来寻徒弟?”金猪笑眯眯的往前走了一步,将陈迹挡在身后。
姚老头一步步走过来问道:“你看见我徒弟了吗?
“没有,”金猪摇摇头:“姚太医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金猪大人身后是谁?”姚老头已走到近前,看向地上躺着的陈迹:“这不就是我那徒弟吗,金猪大人为何说谎?他为何躺在这里?
金猪尴尬道:“哈哈哈哈,原来他就是您的徒弟啊,我先前不知道啊。他被景朝歹人所伤,我正要送他去医治呢。
姚老头点点头:“那就劳烦大人派两位密谍把他抬回太平医馆吧,
金猪下意识说道:“不行。
姚老头疑惑:“这洛城还有哪里治病比我太平医馆更厉害的吗,难道是我这徒弟犯了事情?”
金猪迟疑了一下:“没有犯事,反而有功。
姚老头松了口气,语气却凝重:“他若是犯了事情,金猪大人可随意处理,可他若没有犯事情,那我要写信给内相大人,问问他,密谍司扣下我徒弟是何道理,
金猪沉默许久,最终对密谍挥挥手:“帮姚太医把陈迹抬回去。”
他站在小巷子里,看着姚老头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
片刻后,金猪喃喃自语:“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昏睡中,陈迹躺在马车上晃晃悠悠,仿佛正乘船漂泊于海上。
他丹田附近的十六盏炉火摇曳不停,宛如油尽灯枯般随时都会熄灭,体内沉寂已久的冰流,正蠢蠢欲动。
陈迹似乎又被冰流席卷到黑色云海之上,如一叶孤舟般不止漂流了多久,再次漂流到那个古老战场上。
喊杀声,金铁交鸣,如神仙打架。
陈迹看见天空之中有数不清的远古鸟类飞旋,拖着长长又绚烂的尾翼!
陈迹看见地面上人类的战阵不断推进人类骑兵坐于高大的战马之上,不,准确来讲那已经不是马了,八尺以下为驹,八尺以上则为龙!
人类战阵的另一边,数不清的巨兽似乎围绕着什么,不停的哀鸣!
陈迹坠下云海,落于战场边缘的一座青山之上,他看见那战场之中有一高大身影身披金色铠甲,正手持王旗,一步一步坚定行于万军之中。
于他身旁,一道青色光影如流星环绕穿透着一个个袭来的敌人。
很久之后,陈迹这才看清那璀璨的流星,其实是一支无柄的“剑”!
然而就在此时,那高大巍峨的身影,骤然看向山上的陈迹:“还吾神道!
“还吾剑种!
“还吾青山!”
“不然便将性命拿来!”
下一刻,遮天蔽日的剑光如潮水一般弥漫过来,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山风呼啸,刮的陈迹衣袂猎猎作响。
可这一次陈迹没有恐惧,他正视那巍峨身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剑潮,平静问道:“凭什么?”
这说话声如一柄巨斧劈在山峦之上,发出轰隆隆回响。
话音落,陈迹体内骤然点燃一盏盏炉火,一盏、两盏、三盏。六百一十八盏七百二十盏!
那炉火之光透体而出,仿佛恒星一般璀
璨!
在这一颗颗恒星面前剑光潮汐如遇到岛屿般,被一分为二!
那巍峨的身影沉默片刻,继而朗声大笑起来,笑声盘旋云霄:“你回来了,竟然是你回来了!”……
“陈迹?陈迹!
“你喊他干嘛,他现在还昏迷着呢,别喊他!
“可我看到他眼皮动了呀诶诶诶你看他睁眼了……师父!师父!陈迹醒了。
陈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躺在医馆的学徒寝房。
他第一时间感受自己体内,却发现炉火还是十六盏,原来刚刚只是一场大梦。
他又抬眼看去,却见面前凑满了脑袋佘登科、刘曲星、梁狗儿、梁猫儿、世子、白鲤郡主、小和尚?
后面则仨人怎么也在这陈迹没想明白,昏暗的学徒寝房里。
他想要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却又被刘曲星按了回去:“别动别动,师父让你不要动。cwzww。com
陈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竟还是黑夜他疑惑道:“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一天!”刘曲星说道:“把我们都吓死了!”
陈迹心里一咯噔,自己竟昏迷了整整倚天?
也不知道自己骗过金猪没有?
吴宏彪怎样了,是逃走了,还是被密谍司、军情司找到了?
不过,他醒来时起码没有身在內狱里……这就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