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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身体已近大限,太医们十二个时辰轮班守在养辰殿外,每日里都要冲进殿内抢救几次。
这种时候皇上召见五皇子。五皇子隐约也猜到皇上要说什么,必是相关如何安置二皇子萧延昊和王皇后。毕竟举国皆知王皇后是皇上从青梅竹马,二十多年来冲冠后宫。而二皇子更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五皇子继位前,想是要给出些许诺,皇上才能放心驾鹤。
皇上刚喝了一碗参汤补了些元气,如今他一天里清醒的时候不多,也不想耽误时间。只几句话便说道了二皇子就藩之事,然后便眼望着太子。五皇子到也慷慨,主动道:“二皇兄贤能仁爱,若不出番地,必能造福一方百姓。”不出番地,暗示着二皇子在封地安分守己,便有平安的日子过。
这个答案虽然勉强,但皇上心知五皇子言出必践,也就些许放心了。再提到王皇后衣不解带每日侍奉在侧,五皇子却一言不发,不搭这茬了。
皇上见五皇子低头不语,心知五皇子对他始终存着怨恨,自然无法承诺善待王皇后。然而五皇子继位后,王皇后进为太后是理所当然,五皇子若要不利于王皇后,那会被天下人诟病。然而以五皇子的性格,他很可能并不在意世人的褒贬。
他不在意,皇上却在意自己的继任者的名声。于是他便近乎恳求地叹道:“你只容她一年,也就够了。”
一年?五皇子迅速地分析着这个信息,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却也不难控制。至于一年如何处置王皇后,他也不需细问。也许皇上早有安排,若是没有,他也并不觉得除掉她是件棘手的事。当初他年幼,仍可在王皇后眼前活下来,何况如今。
于是五皇子应了,“谨遵圣命。”语气便是把这当成了圣旨,而不是父亲的建议或嘱托。
皇上想起一件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于是挣扎着竟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因屏退了侍从,殿内只有皇上与五皇子两人。而五皇子就那么眼望着皇上自己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并没有走近一步。这作为儿子来说,是有些无礼的。他有一瞬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惶惑,他不知道眼前的皇上是不是需要他的帮助,对于如何做一个皇子他驾轻就熟,但是如何做一个儿子,他很生疏。
皇上内心也明白,自己与这个儿子之间以父子身份相处的时间太少。从他出生起,元皇后就背负着前太子夭折的痛苦,而将这仇恨无声的传递给了这个幼子。他从来不会像二皇子一样孺慕地眼神望着皇上,从小他对周遭便带着冷淡的防备,这也包括了对皇上。
“王家,也等一年后再由你处置,可否?”皇上平了气息,带着商量的语气。
然而五皇子这次却没有答应,直言道:“通敌叛国之罪,当立诛之以告屈死韩家军英灵!”
皇上额头便沁出了汗珠,“你可有证据?”
五皇子手里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拒绝了与拓跋询的交易,于是证据只能自己去查。
皇上叹了口气,“王家之祸,罪责在我。是我养虎为患。折损了韩家军,也是我愧对韩家。然而当年我登基时,韩家与楚家手握重兵,这皇位形同虚设,二十年来我一点一滴的削弱两家实力,只是不想让我的儿子再重蹈我的覆辙。我想要给他一个稳固的天下,一个真正陈家的天下。”这便是皇上二十多年的心愿和努力,想要得到一丝认可亦或同情。
然而五皇子却让他失望了,“若使良将卸甲,弄臣专权,何来天下安定,何来朝堂稳固?若想天下归心,需以诚相待,君臣亦是如此。”
五皇子说完,便见皇上额头的汗珠更加密集了。皇上二年多年无法破解的局面竟被他一言道破,韩家与楚家,并非不想荣退,而是无法信任皇上!于是两方为求自保,便默默抗衡了二十多年。
皇上先是震惊,接着便是汗颜,又想他或许该庆幸,有这样的继承者,他可以放手天下了。然而他却还牵挂着他会如何留名青史。“一年,待我死后一年,再动王家……”
这一年的意思五皇子很明了,一年足够修完一朝皇帝的生平,一年是想给自己最后的颜面。
五皇子应下了,满足皇上这最后的心愿。
五皇子告退后,还没退到寝殿门前,皇上却又道:“你再应我一事,一世不纳楚家女,永不受制于外戚。”借助外戚上位,又一生都在恐惧自己受制于外戚,这便是皇上多年心病的由来,也是他与楚氏悲剧的根源。
五皇子这次跪下行了大礼,很郑重地应下了。
五皇子的册封大典在立储诏书发出后三个月终于举行了,朝廷大赦天下。
东宫已立,国有储君,皇子需到藩地为王。王皇后和王丞相感觉局势更加紧迫,劝导二皇子坐好绝地反击的准备,然而二皇子却认为兄弟相争这么多年,他已经倦了累了,太子文治武功都在自己之上,自己只想安生的做个王爷,不再有非分之想。
王丞相知道五皇子登基后必然不会放过自己,遂开始为子女寻找出路。尽快为儿子王仲钰与兴州太守之女苏慈完婚,并假传母亲重病,骗在外寻找韩十一的王仲钰回京。
兴州太守只有一个嫡女,名唤苏慈。自幼便是苏太守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因苏夫人为人本就宽厚,且以为女子无须多才,以德行为本,能够持家擅女红即可。故而苏慈也被养得虽无才名,却家中大小事情都能料理,并人品敦厚本分。
夫妻俩本来为苏慈定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奈何那家的儿子竟一病亡故了。苏慈这算是守了望门寡,偏就在这时,王丞相修书来要再续当年约定,让儿子王仲钰迎娶苏慈。若在以往,这对苏家便是天大的喜事,也是绝对的高攀了。然而此时朝廷动荡,苏太守虽远离京城,但也知道个大概,于是便忧愁了起来,到不知如何回复了。
苏夫人听闻王家要迎娶女儿,本是喜上眉梢。听苏太守一分析局面,便忧心忡忡了,直叫丈夫赶紧想办法回绝了这门亲事,切不可让女儿被王家连累。
苏太守却道她是妇人见识,王家虽此刻势力大不如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大世家哪个不是三起三落才延续几百年,断不可只看一时。若是回绝了亲事,也许反而埋下祸根。
夫妻俩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苏夫人悄悄问了苏慈的意见。苏慈却说两家既早有约定,人无信不立,虽是口头约定,也当遵守。意思便是愿意嫁入王家。
苏太守也知此时不能耽搁太久,便按女儿的意思,写信应下了这门亲事。不想王家竟催的急切,年下便要迎娶。于是苏府便急急忙忙准备起嫁女之事。
苏夫人担心王家相府高门,夫人胡氏是出了名的驯夫有道,那必是个不好伺候的婆婆,又有个厉害的小姑子王希媛,恐怕女儿嫁进去会吃亏,每日里愁眉不展。到是苏慈乐天知命一般,只悉心准备送于婆家诸位亲眷的手礼。按大梁的风俗,新妇入门,是要给每人都准备亲手缝制的一件绣品的。
苏夫人开始费劲脑筋给女儿准备陪嫁,除了嫁妆外,还要准备陪送的丫鬟陪房。这陪嫁丫鬟尤其难选,女儿一向敦厚,随身伺候的丫头也都只是中人之姿。若论灵巧,那是万万不及的。
但是论理陪嫁丫头当选几个相貌出众一些的,虽然担心过府后不安分,勾搭姑爷给女儿添堵,但若都是样貌一般,又会失了女儿体面,到显得女儿不够贤惠大度。她在相府里挑来挑去,却没有几个中意的,便叫来管家,命他去买些身手好的丫头,关键时候还能就近保护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