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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宪运动风起云涌,陈文强既推动又参与,俨然成了立宪派的新旗手,身后则是一群立宪派头子的支持鼓舞,呐喊助威。
十一月二日,俄皇宣布立宪;十一月六日,沙皇又下诏释放所有政治犯。俄国如此迅速地公布立宪,对国人震动很大,也令国人更加的焦灼。
受到刺激和鼓舞的立宪派闻此消息愈发振奋。十一月十五日,上海,寓沪士绅出席法政讲习所开幕式,随后举行会议,确定立宪请愿书稿,联名致电清宪政编查馆:“切愿太后皇上中堂诸公上念朝事之艰,下顺兆民之望,乘此上下同心之际,奋其毅力,一鼓作气,决开国会,以三年为限”,并通电各省。
湖南湖北广东江苏安徽山东山西浙江等省陆续掀起请愿签名运动,并计划推代表赴北京呈递请愿书。
据统计,各省在请愿书上签名的人极多:河南四千,安徽五千,江苏一万三千,山西四千不等。湖南省女界单独上一道请愿书,顿时传为美谈。更有北京八旗士民一千五百人签名上书,黑龙江巡抚程德全两江总督端方河南巡抚林绍年驻外使臣孙宝琦胡惟德李家驹等也电奏请速立宪。宪政编查馆讨论立宪期限问题时,福建人高种主张二十年后开国会,被人骂为“愚顽”,福建同乡会宣布不认高种为福建人。
一旦民众的力量被发动起来,其进程和结果便不是改革的设计者所能控制和预料的了。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革命派是不希望清廷推行的新政和立宪取得实效的,因为这和他们的宗旨不相符合。因此,对于清廷实行新政和立宪,他们不仅是怀疑其动机,更是抱有某种恶意。
但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吴樾刺杀五大臣,本意是阻挠清廷立宪进程,但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倒是立宪派利用此契机。再加上俄国立宪的影响,形成了倒逼朝廷的风潮。
“忙着呢,实在是太忙了。”陈文强刚刚参加完广州立宪派组织的请愿签名扩大会,在大会上还作了慷慨激昂的演讲。还没走出会场,就被李准给拉住了。
“忙,是,本官知道,知道。”李准伸手示意。请陈文强旁边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是苦闷加愁怅。
“立宪已是大势所趋,看看这民心民气,啊——”陈文强装模作样地伸手指点着,意气风发倒象存心气李准一样,“李大人怎么愁眉苦脸,难道你是顽固派,要阻挠立宪,要做失民心积民怨之举?”
“啊?”李准满腹心事,被陈文强率先责问。又搞晕了。
“啊什么啊?”陈文强停下脚步,瞪起了眼睛,说道:“立宪之事连督抚大人都极表赞同,你还要另生枝节不成?”
“不,不。”李准赶忙摆手,说道:“立宪好啊,本官是举双手赞成。此番来找陈大人商谈,却不是为了立宪,而是琼州乱党之事。”
“乱党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剿是抚,关我屁事。”陈文强翻了翻眼睛。鼻子哼了哼,“文官三只手,武将三条腿,这还真不是谣传。你看看你派的那两个巡防营。不是说很能打吗,怎么一听说乱党要来,就吓得丢弃防线,跑到崖州港口,光想着坐船逃跑呢?”
李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陈大人。咱们到了地方再谈,这些事情呀,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明白。”
陈文强歪着头,看了李准好一会儿,耸了耸肩膀,说道:“走,坐我的车,可不坐轿子,也不骑马。”
李准咧了咧嘴,没奈何,上了陈文强的汽车,指点着路,向水师行台驶去,一众卫兵或骑马,或跑步,跟随在后。
“德国货,纯手工打造。”陈文强按了按喇叭,炫耀道:“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很贵吧?”李准闷闷地问道:“或者是德国人给的回扣?”
“我不是盛宣怀,拿国家的钱办实业捞名声饱私囊。”陈文强撇了撇嘴,说道:“不过这汽车倒是真没花钱,德国人想使船只能够在崖州港口停靠,加加水,简单修一修。嗯,就是这个要求。”
“兹事体大。”李准停顿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商船倒还可以,若是军舰呢?”
“所以我还没答应他们。”陈文强想了想,说道:“琼州乱党的事情影响恶劣,要有个解决的办法。而且,这个,这个刺杀,令人头痛啊!”
李准眼光一闪,立时觉得和陈文强所忧虑的相似,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心情也松缓下来。
到了水师行台,陈文强和李准直入衙署,在厅堂落座。下人端上茶点,李准屏退闲杂人等,只和陈文强单独叙谈。
“乱党怕洋人,这是肯定的。”李准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招募洋人充门面,还买了机关枪,这招儿不错。至于那两个巡防营,不是他们怕死,确实是不敌乱党啊!你知道吗,乱党武装有机关枪,这岂是巡防营能够抵挡的?”
“那就增兵啊,没机关枪就买呀!”陈文强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地说道:“你这么拖延下去,就算乱党不做大,朝廷怕是也要降罪吧?”
“乱党的刺杀着实可怕,且兵力多集中在广州城维护治安了。”李准连连摇头,“若要再调,时间非短啊!再说购买枪械,钱财何来?新军要组建,耗费颇多,有机关枪怕是也轮不到巡防营。”
陈文强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刺杀防不胜防,实可忧虑。实不相瞒,我已经派人去拜会宋复华,并出资十万购买光复债券,以示无敌对之意。”
“花钱买平安!”李准并没有大惊失色,倒觉得在防不胜防的刺杀面前,这还真的不失为一条保命之道,“那你的琼州产业怎么办?乱党若是长期在琼州祸乱,恐怕早晚会殃及。”
“不会长期祸乱。”陈文强四下瞅了瞅,压低了声音说道:“宋复华志向极大,岂是琼州一地能够满足的?他已经找到了一块安定之地。好象是婆罗州,他准备撤出在琼州的军队,在婆罗州招兵买马,训练军伍。”
“婆罗州?”李准赶忙拿出地图。摊在桌上用手指点,“这里,荷兰人的地盘?”
“坤甸。”陈文强很肯定地用手指点了点,“那里华人数量最多,而且历史上还有兰芳共和国的建立。休养生息以图大举,相当有利。且荷兰小国,远隔万里,若是长期消耗,估计支撑不住。而且,当地的土人也忿恨被外人统治,若群起响应,作乱四方,荷兰人难以抵挡。当然,他们不会马上与荷兰人开战。而是应该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相对于陈文强的历史地理知识,李准显然只有当学生的份儿。荷兰在哪?国家有多大?人口有多少?统治的殖民地的面积和人口又是什么情况?被陈文强一通忽悠,他晕了,蒙了,只知道琼州乱党似乎要另辟战场,似乎不用大动刀兵,便能解决这场麻烦了。
“复兴会估计也看清了,在琼州的发展有诸多限制,打败了琼州官兵,还有广东官兵。还有派来的其他地方的官兵,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陈文强探悉着李准的心思,继续发挥着忽悠**,“况且。国内立宪风潮正盛,于革命十分不利。所以,他们想退而观望,保存实力,发展壮大之后再择机卷土重来。从徐春山那里得到的消息,似乎也证明了复兴会的异动。”
“走了自然是好。”李准努力想把这些繁杂的头绪理清。想了半天,望着陈文强问道:“我这里没有问题,让他们尽快撤出琼州好了。难道他们还有什么要求不成?”
“如果能送走这些瘟神,我宁肯再多掏一笔巨款。”陈文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大人应该知道乱党武装的组成吧?一部分人是复兴会的骨干力量,其他的则是琼州当地的会党。复兴会要撤,还想着把善后工作做好,就是那些不想去异国他乡的会党人员,以及他们的家眷。所以,他们才出动了那个什么第一刺杀高手,还有杀手团,大搞暗杀,搅乱官府的征剿计划。”
“我不太明白。”李准摇头。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好好捋一捋,这听得是有点乱。首先,复兴会想保存实力,想把人马撤出琼州;其次,本乡本土的乱党不想走,抢得都不少,想过安生日子,可又怕官府不依不饶,现在也还得依靠复兴会这伙能打的不要命的;最后,复兴会和本地乱党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想和官府做笔交易。如果交易不成,复兴会就只能还在琼州折腾,还是要派杀手来干掉官府要员。”
“你的,明白?”陈文强冲着听得愣怔的李准挑了挑眉毛。
“大概,好象是有点明白了。”李准摸着胡子,猜测着说道:“只要官府不追究乱党中的一部分乱党,复兴会就把自己的骨干人马撤出琼州,不折腾了。”
“李大人学问精深,这一句话就说明白了。”陈文强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下,说道:“可我觉得这个不太保险,主要是徐春山要价很高,所以就没向李大人通报。”
“说说,那徐春山想要什么?”李准有了兴致,主要是困扰多时的困难眼见有了解决之道,他的心情也舒松下来,
“他,他想当官儿。”陈文强看似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他手下能有千八百人,要官府招安,编成三个巡防营,驻屯于万宁琼海两县。而万宁琼海两县周边不得驻扎官军,治安可交由民团承担。另外,琼州官兵不得多于五个巡防营,且应全为本地子弟。”
“杀人放火受招安?”李准皱起了眉头,不无疑虑地问道:“可如果这是复兴会虚晃一枪,暂时偃旗息鼓,实际并未撤出,他日若兴大乱,如之奈何?”
“是啊,不可不防啊!”陈文强深有同感地点头称是,停顿了一下,又诱导道:“那李大人觉得怎样才能相信?”
“他有条件,咱们也有要求。”李准端起茶杯,轻呷着,思索着,缓缓说道:“招安可以,但要派人在其军队中监督,日常汇报不可少;琼州驻兵呢,招募本地人也没问题,广东巡防营不可能长期在外驻屯;万宁琼海可以任其驻扎,但其不可干涉行政,不可阻挠官府派员管理,不可扰乱地方;还有……”
“商团民团的武力要保持,甚至要加强,以应对可能的变乱。”陈文强趁着李准沉吟的空当插话道:“万宁琼海是沿海县镇,只要卡住琼中,阻断进入山区的道路,就算徐春山要作乱,也难形成气候。到时候官军更可由海上登陆,两下夹击,集中倒比分散更好剿灭。”
“只要乱党稳下来,自然有很多手段分化瓦解。”李准的思路似乎被陈文强打开了,脸上也浮起了阴笑,“只要没有复兴会在其中,会党不过是草莽之徒,图的是钱财女人,不难制矣!”
“李大人高见,高见哪!”陈文强笑着连连附和,“做官儿,那是大有门道的,徐春山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想在官场混,真是不自量力。”
“官场深似海呀!”李准大有感触,抚着额头叹息道:“该认真时得认真,该糊涂时就得糊涂,这个尺度定要把握好。否则,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我才不在官场混,水太深。”陈文强哼了一声,翻着眼睛说道:“在中国当官儿的心太黑,你看人家美国,连总统都不能为所欲为,千百双眼睛盯着你,报纸媒体上该骂不耽误。”
美国?李准的思路又被陈文强带走了。说起来,复兴会的暗杀威胁固然让他心惊肉跳,可他最担心的还是在美国留学的儿子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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