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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内,人流攒动。
又因为楼内金额门槛较高,许多好事者只是在门口遥遥相望。
这种文雅之地多数为王孙贵族们准备,口袋里没几个子儿的平民与寒门,只能在门口凑个热闹。
虞藻自幼不缺零花钱,他站定门前,黎书上前递过一枚金叶子,阔绰的手笔让小厮诧异望来,旋即露出谄媚迎合的笑:“小姐这边请!”
大殷国民风开放,多处设有女学,女子都能接受除规训外的教育,她们会参加各种游园、宴会等社交性质的活动,又或是在类似明月楼这样的场所间,展示自己的才艺。
眼前这位“小姐”头戴帷帽,虽然比寻常女子高挑了些,身段却纤细窈窕,哪怕不能窥得真容,也不难看出是个少见的美人。
黎书一瞬变了脸色:“你什么眼神?我家殿……公子是男子!”
小厮急忙掌嘴:“是小的看走眼了,公子莫怪。”
虞藻闷闷地抿了抿唇:“无碍。”
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小厮计较。
只是有些郁闷罢了。
北凉人个个人高马大,京城人体格虽比不上北凉人那般夸张,但随处可见八尺男儿。
虞藻自然不算矮,可骨架纤细、肩膀又偏窄,和寻常男子比起来,显得有些纤瘦罢了。
明月楼内风格雅致,大堂光线敞亮,茶香缠绕弥漫,侧边还有叮咚流水流淌在架起的桥梁下方。
曲折木桥之上,两位才子即兴作诗,惹来一片叫好声。
虞藻第一次来到这种场所,不免感到新奇,他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兴趣。
黎书跟看家护院的忠犬一般,时刻用敏锐眼睛打量四周,生怕有不知死活的人靠近,惊扰了小殿下。
不远处,一行才子踱步而来。
他们每人手中都拿了一幅画卷,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才气。
领头那位手执一把白玉折扇,随着前行,下方流苏微微摇晃:“魏小将军不来?”
凌北见怪不怪:“他不是一向不和我们来往么。”
魏小将军是他们的同窗,是个武痴。
他总是在射艺等课程准时到达,其余偏文学的课程,便倒头大睡。
魏小将军天生缺少对文字的敏锐度,更欣赏不来这些文雅之物。
一副御赐的大家之作放在他眼前,他瞪大了眼睛,也只能冒出两个字:好看。
或不好看。
他们订了厢房,今日主要目的是评画,对明月楼内开展的什么赏花宴,一律没有兴趣。
那些掩面的才子才女们,不过是明月楼包装出来的噱头,哄抬身价的手段罢了。
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自然瞧不上这些。
行走没两步,他们不约而同嗅到一股怪异的香。
不同于明月楼内的熏香,更不是闻习惯了的茶香,而是另外一种,叫人不由自主驻足
的软香。
同样被吸引的不仅他们。一行游客纷纷停下脚步,望向同一个方向。
小桥流水的边上,高雅青翠的绿竹下方,一个身段窈窕纤瘦的站定在那,素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那块竹。
宽檐下方垂落流水般的薄绢,身后白雾缥缈升起,仿若天上宫阙中的仙子。
以往凌北还会嗤笑明月楼惯会使一些自抬身价的手段,如掩面帷帽,简直多此一举。
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小公子的面庞笼在轻盈薄纱间,衬得身姿绰约、若隐若现,的确别有一番风情。
一行公子儿手持画卷,一时间竟忘了此行目的,在原地痴痴地瞧了许久。
许久,眼前的人动了。
虞藻只是摸了摸那竹子,竟是真竹,他还以为是假的。
偏身行动之间,身上环佩叮当作响。迈下台阶,他一个不留神,竟打滑了一瞬。
整个身子径直朝前扑去。
“小心。”
小侯爷凌北恰好距离他最近,见他有难,长臂一伸,揽着他在原地转了半圈。
如云缥缈的网纱被吹得飞扬,四周人看直了眼睛,隐约窥见一截尖细的下巴,与粉润饱满的唇。
长臂搂在腰身之间,触感柔软纤细,好似伶仃一把。
凌北诧异,好细的腰……
一旁黎书眉头一跳:“大胆——!”
这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竟敢把手搭在金枝玉叶的小世子的腰上!
那可是小世子的腰,是随便能让人摸的吗?
黎书急红了眼,似每日宝贝呵护的小白菜被猪拱了一把,气得几乎要跳脚。
小世子轻声轻语道:“无碍。”
细声细气的声音,让小侯爷耳根酥麻,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的手臂依然揽在细腰上,掌心触感绵密柔软,味道更是香甜,凑近了闻,显得这香气愈发馥雅。
似初春时节的绿叶青草清新,又混有深秋硕果累累的果实熟香,甜蜜而又芬芳。
小侯爷闻着闻着,竟感到犬齿发痒,迫不及待想咬点什么解馋儿。
“谢谢公子出手相助。”
怀中的小郎君终于说话了,斯斯文文的。
“举手之劳。”
凌北不由自主压低声线,语气低沉而又富有磁性,“可有伤着?”
“多亏了公子,我并无大碍。”
“无事便好,方才是我唐突了。”
凌北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臂,拇指与食指搓了搓、回味了一番方才的好滋味。
“事出有因,怨不得公子。”虞藻礼貌又得体地回答。
眼前这群公子哥儿身穿绫罗绸缎,满身雍容气度,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
虞藻稍微长了个心眼,收敛了下自己的坏脾气,他生怕事情闹大,被兄长发现他不在家好好做功课,跑到外头玩耍。
他低调行事,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在他们眼中
便是十分知书达理的形象,不免对他产生浓烈的好感。
凌北等人有意同他结交,但他似乎有急事,简单寒暄道谢几句过后,匆匆离开。
留下一众怅然若失的才子。
“小侯爷,好大的艳福。”他们颇为艳羡地看向凌北,不知道是谁,酸溜溜地开口。
凌北气闲神定道:“慎言。”
凌北虽是这么说的,但脾气最差的他,被众人调侃之后,少见的没有发怒。
“是明月楼的姑娘吗?”
他们来过明月楼十数次,无一不是专心修行学习,交流思想感悟,从未关注过其他。
“什么姑娘,分明是俊俏的小公子。”另一人不赞同道。
他们为此争论了起来。
双方各执一词:“男子身上怎会有体香?皮肤又怎会胜似霜雪白皙?显然,这必然是个姑娘家。”
又有人斩钉截铁道:“方才薄纱扬起,我看见纤细脖颈间的一点儿凸起。有喉结,他自然是个小公子。”
寻常他们会因论点有异而争论,各抒己见,倒是头一回因为这种事吵得面色涨红、寸步不让。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唯有丞相之子江独明若有若思。
他方才距离凌北最近,若是他没瞧错的话,似乎望见那乌黑青丝间的细长辫,被编进各种名贵玉石。
这般绮丽的打扮,可不是京城人的风格。
“呀,燕家那位也来了。”
一位打扮朴素的青衫男子缓步走来,怀中抱着两幅画卷,神色平淡、青衫在他高大的身躯上略显短小,显然很久没有换新衣裳。
这是他们的同窗,燕清远。
他们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
一来,他们并无往来,贸然上前打招呼显得怪异;
二来,燕清远因太傅引荐进入太学,性情孤傲、独来独往,潜心求学,没有同他们来往的想法,他们犯不着热脸贴这个冷屁股。
再者,他们都是京城名门望族,虽没有瞧不上对方的想法,可毕竟身份悬殊过大,玩儿也玩儿不到一起去。
权当没有看见罢。
……
二楼视野更加宽阔,栏杆呈圆形包围,可以将一楼光景一览无遗。
虞藻尚未及冠,没有束发,墨发散落在身后,掀起网纱好奇地东张西望。
黎书一脸愤愤:“小殿下,方才那登徒子怎能摸你的腰?还摸了那么久!我看得可仔细了,他盯着你的目光就不怀好意!贼眉鼠眼!”
虞藻惊讶地看了黎书一眼:“你竟也会用成语了。”
虽然兄长与父亲让黎书也跟着他多念念书,但可惜他不是爱学习的,连带黎书也没学进去多少,反而每天跟着他吃喝玩乐,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黎书腼腆笑了笑:“都是小殿下您教得好。”
虞藻略有不悦地蹙起眉尖,一双水汪汪的眼似小动物一般,直直盯住黎书。
黎书马上会
意,即刻顺毛道:“公子!这次我一定记住,不会再喊错。”
虞藻这才心满意足。
他又扒拉着栏杆,神采飞扬地指着一楼:“黎书,你看那边!”
护栏之下的一楼,越过人造的小桥流水,中央是一处高台。
宛若银河倾斜、瀑布流水,一幅幅巨大的画卷自半空中垂落下来,上头是各种写意山水画与书法,右下角有明月楼的红章。
虞藻不擅长书法,但作画还是不错的,加上自小耳濡目染,看多了大家之作,多多少少养成了鉴赏能力。
原来明月楼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
里面的人,的确有真材实料。
卷轴之下,一位身穿白衣缎面的男子头戴帷帽,没有多余装饰,却显得一尘不染。
骨骼分明的手指抚弄琴弦,如流水般清脆悦耳的曲目自手下弹出,惹来一片赞叹。
“这好像是明月楼的云琴公子。听说他是前朝遗民,原本也是个贵族世家。”黎书咋舌道,“弹得真好。”
确实弹得不错。
不论技法,还是情绪,皆十分到位。
虞藻盯着盯着,轻哼一声,带着点得意与炫耀:“没有兄长弹得好。”
“那是自然!大公子与二公子才华横溢,哪儿是这些人能够得上的?”黎书时时刻刻谨记哄小世子开心,“那可是小公子您的兄长!”
虞藻得意极了。
北凉背靠冰山雪川,纵使炭火日日夜夜点燃,他依然总是生病。
他一生病发热,便难以入睡,难受得哭哭哼哼,定要一个兄长抚琴、另一个兄长抱着他给他讲故事,一起哄他入睡。
又因他病中多梦容易惊醒,两位兄长一哄便是一整个夜晚。
第二天醒来时,他睡得香甜舒适,两位兄长一个指尖淌血,另一个声线嘶哑。
他这才明白,他的一夜好觉是用兄长们的通宵达旦换来的。
故而在他心目中,无人能比得上他的兄长。
虞藻的唇角高高翘起,因有一对疼爱他的兄长而无比自得。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一楼高座上的云琴公子,似乎蓦地朝他看了过来。
隔着朦胧白纱,虞藻看不到云琴公子的容颜,可他竟感到头皮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往上钻。
这么远的距离,云琴公子应该听不见他说话,也没看清他的样子吧?
虞藻急忙拉好帷帽,又戴上一层面纱,做了个双重保护。
他在明月楼溜达了许久,许多新鲜玩意儿也看够了,现在该做正事了。
虞藻寻了个由头,暂时将黎书支走。
随后步履匆匆,悄悄朝楼上迈去。
“燕清远应该到了吧?”
0926:【到了。】
虞藻:“他在哪个厢房?我去捡人。”
三楼的厢房多为开放式,毕竟这是文化交流场所,许多厢房没有设门,只有一道若有
若无遮挡、避免外人直视的屏风。
代表他们欢迎其他文人才子前来交流思想,也代表他们愿意接纳他人意见、哪怕是陌生人的意见,从而得到更好的进步。
再往上是包间,私密性很重,用于商议重大事件,或是休息。
虞藻戴了帷帽,这副打扮,让明月楼的许多侍从默认他是明月楼的人,故而没有阻止他上楼。
一路畅通无阻。
0926:【燕清远来明月楼送画,一个纨绔子弟出高价买下他的画作。这位纨绔瞧上了明月楼的一位公子,但这位公子追求精神世界的共鸣,尤其喜爱画作。若情投意合、成为知己,便愿意有一段露水情缘。】
虞藻睁大了眼睛,因错愕而显得小脸呆滞。
“古代人这么会玩呀?”
【比你想得会玩。】0926说。
虞藻皱皱鼻尖,总觉得0926在嘲笑他,但他又找不到证据,只能自己生闷气。
不过气很快就散了,他细细思索着:“那这位纨绔子弟,应当在私密性比较强的包间。”
0926:【没错。这位纨绔讨好这位公子许久,做了双重准备。买画、点熏香下药。】
【但燕清远送完画后,不小心将部分药吸入体内,他在走廊上跌跌撞撞、浑身发热,不小心误入一个包间。而这个包间,恰好是为醉酒的太学同窗准备的。】
【户部侍郎之子在评画中雅兴大发,喝了好几轮的酒。头晕目眩的他来包间休息,意外撞见燕清远,酒意直接吓醒,匆忙喊来同窗与医师,帮助燕清远解了药性。】
虞藻忧愁地看向排排包间。
到底是哪个包间呢?
“真的不能偷偷告诉我,具体的包间号吗?”虞藻可怜兮兮道,他知道0926受不了他示弱。
0926沉默片刻后,果然,他想告诉虞藻,可惜系统不能给玩家提供过多便利,不然会被视作违规。
【如果我告诉你,我会被禁言。像之前那样。】
“那还是算了。”
虞藻忙不迭摇摇脑袋,禁言不行呀,他还需要0926帮忙呢。
他睁大了眼睛、握紧拳头,干劲十足道,“我自己慢慢找吧!”
0926:【现在包间这层没多少人,你可以偷听一下。要是包间里有动静,还是比较痛苦的声音,那么很大概率是燕清远。】
虞藻整理好面纱与帷帽,两层保护将他的脸蛋闷得出一层绮丽的粉红。
他浑然不觉,轻手轻脚地穿过长廊,一间间房听。
他扒拉着门,纤白手指掀起部分网纱,耳朵贴在门板上。
没声音,下一个。
下一个门内传来异动,听起来似乎有点痛苦。
虞藻眼睛一亮,难道燕清远在这里?!
但下一秒,怪异的轻哼传来,伴随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与细密拍声。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而怔了怔。
等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门口的他面色涨红发烫,颊肉蒸成一颗熟透的小番茄。
无形却冰冷的手左右捂住他的耳朵,0926说:【别听,脏。】
【燕清远不在这个房间。】
0926罕见地露出语气强烈的一面,虞藻抿了抿唇瓣,耳朵被捂住之后,那声音依然直往耳膜里钻。
他小鸡啄米般点点脑袋,匆忙挪动脚步,逃似的离开这里。
这层楼走廊路线设计得不同寻常,九曲十八绕,又无指引标识,每个门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虞藻绕晕乎了,迷迷茫来到一个偏僻小角落。
竟迷路了,出不去了。
虞藻呆呆愣愣地站在方方正正的走廊中央,眼睛因惊讶而睁圆,似迷宫里的一只小动物,迷茫无措地看向四周。
“我……我好像迷路了?”
【不是。】0926说,【你就是迷路了。】
虞藻生气道:“那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
0926利索地道歉。
虞藻烦躁极了,他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
可他却因为不知道燕清远的具体位置,蹉跎了这么多时日。
若再晚一些,便会按照原剧情发展,燕清远会被同窗相救,继而相识,结为知己。
届时,哪儿还有他捡漏的份?
虞藻只蔫吧了片刻,便重燃斗志,准备重复方才的操作,偷听包间内的动静。
这一次,他担心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绷着张粉白小脸,听得十分仔细。
虞藻刚靠近一道门,忽的听见一道闷哼。
雪白耳尖敏锐捕捉到声音,并小幅度抖了抖,他急忙朝声音来源奔去,一脸信息与期盼。
小身板扒拉在门板上,微微踮起脚尖,帷帽下的一张小脸听得仔细认真,光明正大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偷听的自觉。
门内再度传来一阵声音。
痛苦、难耐、嘶哑,又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虞藻担心机遇被抢,忙不迭敲了敲门——但门是虚掩着的,竟直接打开了!
很好,完美符合要求。
燕清远不慎中药,跌跌撞撞进入一个包间,因体力不支、意识不清,所以才连门都忘了关严实!
怀揣着激动雀跃的心情,虞藻小心谨慎地迈进门槛,进入屋内。
屋子内黑黢黢的,又因位于角落,他像进入一个密不透风的山洞,眼前视野一片漆黑,看不见脚下的路。
虽然瞧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四周空旷,似乎还点了熏香,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带着中药特有的苦涩气息。
虞藻下意识嗅了嗅,不难闻,反而有一种清冽的味道。
虞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想要营造一种自然路过、不经意救人的状态,显得目的性不是那么强。
但他
十分紧张,步伐错乱、身体紧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碰见燕清远。
也许是屋子太黑的缘故。
虞藻摸向窗子的方向,准备拉开窗帘,指尖刚触碰到绸布,“啪嗒”一声,卧室大门关闭。
伴随清脆上锁的声响。
虞藻惊慌失措偏头,恰好窗帘被拉开许些。
透过许些的光亮,他看到一具如同庞然大物般的高大身躯,如一只蛰伏在黑暗深处的凶兽,就在他面前不远处。
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对方气场强势与霸道。
虞藻似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双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虞藻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沉闷、急促、灼热。
他试探性往前走了走,却往前太多,迎面撞上对方的胸膛。
帷帽掉落在地,虞藻眼冒泪光,疼得直抽泣。
不是说燕清远是文弱书生吗?怎么……怎么邦邦硬?
虞藻晕乎乎地想。
长久的沉默气氛,唯有野兽般的喘息声。虞藻抿了抿唇,试探性开口:“你、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喊大夫?”
又多此一举般,急匆匆开口,忙着撇清什么似的,“你放心,我只是路过。”
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沉甸甸落在虞藻的身上,许久,他才听见对方哑声说:“你怎知我身体不舒服?”
“我略懂医术。”虞藻绞尽脑汁,道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你呼吸急促、体温发热,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中了情/毒。”
一瞬间,压迫感更加强烈。
似一阵无形的飓风席卷,让虞藻背后冷汗直冒。
男人似乎活动了下筋骨,虞藻能清晰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他道:“不把脉,也能瞧得出我中了情/毒?”
事已至此,虞藻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理直气壮道:“我医术精湛,自然能瞧得出来。”
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不过能把脉的话,会更准。”
厚重的帘子被风吹得飞扬,光亮落进屋内,照清一张明亮漂亮的眼眸。
眼前少年戴着面纱、微微仰头,眼珠乌黑澄澈,似含了一汪剔透的春水,也许因为害怕,眼尾浮着一抹红晕,瞧人也是怯生生的。
像一只警惕又胆小的小动物。
浓烈涌动的杀意,在与这双眼睛对视上后,诡异地消失,顷刻无影无踪。
男人静默片刻后,道:“那小大夫,你可要好生给……我把脉。”
屋内光线依然昏暗,虞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事情发展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燕清远不是意识不清吗?怎么还让他把脉呢?
那是他胡诌的言语,他哪儿会把脉!
可男人已经气闲神定地躺在榻上,伸出一只手,除却耳廓与脖颈微微发红,他瞧起来神态自若,看不出中药的痕迹。
虞藻准备硬着头皮上,可刚坐在床沿,又抬
起俏生生的小脸,打着商量道:“能不能点个蜡烛呀?我瞧不见。”
男人沉默片刻。
随后,还是起身点蜡,又执着烛台放在一边,让火焰照明床边视线。
橘黄烛火火舌摇曳,将面纱后的容颜照得若隐若现。
冒充小大夫的虞藻故作高深,细细白白的手指搭在男人的手腕上,惹来男人的视线驻足。
眉尖微皱、又一脸苦大仇深,仿佛遇到一个极其棘手的难题。
倒真挺像一回事儿的。
最终,虞藻欲言难止地看了男人一眼,叹了口气。
男人虚心请教:“小大夫叹气是何意?”
虞藻睁着眼说瞎话:“你这情毒中得深,我才疏学浅,我还是找我师傅来为你瞧瞧吧。”
说罢,他准备起身。
他哪儿会什么医术?不过是想送主角人情,好日后挟恩图报,真要解药性,还得找大夫。
终于藏不住心思了么?
确定他的状态,便准备去找外援,好来个里应外合?男人冷硬地扯了扯唇角,腕骨蓦地被柔软指腹蹭过,带来酥麻过电般的战栗。
男人瞳孔放大,脊背猛地弓起、下颌线绷紧,难耐地溢出一声闷哼。
虞藻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虞藻靠近时,一股奇异的香气绵密传来,又因距离不够近,香气始终隔着一层纱雾,显得缥缈神秘、难以捕捉。
男人急促地喘气,抬起凶恶发狠的眼睛,却撞进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
这双眼睛极其干净漂亮,无辜且纯然地看向他,缓慢眨眼时,睫毛小幅度扇动。
掀起的风微小,却让他的体温极速升温。
他喉结滑动,还有这香……
男人哑声问:“你身上藏了什么?”
“什么?”虞藻迷茫歪头。
“谁派你来的?”近乎严苛的质问。
虞藻担心他的目的被发现,忙摇摇脑袋,一脸心虚道:“无人派我来,我只是路过!”
撒谎。
又好像没撒谎。
男人原以为这是哪个党/派来的,想趁他发病时取他性命,又或是要挟他,总之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谁知,对方只知道睁着双漂亮的眼睛,所有坏心思都写在眉眼间。
不需要猜,也能瞧见脑瓜里翻涌的坏水。
若有人想夺他性命、又或是布下天罗地网,找这样一个不太聪明的笨蛋,岂不是会坏了大计?
由此可见,此人应当不是谁派来的细作,而是自发地来寻他。
也许是为了荣华富贵,准备使一番美人计,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遇到怪病发作的他,便编造谎言,准备挟恩图报。
大脑高速运转,身体却疲乏难耐,皮肤下宛若有万千虫蚁啃噬,带来钻心的瘙痒。
他并非没有定力之人。以往也有人想给他送人,但他送一个杀一个,此后
无人再敢送。
可这个人……
人笨,身上香,一双眼睛更是漂亮。
对对方的靠近,他没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既只求荣华富贵,那他也不是给不起。
男人遽然抓住虞藻的手腕,细腻顺滑的触感,让男人的喘息更重:“小大夫,我可能等不到你师傅来了。”
虞藻呆了,那怎么办?
细瘦手腕被男人紧紧握住,他挣脱不得,更不敢轻举妄动,只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语气讷讷,“我、我还是去找我师傅,让他帮你医治吧……”
“我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小大夫你能将我治好,我必会还你恩情。”
湿热灼人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蹭了蹭细腻的手腕,见少年眼睛发亮、似被打动,男人才哑声说完后半句话,“小大夫,你救救我吧。”
虞藻一口答应:“那、那好吧!”
燕清远可是主角团中重要一员,他有惊世才能,有他相助,虞藻之后造反必定如虎添翼。
虞藻忙不迭伸着明媚灿烂的脸:“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面纱后的唇瓣张张合合,溢出丝丝缕缕的浓香。
男人血液沸腾涌动,眼尾燃起一抹猩红。再度睁开眼时候,眼底翻滚着漆黑的潮欲。
虞藻刚要问0926能不能用积分兑换点药品,就见床榻上的男人,不轻不重地蹭了蹭他的手背,又道。
“那就劳烦小大夫,先坐上来吧。”
坐上来?
虞藻迷茫了一瞬。
昏黄烛火下,躺在榻上的男人面容邪肆俊美,发冠微微散乱,显得狂放不羁。
猩红直白的眼睛如兽类般,直直攫住虞藻的脸。
虞藻被看得瑟缩了一瞬。
得意高涨的情绪稍稍减退,他低头小小声说:“那、那公子,你等我片刻。”
虞藻暂时将手抽走,掌心中的绵软触感消失,男人情绪躁动不安、胸腔更似困了一匹横冲直撞的凶兽,叫嚣此刻不满。
虞藻背对床榻、弯下腰身,绫罗锦袍贴身勾勒出曼妙曲线,腰身纤细、好似一掌可握,将下方弧度对比得愈发惹眼。
男人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不管这是谁派来的人,又是何目的,图他的财或是权,他都不在乎了。
虞藻极爱干净,上榻定要褪去鞋袜,不过这不是自己的床,他只褪了鞋。
他一偏头,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他道:“小大夫,坐过来罢。”
虞藻点点头,慢吞吞地屈膝上床,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一双腿曲折跪坐,白足被罗袜包裹,脚型精致可人,比寻常男子的都要小。
看起来很适合放在掌心把玩。
虞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稍微错开目光,无意识地扭了扭屁股,缓解此刻的窘迫。
他在北凉的人际交往简单,
除了兄长,鲜少同人亲近。
上次这个姿势,还是在骑马。
可这是骑的是人……还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免感到怪异。
因虞藻方才的举动,男人喉间发出一道类似餍足的喟叹。
大掌缓缓扶上纤细的腰身,声线嘶哑:“怎么不继续了?”
“什、什么?”虞藻忽的感受到一阵烙铁般的触感,正对他蓄势勃发。他略有错愕,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
男人神色平静,仿佛拥有这般亢奋热度的不是他。
他缓缓坐起身,转为靠在软垫上,这也让虞藻坐得更上,二人的距离也更加相近。
方才动作间,虞藻的领口不小心散开许些,男人便抬起手臂,养尊处优的手直接挑开了交叠的领口。
部分锁骨与雪白肌肤直往眼底撞,如一抹火焰点燃了他的视线。
少年身段窈窕,软绵绵一片,隔着薄薄衣料传递而来,似乎染着少年身上的体温,与浓稠的香气。
“小大夫不是要帮我治病吗?”
男人沉醉地嗅着小大夫身上的香,“既我中了情毒,那么情毒发作后,又该如何医治?”
虞藻刚要回话,腰身忽的被轻轻掐了一把,他皮肤细嫩,又敏感怕痒,被这么一掐,当即呜咽一声、软了骨头。
身子软趴趴地伏在男人胸膛,双手也不自觉攀上男人的脖颈。
温热的面颊贴上滚烫的脖颈,过于炙热的温度,让虞藻怔了一瞬。
肌肤相亲带来的美妙体验,让男人的喘息声更重,他扶着少年的腰身,哑声问:“有什么喜欢的吗?”
虞藻呆呆愣愣抬起面庞:“什么?”
男人无声叹了口气,怎生得如此迟钝?
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提些要求,为自己寻得一些利益好处。
罢了,该给的,他一项不会缺。他的人,就该拥有最好的。
随着抬头的举动,面纱自然撩起一些,下摆似云端更似轻羽拂过男人的眉眼,落在他的鼻梁。
他们的下半张脸一起掩于面纱之下。
虞藻后知后觉地回答:“情毒,是、是要用药的……”
“可这里没有药。”
“那我去找大夫……”
虞藻匆忙要起身,却被极轻地揉了揉腰身。
他再度化成一滩软绵绵的水,趴在男人的身上,水灵灵的眼眸愈发湿润,濡湿的睫毛胡乱翘起,眼神分明是控诉与委屈的。
男人若有若无地摩挲虞藻的腰侧,见他面庞浮起大片红潮,轻轻地笑了:“你莫不是忘了,你就是大夫?”
“小大夫,你帮帮我吧。”
手掌抚至细嫩的后颈,轻轻往下一压。男人仰起头,似是要接他的唇,然而他们的唇瓣始终隔了毫厘之差。
轻盈透明的薄纱下,彼此的吐息热气交缠,少年还是呆呆愣愣的、一动也不敢动,只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
“嗯?”
虞藻哪敢说话。
他努力运转小脑瓜,讷讷地想——没人说过还有这样的剧情呀?
帮燕清远解药,也不是不行。
若是用他本人帮忙解药,恩情是否会更深?
但、但这牺牲会不会太大了呀……
小脸苦恼又纠结,虞藻正摇摆不定,后颈的大掌忽的一用劲,将他往下轻轻摁了摁。
面纱之上,少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睁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与凶光毕露、宛若饿狼的眼睛对上。面纱之下,他们唇瓣火热相磨、唇齿交融。
唇肉被叼着磨含,湿滑的粗舌卷着舌根吸吮,牵出黏腻缠绵的水声。
这个吻又急又深,带着青涩的莽撞意味。
虞藻的口腔被横冲直撞、捣得不断喷出甜水,他伏趴在男人身上,呜呜哼哼乱叫一气,面颊浮起难耐的红晕,又被叼住舌尖送入一个极深的吻。
晶亮涎水不断从唇角溢出,唇周与鼻尖皆被吃得湿淋淋,舌根发酸发麻、涨得有些发涩。
好几下,他被亲得从男人身上滑落下去,又被掐着腰身抱回胸膛,继续被含着嘴巴吃。
“呜呜……”
能溢出来的只有破碎哭吟,虞藻被亲得意乱情迷,浑身像化成一滩软绵绵的水,任由男人卷着他的舌头吃。大片薄粉飘上肌肤,浮在雪白的皮肉上,宛若朵朵艳丽绮丽的海棠花。
面纱被顶得不断晃动、洇湿,虞藻无助地呜咽,受不住剧烈索吻而不断大张想要呼吸的唇,却被用力含住堵住,搅得汁水飞溅。
虞藻崩溃地哭叫,像一只弱小的小动物,拼命蜷缩着自己。
双腿在男人的腿上乱蹬,双手抵在精壮胸膛、努力往外推,却怎么都推不开,最终只能在男人脖颈间乱挠,抓出道道鲜红刺目的指甲印。
一张绮丽明艳的小脸挂着泪,可怜又惹人爱,锦袍下摆上卷,露出落雪一般的纤细小腿。
小腿肚绷紧了颤颤,连后膝弯都是透着春色的红。
男人见到这一幕,竟愈发燥热。
软绵绵的手不断推着他、挠着他,却根本没有作用,反而让他愈发亢奋,屡次失控没控制住力道,不住地往舌根处吸舔。
双手捧着这张脸蛋,男人仰着头继续吻他,跟怎么都吻不够似的,吃他嘴里源源分泌的甜水。
“停……停!”
“啪——!”十足响亮的一耳光。
虞藻狠狠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使出了浑身力气。
待他嘴巴终于得了自由,他抓住间隙,一路连滚带爬、连口水都来不及擦,赶紧翻身下床,逃之夭夭。
鞋子都忘了穿,径直朝门外跑!
还真让他跑走了。
男人胸腔涌动、气息复杂,唇齿间的美妙滋味残存,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少年的唇齿鲜嫩可口,好似上好的琼浆玉露,只是一口,便无法停止,只求渴望更多。
男人抬手蒙住自己的眼,调整呼吸。
脸上仍旧火辣辣得烧,那是少年拼劲全力的一耳光,他挨得不冤枉。
那般狼吞虎咽、风度全无,好似街头没开过荤的疯狗。
的确该打。
须臾过后,男人缓缓坐起身。
一阵风过,烛火猛地旺盛起来,熊熊火焰摇曳不定,照得他俊容阴郁邪肆,如同索命罗刹。
男人抬起指尖,不轻不重地揉了揉眉心,面庞犹存病态的潮红,不过呼吸已然恢复如初。
再次睁开眼,深邃眉骨下的眼眸似化不开的墨深沉幽远。
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几声,节奏诡谲。
不多时,一个黑影如鬼魅掠过,继而单膝点地,俯首跪在地上。
一袭黑衣,腰佩银剑。
他恭敬且铿锵,掷地有声地喊:“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