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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妙音一路小跑在林中穿梭，跑了一会儿才发现，放眼望去火把连成了线，正一点点向树林收拢。
显然，她是跑不出这片林子了。
她略有些不甘心，脚底一顿，转身看向身后。
谢灵毓手持一盏星灯，站在三丈之外的另一端，他似乎笃定她会回头，两人目光撞上那一瞬，他眼底的凉薄不自觉就淡了几分。
顾妙音最看不惯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什么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好像所有人都他的棋子。
“小郡公这是做什么？想抓我回去？”
谢灵毓，“你我之间还有交易，顾寮主就这么走了？岂非言而无信？”
这个时候还跟她谈交易？
顾妙音觉得好笑，一脸嘲讽，“谢灵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就是言而无信，我就是骗你！我从一开始就是耍着你玩的。你要有骨气，要么杀了我，要么任我自生自灭，你现在追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
她眼角勾出最恶劣的笑，“还是说……小郡公你已经喜欢我喜欢到不能自拔的地步了？”
“……”谢灵毓指尖微微收拢，眼里的光黯了几分，“本君何时说过喜欢你？本君只是在与你谈交易？”
“交易？”顾妙音点点头，“那，如今我要反悔，谢灵毓，你敢杀我吗？你……舍得杀我吗？”
谢灵毓抬眸，静静看着她。
他来找她就已经失了先机，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
顾妙音，“谢灵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喜欢我。你若不记得了，我今日就再警告你一次，你、不准喜欢我！我顾妙音这辈子都不想与你有牵扯。”
谢灵毓并非没有气性，尤其是当她用这种不配的眼神看着他，他心底的恶兽便像是发了疯似的冲撞牢笼。他的眼底透着凉光，声音冷淡，“不许？不准？不想？”
“为何？”
他越平静，反而给人一种极致危险的感觉。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再留余地的必要了。
很奇怪，即使知道他现在很危险，即使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谢阿秀与上一世屠戮生灵的谢灵毓已经是同一人，她也不曾有半点害怕。
顾妙音指了指头顶穹苍，正色道：“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谢灵毓，你我的命数天道早就定好了，我与你生生世世都不同路。”
我不曾经历过你经历的，不知你为何宁愿割舍一身仁义傲骨也要做魔，我不劝你善，但我也不会与你一路，因为你的路，我走不了。
她笑了笑，“我说的你或许现在听不懂，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就这样吧，江湖路远，小郡公，珍重。”
谢灵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万千光影一片一片回映。
他身负数箭，在一望无际的冰川游走。
他身着白衣，捧着被风吹散的骨灰盒。
他跪在城门，胡人铁蹄踏血，身后万民唾骂。
他坐在阶下，看满目苍朽，受烈火灼身。
“如果……”他嘴唇轻启，“我答应你，此生不入北胡呢？”
顾妙音脚步一顿。
谢灵毓垂眸，看着手中的星灯，脑海的光影碎裂，徒留一帧背着她一起登梯俯瞰人间星灯的画面，不是星灯美，是有人陪着才让人间有了值得。
他缓缓抬眸，平静望着她的背影，“你说与我道不同，是因为拓跋云峥那封密信，是不是？”
知道她不会回答，他又继续道，“是，我早知司马昱会对谢氏动手，我也盘算好了，若是谢氏还是保不住我便引北胡铁蹄踏破皇城，所以我很早就布下了北胡这条线。为了让北胡王权早日统一，我布下杀局，借你之手除了拓跋祁红。”
因为他知道，只要顾妙音在安业寺，就不会允许拓跋祁红活着离开。
“我也的确承诺过拓跋云峥，助他称王，帮他打开大晋国门。”
顾妙音没好气，“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灵毓，“你是因此事生气，我自然要将此事与你说清楚。”
顾妙音，“……”
谢灵毓，“我虽早早布下北胡这条线，但替拓跋云峥所谋之事算起来也只有拓跋红祁之死这一件，他曾来西蜀寻我，想要我手中的嘉峪关边防图，但因那时我心系别处便将他搁置，他久等不到结果，才转念对沈愿之下手。”
忽然想起沈愿之与这祖宗的关系，谢灵毓沉默了片刻又道，“沈愿之一事与我无关，非我主意。”
“……”顾妙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灵毓提着星灯，缓缓走向她，待到离她一步之遥，他将手中的星灯递上前，“顾妙音，若今生我换条道走，你……会不会愿意？”
一盏星灯落在眼前，顾妙音抬眸，那双琉璃瞳映着点点橙光，眼底一片澄清。
他鲜少有这样的目光，这是他最温柔干净的一面。
也是他最美好的一面。
顾妙音看着他，“你会不会骗我？”
谢灵毓，“不会。”
顾妙音，“会不会不甘心？”
谢灵毓，“不会。”
顾妙音，“你为什么非要我陪着你，你就这么喜欢我？”
谢灵毓垂眸，牵起她的手，将竹柄放在她掌心，声音很轻，“嗯，喜欢。”
如果你经历过我经历的，你也会像我这般想要牢牢抓住，但庆幸的是，你只有一世，所以你洒脱的不成样子，觉得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放下。
所以，我与你，从来都是我输了先机。
因为我只想抓住，你只想放下。
*
浩浩荡荡人影，将火炬连成线照亮了回家的路。
苗千机看着人影前并排而行的一双璧人，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看不出啊，公子还挺会哄人的。
她略有欣慰，正吃瓜，转头便与一丈开外的长生对视上了，长生眼神虚晃，不作痕迹转移。
“……”苗千机抬着胳膊低头嗅了嗅，“yue!”
差点没忍住。
不过，臭归臭，她还是很不服气，怒气冲冲跑到长生面前理论，“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很臭吗？”
长生顿时呼吸一窒，憋着气违心道，“没…没有。”
这叫没有？
“……”苗千机转身拍了拍墨荀的肩膀，“呆子，你说！我臭不臭？”
墨荀脸色微变，二话不说把外裳脱了扔一边，“苗……yue！对不住……yue！”
“……你……你们故意的是不是？？我这样都是谁害的？你们要是早点赶到，我和仙仙至于躲去蛆虫窝吗？”
一说话味更重了！墨荀实在没忍住，赶紧捂着鼻子，“失陪。”
一个闪现，人就不见了。
长生刚转身，苗千机一把拽住他，“长生，别太过分啊！你看看公子，你再看看你？！公子还拉顾妙音的手，你连跟我说话都办不到？？”
“那是因为……”长生眼神微闪，欲言又止。
“因为你个大头鬼！巫长生！你给老娘记住！以后你就是想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你了！”苗千机气的眼睛都红了，狠狠推了长生一把，转头消失在长夜之中。
身后的动静多少传到了顾妙音的耳朵里，她略有犹豫闻了闻掌心，瞬间，一股刺鼻的酸腐臭气直冲脑门，恶心得她登时干呕了起来。
“……”谢灵毓轻轻给她拍背，“等回去让滕娘用花枝水泡泡，会……会减轻一些。”
顾妙音闭眼，长舒一口气后抬眸盯着谢灵毓打量，“奇怪？你…不是一向规矩最多的吗？我这么臭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灵毓神色淡淡，“我不觉得臭。”
为了证实他说这话的可信度，他低下头轻吻着她的唇角。
“!”顾妙音微愣，反应过后捂着嘴一脸不可思议。
谢灵毓还真是喜欢她喜欢到入骨了啊！竟连变成一坨屎的她都能亲得下去！！！
她自己都亲不下嘴。
不远处，长生看着星火下相互对视的男女，又转头望向苗千机离去的方向，沉默半晌，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小黑丸塞进嘴里。
闭气丹，吃了嗅觉失灵三个月。
原以为公子小题大做了，没想到竟是先见之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