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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像受惊的野鸡一样逃窜,却还是被人薅住头发往后拽。她身子仰倒，扑腾着脚丫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拖了回去。
丰收叫唤：“救命！鬼要吃人，鬼要吃人啦！”
身后是瘦秃子的声音：“少见多怪,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丰收的肩膀被五根指头紧紧扣住，她死命挣扎：“你骗人！那就是鬼,我没看错！”
瘦秃子把丰收提溜起来，没用多大力气，反而乐得不行：“小破孩子，老子杀过那么多人，要是真有鬼,老子早翘辫子了。”
丰收和小宝都刚从歇脚村来，没见过天甲寨这么玄乎的地方,什么老鼠人、豹子人,现在干脆还来了一只鬼！丰收甚至感谢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是热的,是人。
瘦秃子一手一个，把吓破胆子的丰收和小宝抓住，也没看那边有什么,直接随手丢进大队伍里。
徐秀眼尖，赶紧跑过去把孩子抱住：“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孩子可禁不住这么摔。”
“行了行了，也就是看在她是个女娃的份上,我都没舍得用力。”瘦秃子嘟嘟囔囔,“老子对你们够好了，别给老子找麻烦。”
他又从腰里抽出枪来，转身回了那个有“鬼”的地方。
丰收摔在地上，顾不上站起来就去拉徐秀的手：“婶子,有鬼，不是妖精，是鬼！他也看见了！”
小宝拍了拍身上的土，也跟着不住地点头，证明丰收说的都是真的。
被驱赶到这里的女人们就都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是看见米子了吧？他可不是鬼。”
“习惯了就好，他就长成那个样子。”
“我刚来的时候也被吓一跳呢。”
“米子是个男娃，和你差不多大。”
怎么都说不是鬼？
“可是，可是，”丰收急得不行，“那根本不像人，也不是妖精，他身上一点也没有妖精样子！”
大家还是说：“真不是鬼，只是长得有点不好看而已。”
玲纳被吵嚷声吸引过来，她听见好像有人趁乱喊了一声“米子”。
那声音混在嘈杂中，并不是很明显，但玲纳却格外注意。
因为她耳边的歌声，好像突然断了一下。
而玲纳转头看向身旁，那位满是冻疮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神情温柔依恋，依旧在唱歌，好似从来没有停过一样。
“玲纳姐姐！”丰收终于找到靠山，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撞进玲纳怀里，“真的，真的有鬼……”
她惊慌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指着自己刚刚来的方向：“就是他！”
玲纳顺着看过去。
瘦秃子去而复返，果然拎回来一个……鬼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身量不大，应该还是孩子。
他全身皮肤紧缩，裸露的地方布满烧伤的褶皱疤痕，身躯略微佝偻着，双手的指头黏成一团，牙几乎掉光了，身上没一块好肉。
那张年幼的脸上五官开始萎缩，虽然还没长高，牙床却看上去和八十岁老头一样。
一个又老又年轻的孩子。
丰收再看一遍还是头皮发麻，她抓着玲纳的手臂：“怎么样，是鬼吧，我没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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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的身上并不是很香，他比天甲寨的很多人都要健康得多。
丰收瞬间镇定下来，抹干眼泪：“原来真的是人。”
鬼的说法似乎是某种希冀，越靠近绝望的地方越笃信死后化鬼的传闻。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弱小，被人逼死，就盼望自己能变成厉鬼，强硬报复回来。
但想想也知道，人死了怎么可能变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的时候被欺负，死去之后更不容易安生。所谓变成鬼也不会放过谁，多数时候是痴人做梦。
而眼前的鬼很聪明，他是活着的，不仅活着，而且活蹦乱跳。
他被丢过来之后迅速翻滚两下站起来。
那皱成一团的右手只有一根大拇指能用，左手还剩拇指和食指，他就用左手“握着”弹弓，右手的一根指头用来发射。
咻——咚！
瘦秃子吃痛，堪堪松开那只抓着“鬼”的手。
“鬼”的那张既稚嫩又年迈的脸表现出开心的样子，直不起来的腰在摇摆，他手舞足蹈。
“米子，又是你。”瘦秃子一颗圆脑袋上，细窄的五官全都皱在一起，尖勾鼻子吊着一张刻薄的嘴，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敢和老子胡闹，可惜你不是女娃，我可不惯着。”
瘦秃子右手一抬，枪声就响了。
女人们尖叫着往前跑，就算前面挤成一窝蜂也不敢往后面凑。
丰收依然站在玲纳身边，她咽了咽口水，这才知道，原来瘦秃子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他对丰收已经够好了，换了别人，他真会给打死。
可是米子接连翻滚两三下，躲到了柱子后头。
瘦秃子又开了好几枪，或许是孩子身形太小，也可能是瘦秃子眼睛太小，竟然一下都没打中，这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激烈。
枪声把别人也吸引过
()来。
铁头的声音遥遥训斥道：“别闹了()，??靟???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时间了！”
他在过来的路上就开始赶人：“别看了，都走！快点的！”
大块头的影子被太阳描绘在地上，给地面带来一大片阴凉。
见大部分人都开始动作，铁头也对瘦秃子命令道：“你自个儿冷静一会儿，别管米子了，这里我看着，你去看着前面的。”
一双鼠眼悄悄看了眼铁头强壮的手臂，又瞥见柱子后面悄悄露出头的烧伤男孩。
瘦秃子咬着牙缓缓放下枪，他配合地哼唧一声，就乖乖往前走。
就在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瘦秃子突然转身，露出一对老鼠长牙。
他的脸也开始变化，皮肤纹理逐渐消失，胡须耸动，开始阴恻恻地笑起来，发出膈应人的恶心咯吱声，让人心里一凉。
米子猛得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弹起来跳着往后跑。
丰收刚想惊叫，但见了米子的反应之后却不怎么怕了。
她暗自嘟囔：“他居然也怕？原来只是长得不好看而已，其实也很普通嘛。”
有了更加胆小的米子，丰收此刻就有了底气。她伸手一拉，把米子也拉到了玲纳身旁，让他喘几口气。
米子呼吸急促，腿都站不稳了，还是丰收帮忙扶着才没倒下。
铁头被米子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夸瘦秃子：“你可真记仇，把他吓死了。”
瘦秃子也闷笑两声，那双小眼睛总算放松下来，他长长的牙齿漏在外面，似乎是一种炫耀。
【有点可爱】
玲纳仔细欣赏了一下瘦秃子的面相，认为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很好，让她的触手开始痒痒。
她看看周围，没有那什么横腿儿老祖的影子，只有一群很香的凡人。
玲纳有样学样，躲在人群后面，稍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
天好像暗了一下，仿佛一朵云快速飘过，虽然现在根本没有风。
一对老鼠牙停在空气中，凉飕飕的。
瘦秃子的嘴巴张到最大：“有、有鬼啊——”
此刻大家都朝前走，玲纳停在最后，只有瘦秃子回过头来。
刚刚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虽然他没有看清，但那一幕的冲击深入大脑。瘦秃子浑身发颤，指着队伍的最后，牙齿哆嗦：“她、她不是人！她刚刚变了，她变了啊啊啊啊——”
铁头也被瘦秃子的模样逗乐，以为他还在说米子。
嘲笑道：“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被一个小孩子吓着，脸都丢光了。”
可瘦秃子还是一副见到阎王的表情，他哭丧着脸：“什么小孩子，你快回头看啊，你看她啊！”
铁头半信半疑地转过头。
一张极尽妍丽的脸，垂着眼，柔白的手正在轻轻抚摸孩子的细发。
真美呐。
这种温温柔柔的女人，简直要把人的魂给吸走了。
铁头
()定了定心神，想到自己还有任务，才回身挥手赶人：“快走吧。怎么着，你又想说她是妖精？”
“不是妖精，是鬼！你个铁脑壳！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背后是……”
瘦秃子那双小眼睛瞪到最大：“……怎么没了。”
“别说屁话，快走。前面那么多兄弟们等着呢，不想在大家伙面前丢人，就赶快走！”
玲纳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冲瘦秃子笑了一下。
“这怎么回事？”瘦秃子脱力倒下，茫然地问。
他捂着仍在心悸的胸口，不明白那里的砰砰声为什么会受到一个笑容的控制。
他摇摇晃晃爬起身，最后收起长牙，勉强放下一句话：“等着，早晚收拾你们。”
瘦秃子揉着心口跑走了。
玲纳也开始慢慢悠悠地迈步。
小宝是跟在丰收后面过来的，现在还是不敢和米子靠太近。他悄悄往丰收身边凑，问：“你偷偷笑什么？”
丰收赶紧摆手，摆正表情说：“没有没有，没什么的。”
米子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歪歪扭扭地走在两个孩子旁边。
只是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人群里的一个背影，一个唱歌的背影。
玲纳跟在队伍末尾，轻快的脚步走出了婆婆营，她们向着一条并不分明的小路前进。
整座山都是天甲寨的范围，虽然人不少，但空地更多，入目都是未被开垦的野草地。大家的居住地聚集成团，以小路连接。
前方是山匪们的住所，一个个房子紧密相连，中间开辟出一条可以驾车的大道。
牲畜笼子就被放在推车上，后面是被锁链锁住的人，男女都有，最后才是玲纳、丰收、米子和小宝这些人。
两旁的山匪夹道欢呼，目送她们穿过营地。
山匪们挥舞着自己发黄的汗巾：“那边的小妹，来给老子生个孩子，老子一定带你出去！”
别人都没有回应他，只有好心的玲纳弯着眼睛问：“真的吗？”
别的山匪不乐意了：“妹子，你别给他生孩子，来给我生，我身强体壮，保证生出来的娃娃能举鼎！”
玲纳就咯咯地笑。
竞争者的声音层出不穷。
那个能举鼎的山匪左顾右盼，干脆深吸一口气，一胳膊把旁边人的脑袋夹在胳膊底下。
他胳膊上青筋爆出，力证自己比别人更有出息：“老六，你说，是不是我更强？你快说，快告诉那妹妹！”
被拉过来的山匪不小心来了个下巴错位，大嘴一张，长长的舌头瞬间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吸溜吸溜嗦回来，低着头不敢往路上看：“你强，你很强。不是我说，咱寨子里多少女人啊，你们为啥这么不开眼，非得抢那一个？”
老六的脑门上又挨了一下，他的脑仁像个被敲响的铜锣一样嗡嗡的，听见周围竟然都在骂他。
“你眼睛瞎了？没看见那女的有多好看？”
“要我说()，??????①()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仙女下凡，来接我老猪回天庭喽~”
“老六，说话小心点，别咬着舌头。那可是我的女人！”
老六好不容易把下巴安好，舌头也收了回去。
他腮帮子鼓鼓的，赶紧往那边偷瞄了两眼：“你们都疯了吗，怎么会觉得那个女人漂亮？那女人简直，简直就是……”
“简直啥样？”
老六的太阳穴一跳，脑袋狠狠撞上自己的拳头，怒骂：“娘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见到那女的就发怵。”
“哈哈哈哈……老六怕女人，原来老六害怕漂亮女人哦……”
一片哄笑声中，玲纳的身影已经离开，老六才终于敢抬头。
他脸上终于淡淡扯出个弧度：“抢吧，抢不出来个子丑寅卯也没事，反正那女的还在寨子里，兄弟们一起分享呗。到时候，叫她给大家都生孩子。”
又是一阵更大的笑声：“这主意好！”
“好东西就该和兄弟们一起享用嘛！”
“叫她给大家伙都生，生满山头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真热情，让人胃里暖暖的】
玲纳早已经过营地，背对那片喧闹。
她的耳边出现一阵歌声，是不知何时落了队的圆妞在唱歌，歌声淹没在一片刺耳的欢笑里。
除了歌声的主人，没有人看见玲纳也同样甜甜地笑着。触手难耐地从衣袍里冒出来，她舔了舔牙：
“哎呀，这可就难办啦，那只顶厉害的螃蟹还在呢。”
“得快点把那只死螃蟹解决掉，不要让这群乖孩子等久了。”
天甲寨的野草微微吹动，欢声笑语萦绕在这片山头。
队伍中几个新来的女人被吓得冷汗直流，说要和他们拼了。却被天甲寨的原住民给拦了下来。
“再等等，现在有多恨，就看他们抢大仙儿解恨。”
“等看过抢大仙儿之后，你们就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当个女人多好，不用和他们一起去抢大仙儿。”
可大家互相之间不认识，新来的姑娘们只相信徐秀一个人。
丰收第一个不服气，仰着天真的小脸问：“胖婶子，她们竟然说很好？你也说我们这样好吗？”
徐秀叹了一口气：“等着看看吧，说不定你也会感到庆幸。”
丰收就更疑惑了，挠了半天头发也想不出来为什么。
不说丰收，就连玲纳也没有搞明白这个寨子的逻辑。
给抢来的女人吃白面馒头，给畜养的鸡吃米，看起来比刘家村可要仁慈多了，却随随便便给寨子里的男孩吃枪子儿。慷慨和残忍在这里共存，玲纳还没有找到其中的逻辑。
要是真的对她们这么好，天甲寨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香味？哪里来的连疯都小心翼翼的疯子？
“到了。”圆妞的说话声在玲纳耳边短暂响起，等玲纳抬起头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一面峭壁底下。
到了。
抢大仙儿的地方终于到了。
丰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是长长惊叹一声：“哇——”
小宝却怔怔地说：“是我看错了吗，那里面怎么好像有人？”
他随即否决了自己：“不、不可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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