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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银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江里子开口道,“在我没进银行之前,我对这个地方是憧憬的。那时候,我刚从北海道大学毕业,只身一人,来到东京。”
“还是毕业生的我,进入了产业中央银行。这在那个年代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想想看,在大银行,在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里,穿着整齐漂亮的制服工作。可以说,完全满足了一个大学毕业生对白领工作的想象。”
“喂喂喂。”北原冷笑一声,“江里子小姐,你该不会要说你以前是一位充满正义感的学生吧。”
“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是一个认真的人。”江里子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习惯于将事情做到极致。不是为了财富,不是为了竞争,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对事情有着完全的掌控。”
“我渴望掌握事情,我渴望掌握命运,我是一个有着控制欲的人。只不过一直以来,我将这种控制欲隐藏得很好,至少在表面上,别人眼中的我,是无害的。”
“你这恐怕不能叫控制欲。”北原说道,“你这应该叫权力欲。离开东京中央银行后,居然还继续在行里扶植自己的势力,最近甚至在干预行长的人选。恕我直言,这可不是妻子企图控制丈夫,这种所谓的控制欲这么简单。”
江里子的嘴角翘了翘。若换作平时,见到这样一位女子笑容,会觉得亲切和善。但是若了解这位女子的真实身份,恐怕只觉得慎人恐怖。
“我很快就意识到银行是一个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虚伪的地方。”江里子接着道:“晴天借伞,雨天收伞。这句话,再合适不过。在企业状况良好的时候,拼命上门求着人家贷款。而一旦企业状况出了问题,则冷酷无情的抽
走贷款。”
“至于行内的同事关系,则更加虚伪。同级之间,两面双刀,表面上是跟你很好的关系,背地里转过身就开始诋毁你。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则更加单调。无非就是逢迎吹捧,为了上级一个突然从脑子蹦出的想法,就要忙前忙
后。”
“可你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做到了产业中央银行的融资三部的主任。”北原开口道,“你这样愤世嫉俗的态度,与你往上爬的行为不太匹配。我还以为你既然抱着这样的想法,就会在银行的某个岗位,清高独立,与他人老
死不相往来。”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是一个认真的人。”江里子道,“清高,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可我听说,你曾经拒绝了产业中央银行一位董事要求给关系企业发放贷款的要求。”北原道。
“我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什么遵守规定,而是因为那家企业实在太差劲了。虽然是一家大企业,但是它的引擎阀门的技术已经落后对手半代到一代的差距。现金流状况实在太差,贷给这家企业,最终只会连累到我。”江里子
不带感情地说道。
从当事人口中听到,和从白井那边转述而来的,有着明显的差距。
在这几分钟的交谈内,北原感到这位江里子内心,仿佛一个空洞,里面近乎没有任何情感。
一时之间,北原也似看到了自己。
两个心中近乎没有任何情感的人,于此地相对而坐。
东京的连绵阴雨,忽然变得猛烈起来。
一阵雨点撞击到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隐约可以瞧见,东京吹起了狂风。
路上的行人在纷纷躲避,跑进附近的店内或地铁口。
而在青叶台公寓顶层会所的大厅里,这里仍然安静。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北原突然打断道。
“什么问题。”
“你既然总想掌控一切,掌控总该是为了做什么事情。”北原说道,“总不能说你是为了掌控而掌控。你之所以想掌控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最后一定是有一个目的。当你在掌控这些资源和人力以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北原抓住了江里子话语中的一个不协调之处。
一个有着权力欲的人,必然会想动用权力来做什么。
而到现在为止,江里子都没有说过。
这是一个巨大的反常。
江里子看着北原开口道:
“你是第三个人,问了我这个问题。”
“另外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江藤。”
“还有另一个呢。”
江里子没有开口说话。
“是谁?!”北原追问道。
江里子依然没有开口。
随之而来的就是沉默。
“好吧。那你能够说说,你之所以想要掌控一切,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读过十八世纪法兰西哲学家查尔斯的一本书吗。”江里子开口道,“这位哲学家在一本名为《崭新世界》的著作,构想了他心目中的乌托邦。那是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仇恨,只有幸福和安宁的新世界。”
“你是什么意思。”
“我在学生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论文。”
“你要表达什么。”
“这篇论文叫做《论地上的人间天国????近代两百年的社会实验考》。
不知道为什么,北原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他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个江里子恐怕是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为危险的人物。
“你问我,掌握权力之后要做什么。”江里子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想建立一个人间天国。”
北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说出了她的想法。她的目标是想建立一个人间天国。无论是谁,永远都想象不到,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女强人,所抱有的是这一近乎荒唐的想法。
然而,江里子的表情是认真的。
她十分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
正如她所说,她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一个认真的人。
这一瞬间,北原明白了江里子。
他和江里子都是内心近乎没有情感的冷酷之人。
唯一不同的是一?
北原是一个极致的理性算计者。
而江里子是一个极致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