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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扭头看去，来的是一行身着锦袍的大老爷。
年纪大的胡子花白，年纪轻的，也不过二十来岁，粗略一看，十几个人，将洒入茶楼的晨光挡了个结实。
揽客的小二明显有些慌张的，从来招待闺秀和公子哥儿，这会儿见了这些老老少少的爷们，有些无措。
邱玉珂却展颜一笑，一如那灿烂的朝阳：“几位贵客快里边请，才刚打开门做生意，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哼！”为首之人虽是笑着的，但语气不善：“就是知道你邱老板这儿没客人我们才来的，省的拂了你的面子，让你在客人面前颜面不好看！”
邱玉珂脸色微变，得，是来找茬的，所谓树大招风，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薛浩低声道：“三妹妹，要我告诉大哥一声吗？”
邱玉嘉就在对面鲜公楼，这种事到底还是男人出面方便一些。
邱玉珂还没说话，就听苏蓉亦低声说道：“这些是京都商会的人，为首的这位是商会会长徐老板。”
徐老板瞧着威信很高，众星拱月般进了茶楼。
“原来是徐老板，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您来，不知徐老板今日大驾光临，有什么要赐教的？”
她依旧是笑着的，心里头却已经开始好一番纳闷了。
这些人干嘛来了？
她虽然会做生意，但也是平生第一次做生意，这生意场上的事情门儿清，但生意场上的政治却不太擅长。
“邱老板生意做的大，赐教不敢当……”徐老板懒洋洋的说着，招招手，马上有殷勤之人搬了椅子过来让他就坐。
“邱老板仔细看看，今日来的也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各家老板，你可是把所有人得罪了个遍啊，自我出任会长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邱玉珂乐了：“小女子还有这本事呢？殊不知哪里得罪？我给诸位赔不是。”
“赔不是就不用了！”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不耐烦道：“赶紧让你的人停了郊区的赈灾一事！”
“为何？”莫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到位？亦或者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不瞒诸位，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八字胡冷哼道：“就你还没经验？我看你是经验老道！”
邱玉珂还是有些不解，甚至转头去问苏蓉：“咱们的人，出什么纰漏了吗？”
这事薛浩参与了大半，摇头道：“没什么纰漏，百姓们都说好！”
话音落，徐会长就拍了扶手：“好！好啊！看得出来邱老板年轻，不知所谓，那今日我便把话说个明白。”
“跟她费什么话！一介女流之辈，仗着无知罢了。”
“汪老板别急着生气，咱们把该说的说了，邱老板总不好再拿无知当借口了吧。”
邱玉珂还真就纳闷了，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徐会长请讲。”
“来都来了，邱老板不请我们喝杯茶吗？”
薛浩气不打一处来，瞧着这些人就是来找茬的，还想喝茶？
苏蓉拍拍他，示意不要多言，吩咐小二给众人上茶，正所谓，来者是客。
还有人恬不知耻的表示要尝尝这里的招牌，说什么自家娘子很喜欢喝。
待茶水一一奉上，徐会长品着香茗，才开始慢条斯理的说道：“这赈济灾民一事，一向是由府衙牵头，再由商会集资，再由府衙进行发放，邱老板所作所为，不合规矩。”
还以为什么事呢……
邱玉珂也好脾气：“我这属于私人接济，不算赈灾，说起来，若不是采购菜蔬，发现京郊菜农受灾严重，我也想不到这茬。但我能力有限，也就只能帮帮京城周边，再远的，就需要官府和诸位老板出力。”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接济也不行！”一位年轻的老板捧着乳茶连灌三大口，长舒一口气：“嘿，这茶还真香！”
“喝喝喝！是让你喝茶来了吗！啧——你别说，味道还真不赖！”
“咳咳！”徐老板尴尬的将他们的对话打断：“邱老板，这里头门门道道的东西多着呢，你要是不明白，大可以加入我们商会，由我这个做会长的，一一跟你说道说道。”
“加入商会就不必了，我本本分分做生意，干干净净挣钱，挣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我也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只想做点小本买卖。”
徐老板冷哼出声，表情略有些阴骘：“不加入也行，你既然要在京都做生意，就要遵从我们商会的规矩！”
邱玉珂无所谓的耸肩：“我遵的是大斉律例，守的是通商法则，商会的规矩应当对我这种非会员不存在约束关系吧？”
“邱老板，你这样，可是在给自己，给鲜公楼找麻烦啊！”
八字胡的胡子上沾着一圈乳白色的牛乳，笑起来的时候略有些滑稽：“说起来，鲜公楼的掌柜也是咱们商会的人，邱老板不知道？”
“鲜公楼我只能算是一个合伙人，我所作所为，跟掌柜无关。”
“所以，你今天是铁了心，不打算停止赈灾一事？”
“我说了，我能力有限，只能短暂接济，算不得赈灾。能力虽小，但银钱尚能周转，暂时没有停止的打算。”
徐老板一顿咬牙，哼了一声起身道：“看在你是一个姑娘家，我们来跟你好好说，结果你却是个油盐不进的！”
薛浩也是火大：“看在你是个老人家！我们邱老板也对你够客气了！要换别人，早就扫地出门了！”
“好啊！既然话都说明白了，会长您也别生气，咱们就各自走着瞧吧！”
徐会长重重放下手上茶盏，对着几个还在细品‘乳茶’的老板怒斥：“喜欢喝就趁早多喝点！等这茶楼关张大吉！你们可就没地儿喝了！”
“你！”薛浩要冲上去揍人，吓的那老头一顿后退，吹胡子瞪眼道：“你要干嘛！要干嘛！邱老板！你就是这么管教小工的吗！”
邱玉珂也不拦着，只施施然上前两步笑道：“不好意思啊会长，我家的小工见不得吃霸王餐的，您谁把茶水钱借一下？苏姐？一共多少？”
苏蓉算盘一拨，脆生生道：“一共十五两三十文。”
“三十文就免了，十五两，谢谢。”
她笑颜如花，青葱玉手往那徐会长面前一摊，等着他掏钱。
“这什么茶啊！这么贵！黑店！黑店！”
邱玉珂指了指一楼厨案顶上所悬菜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给不给！”薛浩这次干脆撸起袖子亮了肌肉！
吓的徐会长一阵哆嗦，胡子险些吹飞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付了茶钱，一群人勃然大怒的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恐吓她道：“你就等着关门吧！”
“我是被吓大的！”也忍不住跟薛浩一起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冲那群人一顿龇牙咧嘴！
“这种人，这种商会！跟狗仗人势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回到茶楼，她越想越气：“不对，还是有区别的！流氓收保护费绝对不像他们这样道貌岸然遮遮掩掩！让我入商会不就是想要我交会费吗！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就是！”薛浩表示赞同的同时又对她献起了殷勤：“三妹妹！方才你从容不迫应对敌军！真让我刮目相看！”
“这才哪到哪！以后学着点儿！”被夸了两句，人有点飘。
薛浩手脚勤快的给她捶肩：“爹让我跟着你，果然没错！”
“哼！”被夸的人要飘了：“左边轻一点。”
“好嘞！”
苏掌柜却忧心忡忡道：“这些人在京中有些势力，应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说起来，她也不禁奇怪道：“之前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我花钱给百姓买点东西，他们就找上门来了？应该不是看我挣钱了，想拉拢我入会吧？”
苏蓉摇头：“姑娘有所不知，各地商会都会和官府牵扯密切，商家采购，运输，租赁房屋，售卖等等一系列，许多时候都要官府行方便。”
“这我知道。”当初茶楼的许多手续还是老爹出面给办的。
“官府征收的赈灾钱粮大多来自商会筹集，商会也并非全无好处，一般会得到官府嘉奖，汪家大药房就曾得到过先帝御赐的牌匾，这些年来一直以御药房自居。更有甚者，家中子嗣还会因此得到提携，一朝从商入仕！”
“难怪……互惠互利嘛。”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行贿，因为他们所交钱粮通常会被层层盘剥，各地官员吃个脑满肠肥，再纷发到百姓手中。”
“难道没人查吗？”邱玉珂有些纳闷：“我瞧国师治国挺严的啊。”
“国师也并不能面面俱到，只能指派别人去，这次赈济西南，不就指派了大皇子吗。”
想到那个笑起来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大皇子，邱玉珂觉得此人面善：“大皇子应该会是个好人，不像是监守自盗的。”
“但愿吧……”苏蓉叹了口气：“赈灾还有一种方式，是户部出钱，从商会手中购买物资，如今年底了，各家都想将家中存货清一清，若有破损，霉变，腐烂等物，被官府收购，就再好不过，我想，这才是今日这些人生气的主要原因。”
薛浩怒道：“这些人是畜生吗！把坏了东西卖给官家！官家再分给百姓！？”
邱玉珂听了，心底却一阵发寒，纵然天下如何的粉饰太平，也总少不了这些蛀虫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滋生繁衍。
让百姓得以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用来对他们感恩戴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