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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很多年之后，玫瑰女王歌蕾茜的美名播撒整片大陆，人民憧憬她那样贤明的君主，历史学家则更津津乐道于女王颁布的第一条政令。
那条政令隆重推出了苍穹大贤者的一件新发明，还慷慨地实现了发明四件套按人头发放，免费领取。在这件发明的加持下，艾尔德娜大陆进入了真正的黄金发展时代。
任何正式注册过的国民，无论身陷何种险境，遇到怎样难以克服的困难，只要掏出一个女王发放的金色叹号挂在头顶，立刻就会有几百个天外来客“嗷嗷”叫着冲来，为该国民披荆斩棘，排忧解难。
碧芙斯特王国的国民作为最早一批享受该福利待遇的人类种，后来甚至与这些天外来客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同等条件下，碧芙斯特王国的叹号吸引来的天外来客一定是最多最强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尚不成熟的女王陛下在老师离开后，依旧哭丧着脸坐在花园里，手里捧着那个金灿灿的灯泡。
她歌蕾茜·碧芙斯特的政治生涯——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咧！
不过，小女王坚强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捧起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灯泡。她望着老师交代完事务步伐匆匆离开的背影，贤者的白袍飘扬，明明只在王国的土地上投下一小角影子，却好像笼罩了整个王国乃至世界一样。
“结果到最后，老师给我的，不还是我应该做的工作吗，完全没能分担老师的工作啊……”歌蕾茜小声叹着气，接着又无奈地笑了，“老师总是这样，总以为我们无论多大了还是小鸟，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伸出翅膀来遮住我们。”
大公爵斯特莱尔也垂眸，眸光微微暗淡。
“这似乎由于，老师对自己的人际关系从来不抱太大的期望。”
妖精不懂人心，而长生种大多顽固。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固定的行事逻辑，除非遭逢大变，很难更改。在这个前提下，他们这些如同蝴蝶或者蜉蝣一样短寿的人类种，其实很难触及对方的心。
“我知道的。”
和暖的风穿越庭院，满庭玫瑰番茄摇动，小女王摩挲了一下那个亮晶晶的叹号。裙角被风掀动，她的神情是一种早慧的温柔。
“我知道的。我的老师，也许是这片大陆上最渊博的学者，可唯独在被人所爱这件事上……老师从来知之甚少。”
她只是静默了一会儿，立刻就重新精神起来。
“也许以我们的学识和能力，无法帮到老师。那么，其他苍穹学会的学者们呢？他们可是老师的同路人。”
斯特莱尔愣了一下。
“陛下的意思是……”
小女王将食指抵在唇边，俏皮地闭起一只紫瞳，她的金发在阳光里全都毛茸茸地披散下来，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公爵，你没发现我忠心的侍女长克丽安娜不见了吗？我偷偷派她去通知其他几位贤者大人了。”
“如
果他们真的能帮上忙，一定会主动前去，让老师从繁杂的工作中稍稍脱身的。”
她像是找到了强有力的帮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矜持地小小伸了个懒腰，歌蕾茜拿出一块留影晶石，对旁边的公爵轻轻晃了一下。
“我录制了刚才老师讲的话，现在来做课后笔记吧。老师刚才说的好多词语，什么‘世界公测’‘异世来客’之类的，我都有点在意。”
“放个灯泡在头顶上，就能引来那些人当牛做马……”小女王一脸稀罕，“真的假的？”
不知道这些客人们所求为何，如果送上鲜花和金币，让那些异世来客去为她扩大疆域呢？
她突然想建立帝国。
***
不得不说，女王歌蕾茜确实找到了一条使用玩家的好路子，她也确实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好帮手。
“……开门！拜尔诺玛！快开门！”
“你有本事偷偷卷！你有本事不睡觉！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
艾洛温疯狂敲门，在门上爬上爬下，荡来荡去，不时发出愤怒的尖叫。魔法也不用，直接以□□之身对抗拜尔诺玛实验室的合金门，可见他确实气得大脑蒸发了。
妖精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不时看一眼门，有点微妙的焦虑。
他甚至现在还在工作，只是微尖的耳朵已经微微压了下来，显得有点紧张。
实验室设施太好了反而不好，就像他现在按了大门透明键后，可以完完整整地看到艾洛温是怎样在门上扭曲爬行的。他还看到旁边佩着红绶带的贤者唯恐天下不乱，给艾洛温递了一根香蕉，艾洛温将其一巴掌拍落，怒吼道：
“别把我当猴子！”
“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冷静点，大贤者有至静大精灵的加护，在做完实验之前，绝对听不到你的声音。”红绶带的贤者脸上有浅浅的小雀斑，笑吟吟摊开手，“吃根香蕉冷静一下？”
他是军.工领域的贤者，加雷德。
在他们脚边，香蕉掉落的地方，一个人头大小的海螺壳慢慢爬行过来，阴暗地捡起掉落的香蕉，阴暗地吹了吹，阴暗地一点点剥去香蕉皮。从海螺壳里露出一截粉色的贤者绶带，他居然阴暗的是个贤者！
他是文史领域的贤者，壳（←真的就叫这个名字）。
不料，艾洛温居然站直了，他没好气地扑一扑衣服上的灰尘，理直气壮。
“我就是知道他听不到也看不到，才会在门上爬来爬去的，不然不就太丢人了吗。”
加雷德：“……”
海螺壳阴暗地吃完香蕉，开始阴暗地寻找垃圾桶在哪儿。
加雷德略微仰头，看着大贤者紧闭的实验室大门。一旁的海螺壳丢完香蕉皮回来，粉色绶带微动，然后这根绶带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阴暗地举起了一块对话板。
【现在怎么办？】
加雷德也叹气。
“我也不知道啊，结束实验前大贤者不会出来，可大
家现在都在会议室里等。要是大贤者出来得早还好，万一今天是什么加班的大日子，恐怕……”
实验室里，拜尔诺玛终于按捺不住了，妖精的掌控欲在熊熊燃烧。他飞速把最后一个参数填上，现在只剩需要等待的结果的实验，可以着手解决门外的问题了。
学会的半年会议刚刚结束，贤者们突然自发聚集，就连因为社恐自闭从来不参加学会会议的壳都现身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他这个学会长做得不称职吗？拜尔诺玛顿时开始焦虑地反思。
确实，最近忙于世界公测的事情，分在学会上的心力有所减少，可他能确保自己并没有耽搁学会的工作。难道是今年的经费审批没有做好吗？他往年确实会提前几天做完，今年……
妖精脑子里，自己做得不妥当可能会引起学会哗变的事件表，已经硬生生排到了三百多年前。他终于忍不住了，干脆直接推开门。
“你们好像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突然开门，吓得艾洛温差点爬上旁边的墙，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拜尔诺玛打开的门……
好像是单向可视的。
艾洛温：“……”
下一秒，他阴暗地跟垃圾桶和香蕉皮蹲在一起，壳阴暗地抬起贤者绶带，拍拍他的后背。
没事，社死而已。
艾洛温已经死了，负责发言的只能是加雷德。他有点无奈的笑了笑，迎着妖精天空色地菱瞳，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是这样的，大贤者大人。”他努力斟酌措辞，强忍试图掏出香蕉来缓和关系的冲动，“学会的各位对大贤者有所请求，目前除了身在外地实在赶不回来的，已经全部集中于会议厅中，大家都……想见大贤者一面。”
请求？这么多贤者一起？
那只能是让他卸下学会长一职了啊！
这意味着他要放弃对苍穹学会的掌控，放弃已经攥在手中的权利，放弃对学会的资金分配、前进路径、对外交涉、学徒培养、产权保护等等等等一系列事务的规划权力！
妖精要呼吸不畅了，他现在很想吸氧！吸氧！
救救妖精！
只是表面上，拜尔诺玛镇定自若，没人发现他的菱瞳悄然收缩了一点点，他沉稳地跟随加雷德，来到了苍穹学会的会议厅。
艾洛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捂脸，脸朝墙壁，一路跟着平移了过来。壳很高兴，他紧紧跟在艾洛温脚边，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阴暗的同伴。
拜尔诺玛来到了学会长的位置上，不到最后一刻，妖精绝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他环视一周，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莫尔和嘉丽也在，向他微微点头。
拜尔诺玛：“……”
到底是为什么。
心中转动着百十个可以应对当下这种突发状况的预案，拜尔诺玛绷紧了神经。他还没有完全坐下，突然，有贤者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重重一拍白榛木的长桌。
“大贤者
大人！请您……请您……”
妖精的瞳孔渐渐收缩成一条细线，他紧盯着那名贤者，接着，他的视线微微一花，有什么东西开始从说话的贤者头顶冒出来。
坏了！一时情急，他忘记自己已经装载了玩家的视野，只要盯的时间久，就会看到像是角色面板一样的内容。
拜尔诺玛作为艾尔德娜大陆上唯一有这个权限的生灵，对这个能力非常谨慎。他反复提醒自己，玩家视角只是用来研究的，他需要站在玩家的角度去考虑去预判，而不是借助这个视角去窥探他人。
……虽然用魔法窥探对拜尔诺玛来说，也很容易。
只是玩家视角终究不像魔法那样如臂指使，或者这个程序目前干脆就有很多BUG，盯多长时间会浮出面板，会浮出整个面板还是面板的一部分，拜尔诺玛完全无法预测。
他看到了，并且立刻就要关闭，然而——
绿色的草叶缠绕上那个花纹繁复的小框，这是个漂亮的小动画。动画结束，草叶全部舒卷开来，绿茵茵，碧盈盈，温柔环绕着中央同样是绿色的小字。
【好感度：99（友情）】
【你们的友谊万古长青。】
拜尔诺玛：“……”
妖精有些愣怔。
但随即，更多更多的绿色开始冒出来，以他的视线落点为中心，向四周一扫而去。放眼望去，满目都是绿色的新芽，满目都是【好感度：99（友谊）】与【你们的友谊万古长青】。
新芽摇曳，藤蔓交辉，如松涛，亦如海浪。
在玩家的视角中，妖精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世界。
与此同时，那名贤者保持双手撑住桌子的动作，将头猛然一底，几乎是以俯卧撑的姿势请求道。
“大贤者大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您这样辛劳！请您……请您……允许我加入您的项目！为您分忧！”
像是怕他争先，其他贤者也全都加入了进来。
“大贤者大人，也请允许我加入！”
“苍穹学会是一个整体，如果真是不得不为的艰难项目，我们或许能力有些不足，却也愿意随您攻坚！”
“您能透露一下吗？究竟是哪个方向的……”
“还有更多贤者在从外地赶回来，半年会议可以不回来参加，但是如果是您有什么需要，路途上的奔波辛苦又算什么！”
众声鼎沸。
妖精站在这片本该讨厌的喧嚷之中。
至静的大精灵在他身侧向他俯身，黑纱覆面，戴着硕大青金石戒指的食指抵唇，无声询问是否要让世界安静，拜尔诺玛却在心中轻轻摇头。
妖精的菱瞳中倒映着那些细软却坚韧的草叶，草叶缭绕摇摆，苍穹学会星、绶带与飞鸟的徽记也在这片摇晃的绿影里变得非常温柔。
“女王陛下都同我们说了，您最近在独自面对一个艰难的课题，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一名贤者不慎，把出谋划策的小女王给卖了。虽然他接着就捂住了嘴，妖精的耳尖依旧微动。
原来是歌蕾茜啊……
倒让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年老的女王静静靠在榻上，腿上盖着柔软的绒毯。光泽明丽的金发已随岁月流逝变得浅淡，可她的微笑是那样宁静温柔，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睿智。
她是歌蕾茜的外祖母，王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几位女王之一。
老女王望着守在自己床前的老师，老师的睫羽低垂，应当是死亡的大精灵已经向他预言了自己的死期。可老女王不畏惧，只觉担忧，她满心无奈又深感忧虑，为她的老师。
【老师啊……】
老女王轻轻叹息。
【您也许是这片大陆上最渊博的学者，可唯独在被人所爱这件事上……】
【您从来……】
【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