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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虞藻迷迷瞪瞪醒来。
身上小衣不翼而飞,而他正夹在兄长之间,一脸迷茫。
裴雪重的长臂搂过他的腰身,裴忌的手臂则穿过腋下,横在他的胸口。
因两面夹击,虞藻被挤得喘不过气,于是努力扒开兄长的手。
好不容易将胸口的手臂挪开许些,身侧的裴忌蓦地睁开眼,灼热的体温伴随密不透风的拥抱,再度紧挨上来。
另一边,裴雪重也醒了,他们不愧是亲兄弟,当下竟重复同样的举动。
“醒了?”他们问。
虞藻睡意犹存,慢一拍地点了点脑袋:“醒了,但还是有点困。”
裴雪重轻拍掌下腰身:“那便多睡一会。城西那边,我已命人拉了帐子,你若玩乏了,可以进去好好休息。”
听兄长言语,一切已布置妥当,虞藻对即将到来的游园愈发期待。
睡意顷刻消散,他努力睁大眼睛说:“我不困啦。”
知晓虞藻忙着与同袍游园,裴雪重兄弟俩起床帮他更衣。
穿衣穿到一半,虞藻忽的小声吸了一口凉气。
以为是把他弄疼了的裴忌,马上低头道:“怎么了?”
虞藻讷讷道:“有点奇怪……”
说不上是酸还是痛,似乎还掺杂一些痒,总之,感觉十分奇怪。
虞藻一低头,神色微怔。
记忆中的圆粉变得嫣红,四周晕开一团,模糊了界限。
他不自觉伸手摁了摁,又禁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原来破皮了,怪不得被衣料磨一下都不舒服。
可是怎么会破皮呢?
虞藻正怪异,裴雪重望着他的指尖,纤白手指衬得那抹色彩愈发红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蛊惑意味。
“摸什么?”裴雪重的声线带着清晨特有的哑意,“不舒服吗?需不需要让哥哥帮你看看。”
“不用!”虞藻赶忙阻拦,掌心推着两位兄长即将压下的头,支支吾吾,“我、我可能被虫子咬了……”
“痛吗?”
虞藻摇摇头:“不痛。”
“痒?不舒服?”
虞藻点点脑袋,这个有一点。
他又试探地揪揪裴雪重的头发,“哥哥,里衣蹭得我不舒服。”
原本大约只有拇指盖大小的圆粉,如今晕成铜钱大小,微微浮着红肿。
“那怎么办呢?小乖,里衣还是要穿的。”
裴雪重反扣住虞藻的手腕,放在小腹周围,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他沉思许久,才勉强想出一个法子,“又或者,我差人去取肚兜来。肚兜贴身贴肤,衣料更加柔软轻薄,应当不会再磨着你。”
肚兜?
虞藻缓缓睁大眼睛,他怎么能穿肚兜呢?
若是等会游园时,被发现他穿了肚兜,同袍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虞藻忙摇摇脑
袋:“那、那还是算了吧……”
……
城西有一块自然风景秀丽的山林,这里也是文人墨客常来游园的风水宝地。
一旁有搭建好的亭子,场地宽阔,小巧流水,树荫下拉了一个巨大的帐子。
凌北等人担心小世子等久,于是早早地来到城西,却没料到,小世子早已到达城西帐中,还顺便补了一个觉。
黎书在帐子外守着,见前方一众华衣锦服的世家贵族们走来,忙起身低语:“各位公子,世子殿下正在补觉,还请你们稍等片刻。”
虞藻年少贪觉,昨日因游园一事,他过于兴奋,今天起了个早。
待到了游园场地,他看着空荡荡的、唯有一片自然风景的城西,不免有些兴致缺缺。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
好像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虞藻呼吸完新鲜空气,无精打采地回到帐中,刚散去的睡意渐渐消退,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在帐子内补个觉。
从外头瞧去,帐子朴素而又简单,内里却奢华至极。
用于休憩的床榻由上好的金丝楠乌木制成,铺的被褥为金丝绒毯与苏州云锦,一旁搁了驱热的冰,以及一众新鲜水果……
“世子殿下竟来的这么早?”林观遇自责道,“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让世子殿下等了这么久。”
黎书看他们一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世子殿下只是好奇游园活动,故而早早来到此地,可不是特地来等他们的,他们往脸上贴什么金?
帐子内传来细微动静,以及一道因刚刚睡醒、而显得有几分绵软迷糊的嗓音:“黎书?”
“世子殿下,我在!”
黎书一改方才神色,他似见着主人的犬,眉飞色舞地掀开帘子,“殿下,您不再睡睡吗?好吧,我替您更衣……”
凌北与魏黎安等人,在外头干等着。
他们这才知晓,小世子为此次游园做了不少准备,不仅拉了帐子,还带上许多伺候的随从。
不过可以理解。
北凉王府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小世子的安危自然是顶天儿的大事,身边多带些人保护他,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小世子更衣是否太久了?
今日天气凉爽,城西这边视野空旷,林内凉风作响,吹拂在身上不冷不热,但架不住一直顶着烈日晒。
这个年纪的少年天生体热,尤其是魏黎安,时常练武的他更是惧热,只不过须臾,额头便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怎换了这么久,还没换好?”凌北敲了敲手中折扇,撺掇着,“你们谁去瞧瞧?”
这心思昭然若揭,林观遇都懒得拆穿。他瞥了凌北一眼:“小侯爷你怎么不去?”
凌北摇开折扇,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不敢去。”
凌北好不容易才与虞藻重修旧好,又怎可能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为自己徒增烦恼?
枪打出头鸟这
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目光一转,落在一脸黑红的魏黎安身上。
“魏小将军,你不是对游园毫无兴趣吗?今日怎如此有雅兴。”
魏黎安是个武痴,他搞不来文雅这一套,平日里的文学课能逃就逃。
同袍平日里聚集评画作诗,也总是见不着魏黎安的身影。
魏黎安绷着张黑红的脸,汗水从额头滚落下来,脊背挺直,肩膀如起伏的山峦那般开阔。
“我自然是为了世子殿下。”他看向被风吹得徐徐扬起的帘子。
山水画折扇后的俊容微微一哂,凌北道:“魏小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没认清北凉小世子是男子吗?他可不是女郎,也不会因那块玉成为你的小娘子。”
魏黎安神色不改立于原地,心中却默默补了一句。
他本来就是我的小娘子。
又等了一炷香,帐子内毫无动静。
他们倒不是等得不耐烦,而是担心与困惑——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若虞藻只是在帐内睡了一觉、再更衣,按理来说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日。
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里面服侍的随从那么多,也不应当毫无动静……
“我们一同去瞧瞧。”
就算挨骂,也一起挨骂。
总比小世子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却在外头一无所知要来得强。
靠近帐子边,淡淡幽香袭来,在自然山水气息间,这抹香显得尤其清晰。
魏黎安步子不似文人那般文雅,他走得快、更走得急,三五步便到了帐子门口。
正斟酌用词、思忖着该如何改口,里面隐约传来一道唤声:“世子殿下。”
尚未见到人,魏黎安便浑身紧绷,一张锋利冷硬的脸僵在原地,过于紧张的他,反而透出几分老实巴交的憨厚感。
他喉结滚动片刻,正要出声,帘子忽的掀开一角,帐内甩出一只绣着精致云纹的鞋履,跌跌撞撞地滚到他的足边。
“愣着做什么?帮我将鞋履取回来。”里面传来清脆的少年声。
魏黎安立刻躬身低头,捡起这只鞋履。
他没来得及起身,便迫不及待伸手去掀帘子,欲借着这个姿势矮身进入帐子,身形却僵在帐外,进退不得。
林观遇在一旁纳闷,魏黎安怎么不进去呢?
他们稍微靠近许些,才忽的发现,那俯身跪地掀帘的魏小将军,肩头踩着一只白足。
纤细,莹白,宛若一尊精雕细琢的美玉。
他们蓦地眼皮一跳。
那只清秀小巧的足踩在深色锦袍之上,宛若黑夜坠落的白雪。
清风徐徐,林间的风哗啦一下灌入帐内,又有侍从掀开帐帘。
珠光宝气的一幕登时映入眼底。
狂风肆虐,曼妙浮动的轻纱之下,一个清瘦身形被勾引得模模糊糊。
正前方的金丝楠乌木座椅上,虞藻散漫地抬起一只足,抵
向魏黎安的胸口。
那身雪白的皮肉,在日光下胜似散发光芒的明珠。他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托着块莹白玉坠,正百无聊赖地拿玉挤自己的脸肉玩儿。
他的衣衫尚未换完,两个侍从为他拆去发间的金玉宝珠,又有两三个侍从跪地帮他整理行装,他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心,而这些侍从们眼中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痴迷。
果真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富贵命格。
阑珊光影落在虞藻的面上,轻轻摇曳摆动,幽香袭来。
魏黎安怔怔偏首,看向那踩在肩头的赤足,心如擂鼓,一发不可收拾。
见是魏黎安,虞藻稍微松了松足,脚心在魏黎安的肩头慢慢蹭着,下滑至胸口:“原来是魏小将军。”
“既你已捡着我的鞋履,那便麻烦你帮我穿上罢。”
虞藻本意是让黎书去取鞋履,结果被魏黎安抢了个先。
他这幅使唤人的态度,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可以供他随意差遣的奴仆,而是将军府的独子、京城内的世家子弟之一。
黎书被抢了活,一脸不满,但世子殿下已然发话,他只能将罗袜送到魏黎安手边:“魏小将军,这是世子殿下的罗袜。”
魏黎安并无反应,只是抬起黑沉沉的眼。
虞藻被看了个莫名,他单手支头,稍稍偏了偏脑袋:“嗯?”
被风吹日晒而显得黢黑的大掌,缓缓扣住踩在胸膛的脚。
魏黎安动作僵硬地帮虞藻穿上罗袜,再套上鞋履。
这时,侍从恰好帮虞藻拆完发丝间的珠宝、整理完他的形状,他收回双足,缓缓起身,袖袍从身上垂落下来,挡住那截细瘦的脚踝。
虞藻缓步走到魏黎安面前,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谢谢魏小将军。”
不太走心的敷衍语调,不像在感谢。
更像在奖励一条还算听话的狗。
虞藻出了帐子,伸手挡了挡眉眼,遮住顶天的烈日。
他微微蹙眉,今日太阳怎这么大?
虞藻担心身上太多挂饰,会限制等会的游园行动,于是命侍从将发间、身上的金玉宝石通通拆下,又换了一身较为简单的锦袍。
他今日穿了一身银白锦袍,锦云流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尽管他一身素净、不曾有过多装饰,然而一张玉面清丽白净,依然充满令人迷惑的华美感。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虞藻看着一群看痴的同袍们,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手,“既这么早到,怎不进帐子里,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
虽然外头不热,但一直这么干站着,不是也很无聊吗?
而且他也没听见他们聊天吟诗的声音,莫不是一直在外面站着等他?
那也太笨了。
小世子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嫌弃。
凌北咳了咳,掩饰他看痴了的糗态。他故作姿态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我刚到,也
没等多久。”
林观遇幽幽道:“小侯爷(),你的扇子拿反了。”
凌北:“……”
他默默将扇子换了个面。
虞藻看了眼凌北的扇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看看其余人,大家打扮得都比较简单,看来他今日的决定没有错。
“我们午膳吃什么?”他比较关心这个,“附近并无酒楼,莫不是要差人送来?”
林观遇道:“以往我们游园,皆是自行解决午膳。我们各司其职,部分人负责下水捉鱼,另一部分则负责在岸上处理、烤鱼。又或是去远一点的林子内,可以猎到野兔,将野兔烤了吃,味道也是相当不错……”
他看向魏黎安,“有魏小将军在,猎几只兔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虞藻眼睛登时一亮。
原来还有这样的环节?游园倒是比他想的要有意思。
让他处理食材,他是不行的。捉兔子也不行,他跑得没兔子快,也捉不住……
如此看来,适合他的工作,只有下水摸鱼。
虞藻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冰着张脸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负责下水摸鱼吧。其余的,你们分配着干。”
说着,便往岸边走,又迫不及待褪去鞋履与罗袜。
鞋履只脱了一半,就被一只黑手摁着穿了回去。
虞藻困惑不解地低头,看向像大狗一样蹲在身前的魏黎安。
“足、足部不能随意给人看……”魏黎安面庞黑红,语气结结巴巴,“只有、只有夫君才能看……”
虞藻莫名其妙:“你莫不是傻了?我哪来什么夫君。”
魏黎安盯着小世子看了半晌,旋即偏转过头,僵硬又局促的姿态,仿若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就是有的……”他含糊其辞道。
在场的人除了魏黎安和虞藻,哪个人不是阅读理解满分的古代高材生?
他们一眼看穿魏黎安藏着的小心思。
凌北摇着折扇,趁机添油加醋道:“魏小将军,你这番话可真有意思。这可是北凉王府的金枝玉叶,将来要继承爵位的世子殿下,他怎可能嫁人,又怎可能有夫君?小世子娶人成为小夫君还差不多。”
林观遇放声大笑:“莫非,魏小将军你口中的夫君,说的是你自己?”
魏黎安本就黝黑的脸愈发黑红,他神色躲闪,喉结滚了又滚。
一脸被戳中心事的心虚样。
虞藻睁圆了眼睛:“你想得美!”
他怎么可能嫁给魏黎安,魏黎安又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夫君?
这厮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结果人黑,心也黑!
虞藻冷着张脸,故意恶声恶气道,“魏小将军,这恐怕不能成了。不过,若是你肯给我做妾,我北凉王府倒不介意多养一个人口。”
魏黎安陡然抬起头,惊诧又欣喜地看向小世子,仿若被馅饼砸中那般,双眼冒出精光。
“还是算了。”小世子又坏脾气地说,“魏小
()将军力大如牛,食量也必然是一等一的。我怕你把北凉王府吃空!”
【恶毒指数+10】
虞藻怔了怔,喜上眉梢。
恶毒指数终于动了!
虞藻还没高兴多久,脚踝蓦地一烫,魏黎安紧紧攥住他的脚踝,见他惊恐低头,赶忙将手松开许些。
魏黎安仰着面,慌张又焦急地解释:“我能少吃点的,不会把北凉王府吃空……我还可以、可以入赘……对!入赘。”
“我会自带嫁妆上门,为北凉王府填补库房……”
原本还在看戏的少年郎们,登时鸦雀无声。
虞藻也懵了一瞬,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见魏黎安目光躲闪,冷硬端正的面庞流露出几分憨厚感。
虞藻顿时来了逗弄的兴趣,翘着眼睫问:“你当真愿意入赘北凉王府?”
魏黎安双目炯炯,认真得如同宣誓:“我自然愿意。”
虞藻凝视魏黎安片刻,故意轻哼一声,别过头道:“还是不要了,你看起来打人很痛,之后若是有一丁点儿不顺心、又或是看我不舒坦,定会动手打我。”
“那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这只是虞藻的玩笑话,也是为了折磨人,随口编造出来的言语。
可魏黎安当真了,黢黑中透着许些红的面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认真:“我绝不会动手打你。既我要同你在一起,必然会将你放在心尖上呵护,不叫你有一丁点儿的不顺心、不舒坦,即便我们吵架,那也必定是我的错,我反思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动手打你?”
小世子不说话,魏黎安便认为小世子不信他的肺腑之言。
见对方一直沉默着,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真心。
“若我违背誓言,若我有负于你,便、便——”
可惜魏黎安无法将真心剖出来给小世子瞧,他眉宇紧、呼吸急促,竭力寻找一个能证明自己的答案。
终于,他灵光一现,仰头喝道。
“便叫我诛灭九族!”
这一声浑厚深沉,坚定有力,如晴天霹雳般冲上云霄。
四周目露错愕,又似乎有人憋不住笑。
虞藻又惊又呆,小脸涨得通红:“你再说!”
魏黎安果真再说:“我愿意入赘——”
“你别说了!”为避免魏黎安再说出一些让人震撼的胡言乱语,虞藻赶忙以手掩住他的唇。
绵绵软肉伴随清香,扑面蒙在魏黎安的脸上。
小世子的身量小,还需踮起脚尖才能挨着他,那身温热柔软的身躯几乎挨着他的胸膛,白如霜雪的手贴在黝黑的脸上。
一黑一白,莫名叫人感到一股暧昧甜稠的气氛。
方才还放声大笑的林观遇,瞬间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