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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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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人们时常会有这样的错觉:时间多得是。可人无法靠自身的力量捕获那鱼群中的每一条鱼,一切只能凭借感觉,或者运气。当雅各布轻轻地、用温柔的力道抚摸他的黑发时,他总在反反复复地说:愿你有一双能勘破一切的慧眼。
    多年后,布莱雷利精准地从庞大的回忆中分拣出这句话时,他面前坐着一位鳏夫警察,咖啡的冒出的热气短暂地为他遮掩了片刻。
    祝福如诅咒那样牢牢地缠上了他温柔的、微笑的面孔,他的蓝眼落进咖啡里,被他自己用勺子搅碎。
    他在那不勒斯永恒的阳光下,双手插在短裤的兜里,眯着眼睛,注视着那些往返于卢卡家中的宪兵、警察。鲜血□□地当街泼洒而下,混合着空气中的焦灼味道,他在那一刻无师自通了真相下潜藏的纠葛:卢卡的父亲利用孩子去运输毒品,也自然会利用他完成Mafia的任务——事后,布莱雷利才恍然大悟……那些大概是想制造一些……不太好定罪的谋杀,比如孩子之间的“过失”,用于警告本区的议员,他能阻拦一次,但无法时时刻刻都盯着,于是罪行照例会发生。
    ……依旧有牺牲者,只是从无辜的孩子变成了还未犯下什么大罪的卢卡……卢卡的父亲亲手杀了他……这也是一种过失……
    蓝色的玻璃珠镶嵌在他的眼眶中,将一切景象收入那圆滚滚的表面,电车难题,他的干预变成了拉下手闸的契机,这似乎是个皆大欢喜的情节,死者并不完全清白,至少活下来的生者更多了……
    事实真的如此之——好——吗?
    在警察转过头前,他困惑地发现,余光中一直站在街对面看热闹的孩子消失了。
    ……
    ……
    以往所有调查都有雅各布的参与,这次雅各布不在,但不妨碍布莱雷利发散过盛的好奇心——雅各布纵容了他的好奇心,可他生而有之的、时不时出现的预感则时不时让他茫然地停留在原地。在他释怀之前,他拿着尼科琳娜给的博物展展馆的门票,第一次独自去看了巡回画展。
    尼科琳娜一次又一次地抱歉——“最近实在很忙,没办法陪你”,他半失望半理解地把尼科琳娜送出门,他告诉自己,等她杀青就好了……她是如此认真的性格,将来一定能名垂影史。
    由于票是从尼科琳娜那里拿到的,所以他对于在回廊处撞见芙瑞嘉这件事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芙瑞嘉的……外表。
    女人身上还是熟悉的朦胧香气,神秘的、清冽的味道在封闭的场馆中更容易被嗅到,他带着犹疑和对方打招呼的时候,女人抬起墨镜——墨镜下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哦,是你啊,妮可家的小家伙,妮可呢?”
    “她还有事。”
    女人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嗤笑,不知道是否是光影带来的错觉——
    她的那一瞥里蕴含了极其不符合她给人初见时的尖锐情绪……她从高处投下了一丝怜悯,然后又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得到,很快就收了回去。她
    就是这样吝啬的女人,这等程度的指摘她认得毫无负担。
    另芙瑞嘉意外的是,这小家伙很快就厚着脸皮蹭了上来,他言语间既有孩子才有的天真之气,不时又流露出一些狡黠……不是成人的狡黠,而是属于聪明孩子的狡黠,利用外表来达成优势,谈吐清晰,不会冒犯到任何人,这不像是尼科琳娜能带出来的孩子。
    这让她反而不着急去画展里寻找接头人了,而是饶有兴致地同布莱雷利攀谈起来,他对于艺术——尤其是意大利绘画艺术的理解还很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教给他的,他只懂得那些带有特殊隐喻的绘画作品——尤其是有关宗教、谋杀、死亡,更明朗的、纯粹美学意义的他一概不知,价格方面更是如此,他茫然的样子倒是很可爱。
    有意思、真有意思。芙瑞嘉慵懒地用指甲点了点嘴唇,她有预感,自己和这小家伙会非常……合得来——就连他有心试探的模样也十分有趣,就还是太过稚嫩……
    “芙瑞嘉。”
    一个冷淡的男声说,她转过头,被小家伙哄好的心情瞬间消散了大半:“维托里奥,是你啊。”
    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对她颔首,却没分一点眼神给她身后的小孩,他不关心这个。
    ……不是好人。布莱雷利抿了抿唇,收敛了原本的表情,故意避到一旁去。说到底,他觉得男人给人的感觉太过森冷,若有若无的焦躁气味缭绕着他的衣摆……就好像他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故而尝到了血腥气。
    他不知道的是,由于他微微往后退了那一步,交错时空中的、身材欣长的青年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即使孩子的目光始终是透过他的,他还是会单膝跪下,虚虚地搂住布莱雷利。
    ……别去听。他嘴唇翕动,只可惜他碰不到这孩子。别去看。他无法用蝙蝠侠的披风将这孩子彻底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早在年幼的阿祖罗还在看着太阳思考电车难题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布鲁斯就已经彻底看穿了他的孩子还未意识到的——那些实质上就流淌在脚边的、浓稠黏腻的罪恶泥潭,他的双脚早就先一步陷了进去,蝙蝠侠跋涉于罪恶、挣扎于黑暗,所以才会有此刻的未卜先知。
    ——不要和再这女人搭话了,快走。
    他任凭布莱雷利迈开双脚,穿过了他,继续去和已经谈完正事的芙瑞嘉讲话。
    “啊。”女人弯下腰,嘴边是一抹淬了毒的微笑,她说:“我想,你或许会有一些困扰?”
    她如毒蛇吐信般低语道:“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和我学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就打这个电话吧。”一张沾有香气的名片落到了布莱雷利的手里。
    “EH?感谢您……”他还没说完。芙瑞嘉的下一句话已经到来——
    “不要乱跑,尤其是别在姐姐不在的夜晚出门。”
    她柔声道,这简直不像她了。
    这下布鲁斯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他完全知道这是个饵!这女人是故意的……深谙人性的他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的发展
    ,一个居心叵测的预言,一个不是暗示的暗示!布莱雷利绝对会在一个尼科琳娜不在的夜晚出门,不管是什么原因——是为他那群有点边缘的玩伴也好,为他自己的好奇心也好,或者说,或者说——
    他的愤怒突然间垮了下去……蓝眼中的狂涛熄灭随着阿祖罗走出展馆、随着阳光的到来而熄灭……炎热的寂静像在为那些死去的歌声守灵,明明此地和哥谭有着天壤之别,沐浴在光中而不是雨水里,就像阿祖罗在撒丁岛度过的那些日子……
    他本以为这就是这孩子能得到的、他所不能给的最好礼物了,到头来,只因人世的罪孽如影随形地跟随,有些可数、有形,便一笔一笔地记在黑书上,有些无形,不可觉察,是命运织罗的陷阱之网。
    ……
    ……
    尼科琳娜很讨厌那不勒斯的夏日。
    和撒丁岛的柔和夏季不同,这里的夏日中充斥了腐败的味道,阳光焊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任何东西。她乘坐汽车,难闻的、眩晕的香薰甜得像内脏的味道,令人迷醉和呕吐。
    她讨厌那不勒斯的大山,这里的山和故乡的不同,这山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相当地——痛,她为了掩盖这种痛,只能去寻找另一种痛,例如,咬自己的手指指节,但凡试过的人都知道,那是相当痛的……相当的。就好像这样能盖过她被大山压倒时的痛苦。这种痛压着她减掉了原本怎么也减不掉的赘肉,让她变得更像所谓的“明星”,吞没了她的声音,让她如学会如落雪那样,悄无声息……替她设计服装的女性挑剔地戳着她的疤痕,说,下次不要弄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我知道了。她说,对不起,我知道了……
    她有时候不敢去看橱窗中的自己,顺从的衣裙,歪扭的鞋袜,在从乡下姑娘变成高贵的明星后,她才惊觉,棺材板原来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她长久地坐在床畔,一门心思想着棺材的事情……她需要一口木棺,需要十字,需要把那个撒丁岛姑娘运回家乡,交给母亲,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烂醉如泥的生活给淹没了,她还是得去面对大山……面对她被夺走的空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一个十字……
    “我亲爱的尼科罗莎,你当然是特殊的……”
    她实在是恐惧这句话,比恐惧黑夜、恐惧死亡更恐惧,她坐在汽车上,颠簸让她分不清现在是去路,还是归途,车上有时候会坐着另一个姑娘,她向尼科琳娜搭话:只要我能成为大明星,我做什么、和谁睡觉都可以。
    她默然地转过头,盯着一只被糖黏起来的蜜蜂。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但是她看到了一朵肉花。
    在那天后,她几乎拒绝了男孩带来的红花,于是第二天起,布莱雷利就只会带明黄色的花朵回来。
    车停下了,她在下车前赶紧吸了两口烟。然后掐灭,她甚至幻想把烟丢进汽油里,这样就能结束,可她从来都是胆小的,她逼迫自己忘记一生,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强行断掉所有,那毁灭的只能是她自己。
    她走下车,塔加米诺已经在等着她了,月亮冉冉升起,这座花园里开满了肉花,托了那些杜撰的柔情的福,她还能怎么来地怎么回去。
    房子里的庆祝已经开始,也不知道又是放了何人的血,才蓄满着场欢乐。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脆弱如一只纤细的蝴蝶,落进了一片蔚蓝里,灰蒙蒙的大海浑浊不堪……任着掉下的蝴蝶染红了一整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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