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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刚陪薛伯庸吃完早饭,正一边收拾桌子一边与他攀谈:“大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方大娘昨天从集市上买来一袋板栗,我尝了一个,口感又甜又糯,干脆我们中午就吃板栗炖鸡.吧?再熬一罐莲藕排骨汤,蒸一条鲈鱼,炒两个小菜,齐活了。”
薛伯庸慢慢用帕子擦嘴,压根没理她。
她看了对方一眼,又道:“大哥,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菜?你口味如何?是喜欢清淡的还是重口的,辣的还是甜的?大哥,你就没有特别的偏好吗?”
薛伯庸一眼都懒得看她,冲李忠招手道:“扶我去床上。”
李忠连忙走过来,却被林淡拦住了,“去什么床上,刚吃完饭,得消化小半个时辰才能躺下,否则对胃不好。大哥,我抱你去窗边坐一坐吧,你若是无聊,看看书也好啊。”
薛伯庸把眼睛一闭,躺在椅子上不做声了。
林淡目光暗了暗,却也没再坚持抱他去窗边,而是回到书房,把自己的医书全都搬过来,开始每日的学习。她一页一页诵读,一行一行背记,嘀嘀咕咕的声音把薛伯庸吵得心烦意乱。他偏头瞪她一眼,见她似乎毫无所觉,只能极力忍耐。
林淡却在此时放下书,问道:“大哥,我有没有吵到你?”
薛伯庸一声不吭。
林淡放心了,拿起书继续背诵,音量比之前还高。
过了大约两刻钟,薛伯庸忍无可忍地道:“你闭嘴!”
“大哥你说什么?”林淡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薛伯庸拧紧眉毛,一字一句说道:“我让你闭嘴,你太吵了!”
“好的大哥,我不念出声就是。”林淡这才满意了,走到薛伯庸身边,蹲下与他平视,徐徐道:“大哥,你想要什么你就跟我说,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中午想吃什么菜,你对口味有什么偏好?”
薛伯庸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就吃你先前说的那几道菜,我没有特殊的偏好,清淡或重口都可以。”
林淡锲而不舍地问:“那大哥你喜欢什么口味?咸的、甜的、辣的、麻辣的、酸辣的、香辣的……”
薛伯庸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不等她说完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甜的。”
“啊?”林淡显得很惊讶,完全没料到大哥这样的铁血硬汉,竟然会喜欢甜食。
薛伯庸却以为她在装傻,故意整自己,虽然百般不情愿,依然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甜的,这下你满意了吗?可以收声了吗?可以离开我的房间,让我清静片刻吗?”
林淡连连点头,“满意了,那我中午再给大哥做一道琥珀藕饼,甜甜糯糯的十分好吃。大哥我这就走。”
她把厚厚一沓医书又搬回了自己的书房,当薛伯庸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她又回来了,二话不说便把他抱到窗边,并认真叮嘱道:“大哥,你得多晒太阳,这样对骨头有好处。早上天气还是有些凉了,过半个时辰我再来把你抱出去,我们在院子里晒一晒,等吃完午饭你再回床上睡觉。这里有几本兵书,是我从你书房里找到的,你看一看吧,免得无聊。大哥我走了,你有事叫我。你看,只要你愿意说出口,我就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有什么想法,以后不要再闷在心里了。”
薛伯庸冷笑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抱我,你有听过吗?”
林淡不以为意地摆手:“那不一样。对你有好处的事我都会去做,不管你同不同意。”
薛伯庸笑得越发冷了:“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唉,我跟大哥说不清楚,就这样吧。”林淡叹息道:“大哥,我真的走了,今天早上你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了。”
薛伯庸被她气了个倒仰,拍着椅子扶手说道:“林淡,你还讲不讲理,你怎么能倒打一耙?林淡,林淡,你给我回来,我们说清楚……”
林淡掩上房门,然后揉了揉腮帮子。她其实很不喜欢说话,但是没有办法,大哥也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如今又瘫痪在床,心情抑郁,再闷下去非得闷出更严重的病来。于是,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每天说很多话,并想方设法引逗大哥说话,把他内心的抑郁宣泄出来。
她素来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委婉好听,反而每每把大哥气得七窍生烟。但歪打正着的,大哥的心情竟一日日地明朗起来,脸色也渐渐红润了,令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走进书房,拿出一张纸写道:半个时辰后,等天气转暖了,记得去抱大哥出来晒太阳。大哥中午想吃板栗炖鸡、莲藕炖排骨、蒸鲈鱼、炒白菜、炒南瓜,还要再做两道甜点,一道琥珀藕饼,一道拔丝苹果。大哥喜欢吃甜的!
写完,她把这张纸粘在身旁的窗户上,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见,以便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沉迷学习而忘了照顾大哥。
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翻开医书,却听门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嗓音:“林淡,林淡,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这声音林淡太熟悉了,不是原主那个未婚夫薛继明,又是谁?她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就听薛伯庸冷道:“在我的院子里,岂容你高声喧哗。”
气势汹汹的薛继明像见了猫的老鼠,立刻软了声调,赔着小心:“大哥我错了,我也是太着急了才会如此。下次我一定注意,大哥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林淡这才推门出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薛继明握了握拳头,似乎想打人,却又按捺住了,快速说道:“林淡,你随我去萱草堂给小草儿三跪九叩、磕头认错,务必把她请来替大哥医治双腿。小草儿连必死之人都能救活,治好大哥的腿定然不在话下。”
林淡拧眉道:“她的医术有那么高超?”在原主的印象里,吴萱草的医术很糟糕,连草药都认不全,还因为抓错药被病人找过麻烦,怎么忽然之间就成了神医了?
薛继明满脸都是怒色:“你莫要看不起人,小草儿最擅治疗外伤,不拘是断手断脚还是破肠烂肚,她都能治好。她能用一根针把伤口缝起来,令患者起死回生,也能用两块木板把断腿夹住,令伤残之人恢复行走,她的医术比起你爹都要高明,你凭什么看不起她?你去不去道歉?你不去,我就把你绑去!”
他略一扬手,就有两名侍卫拿着绳子走上来。
薛伯庸冷笑道:“在我的院子里使唤我的侍卫,捉拿我的人,继明,你越来越有出息了!”
薛继明脸色一红,连忙辩解:“大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小草儿说了,只要林淡去给她磕头认错,她就来给你医腿……”
薛伯庸打断他:“她爱来不来,我不稀罕。你们真的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林淡的错吗?”他目光扫过弟弟,又扫过侍卫,然后定格在匆匆赶来的薛夫人脸上。
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却不难从他们义愤填膺的表情中发现,他们的确认为所有的错事都是林淡犯下的,若是没有林淡,薛家哪里会陷入眼下这种岌岌可危的境地?
薛伯庸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有些话,我本不愿意说,却不得不说,否则继明你永远都不会长大。你与林淡的婚约,可是你亲口应承的,家里有人逼迫于你吗?”
薛继明不甘不愿地道:“没有,没有人逼我。”
薛伯庸直勾勾地看着他,徐徐道:“那便是了。你先是许了林淡终身,却又与吴萱草私相授受,事情爆发后,你非但没能好好解决这件事,向两人做出交代,反而偷偷跑去边关,让两个弱女子为你长途跋涉、四处奔波。你明知道自己已有婚约,就应该管住自己的心,不去招惹别的姑娘。你背信弃义在前,摇摆不定在后,最终又推卸责任,把脏水泼在林淡头上。你若是从一开始就不答应与她的婚事,或者在遇见吴萱草之后懂得克己守礼,后面那些灾难都不会发生。”
薛伯庸看了林淡一眼,继续道:“吴萱草与一个已经订了婚的男子纠缠不清,林淡去砸她的店,哪里有错?你让她去道歉,道的是哪门子的歉?出了事,你总是在别人身上寻找原因,从来不看看你自己。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担不起,何谈领兵打仗,何谈建功立业?我这双腿之所以会废,都是为了替你偿还孽债!”
薛继明原本就被大哥刀锋一般的话语刺得抬不起头来,听见最后一句,当真是有如五雷轰顶,无法承受。他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哽咽道:“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才是罪魁祸首,我错了!”
薛继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即便他有错,薛夫人也不会去深想。如今听了大儿子的话,她才姗姗醒悟,悔恨万千:“伯庸,这事都怨我!是我没好好教育他,才把他养成这副不知轻重、没有担当的模样。惯子如杀子,我若是早些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我也有错啊!”
院子里哭声一片,把林淡看愣了。她万万没料到大哥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