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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香？
她身子一僵，半晌才哑声道：“季挽？”
季挽沉默了一下，道：“是我。”
“我们这是在哪里？怎么这么黑？”
她醒来的时候季挽就觉得不寻常了，他始终在看着她的眼睛，可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身边有人。
就像现在他用手在她眼前晃，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盲了，这个认知让季挽半天说不出话。
钱琳琅得不到回应，又问了一遍。按照惯例，季挽不会不管她，对于她的问题，他不可能选择视而不见。
“季挽，你怎么不说话了？”
季挽僵着身子，想告诉她，现在是白天，他们在驿馆，可又怕她承受不住。
他的手如同被点穴了一般，僵硬得连弯都不会打。他不敢看她，甚至不敢听她说话……
他将她收入怀中，只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钱琳琅察觉到他的异常，僵硬地问：“我、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是不是瞎了？”
季挽没有回答，肯定的答案对她来说残忍，他不忍开口。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钱琳琅知道自己看不见了。她想起掉到水里的那一刻，眼睛冰凉刺骨的疼。
她不说话，只垂首想着，变成瞎子，她以后要怎么生活，又怎么报仇？这样想着，她就更恨良生了。
季挽现在只能看见她的后颈，微微弯曲着，弧度美好且脆弱。半晌，他觉得有湿润液体落在了手背上，温温的。
“冰湖里的水极冷，我想你的眼睛是被冻伤了，我们可以找大夫，应该有人能医好你的眼睛。”
钱琳琅抬起头，眼睛乌幽幽的，却没有一点光彩。她低声说：“外力所伤，多半是好不了了。”
“正因为不是天生的，才有可能被治好。”
钱琳琅闭眼，道：“我从来都不是幸运的人。”
“你昏迷了很久，应该饿了，想吃什么？”
“嗯，如果方便的话，给我一碗白粥吧！”
“我这就让人去取。”
钱琳琅听到脚步声走远，她靠着身后的东西，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胸口气血翻涌。
她忍了半天忍不住，很大声的咳了起来。从第一声咳嗽出来，就变得非常汹涌，怎么也压制不住。
口中也有了腥甜气，她在医馆待了那么久，处理过很多外伤，血是什么味道她最清楚不过。
她茫然的想找手帕，可是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瞎子的世界这么痛苦，这么无助。
季挽让平安去厨房取粥，听到咳嗽声就往回返，见她正在咳血，惊得神色一变。
“阿沅！”
他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抱住她，把她捂在唇上的手拉了下来。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手，唇边也全是艳红色。
他扯了手帕给他她擦拭，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咳。帕子逐渐被染红，血红的颜色刺目，他几乎不敢看。
钱琳琅眼睛一闭，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她的鼻子也开始流血，很凶，好像擦不干净，也止不住的样子。
鲜血越来越多，刺鼻血腥窜入鼻中，季挽慌慌张张地喊她，让她清醒，不要睡，不要怕……
他对着门口喊道：“请大夫！”
钱琳琅感觉很痛苦，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往外炸开，堵得她整个人都很难受，就连头也是疼的。
她连咳都咳不出来，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痛。她感觉刚才像是回光返照，现在应该是要死了。
上一世她死前受了很多折磨，死的时候却很快。现在，这种逐渐接近死亡的感觉，让她很痛苦。
巨大的窒息和痛感向她袭来，她慌乱地拉住季挽的衣袖，小声道：“季挽，我不怪你了，早就不怪了。”
再多的情绪，也早就被他的柔和抚平了。况且他也没对她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不喜欢她，退了亲而已。
伤害她的那些流言蜚语，是张姨娘找人散播、推波助澜的。他只是不想娶不喜欢的人，本来是没什么错的。
季挽觉得她这话像是在交代遗言，她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不怪他，怎么现在却忽然认了？
他低头，对上她苍白的小脸，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焦距，泪水盈盈。他沉默着，扔了染血的手帕，用手给她擦眼泪，擦缓缓不止的鲜血。
“阿沅，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季挽心里疼，疼得很厉害，呼吸都跟着困难。
钱琳琅靠在他的肩头，她张开嘴，却痛得说不出话，只知道不停地掉眼泪。她的眼泪那么多，好像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完一样。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季挽心里凉薄。
他是早就死了的人，看多了人世聚散，早就心淡如水。他唯一的执念和放不下的，只有怀里的这个姑娘而已。
他始终忘不掉她死时的模样，也发誓不会让她受那样的痛苦。可如今她又成了这样，他如果救不了她，那就陪她一起去。
左右他在这个人世上早就没有了眷恋的东西，只有她，是他的牵挂。他抱紧怀里的人，低声道：“我一直很喜欢阿沅，喜欢了那么多年，你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
钱琳琅闭着眼睛，深色平静。她回想起了那些少女的岁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卑微得如同一粒尘。
她那么希望那个人能多看她一眼，能给她一丝回应。那是她印象很深刻的事，深刻到成了执念，比仇恨也不差半分。
现在，那个人跟她表白了。
她觉得很好，这样死去也不差，重活一世，虽然没能报仇，但也终究解了自己的一个心结。
季挽话音才落，便察觉怀中姑娘的手颓然垂落。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在流逝。
他止不住的心疼，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不停的念她的名字。
他死过一次，知道刚死时的人对未知的一切充满不确定。他怕她害怕，想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的。
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平安带着刘大夫大步跑过来，焦急地说道：“三爷，大夫请来了。”
季挽抬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说话，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