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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系统一看到稚唯露出别有他意的微笑,就条件反射得开始紧张。
因为如今的它已经非常了解，每当同伴反问出“你猜”的时候，八成就是她要搞事的前奏。
系统默默对时空任务对象道歉。
它是阻拦不得稚唯的。
就只能替秦始皇祈祷一秒,《过秦论》和《阿房宫赋》她只选其一吧，毕竟听起来两篇文章都不短，全刻在石头上可是一个很费劲的大工程。
而亲眼看着稚唯默写出两篇文章的夏子推，在桌边一言不发站了许久。
若非清楚自家犹女在文学上并无造诣，不可能一气呵成写就如此格调深沉、气势恢宏，且只有对秦朝的历史与政治有过深刻研究才能写出的震撼大作,他绝对不相信小女子坚称的“我并非原作者”。
好吧，就算不是犹女创作的,可她会把这种文章内容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
没等夏子推想出后文，稚唯已经口述完她的“伪造天降陨石”计划,还殷勤询问他有什么意见,以及实际操作的建议。
夏子推：“……”
青年淡定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进嘴里,在寒冬腊月里狠狠打了个哆嗦,才终于确定他没听错犹女的要求。
“小叔父。”
小女子满脸不赞同得看着他。
“有这么渴吗？可是再渴也不能喝凉水啊！”
夏子推心道，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却发现,原来并不是自己头昏脑胀出现了幻听啊。
“小阿唯，”夏子推停顿一下，语气略带为难,犹豫地道，“是这样的，因为之前你说不想和张良等人接触，所以小叔父我一直在敷衍他们,并给过几l次暗示，夏家不会去掺和他们的事……”
稚唯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小叔父的话题会突然转到这上面来。
但她还是认真回复道：“这挺好啊——竟然还真是张良吗——那就更不能和他们多做接触了，小叔父干得好！”
稚唯毫不吝啬于夸夸夸和情绪价值的给予，并不依仗年纪小就心安理得接受家人的支持和保护。
于是，这次换夏子推疑惑了。
“阿唯没有改变主意，想要加入他们吗？”
稚唯愣住半晌，看看桌前墨迹未干的手稿，才终于反应过来小叔父是误会了。
“我没有想要挑动大秦内乱！”她哭笑不得道，“这两篇文章……”
稚唯头疼怎么解释，思来想去，认为以夏子推的智谋，理解“秦朝二世而亡”的真实可信度应当不难，便将那段历史娓娓道来。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她一闭眼，破罐子破摔道，“小叔父就当我是梦中得见吧。”
稚唯还怕夏子推会觉得她拿随口一说的理由敷衍他，没想到他居然信了！
不管夏子推是真相信，还是为让她安心而刻意表露出相信的
神情，稚唯都为这份心意而感动。
殊不知青年心里的想法跟她完全是南辕北辙。
不就是“梦中所得”吗？
夏子推暗自思索。
阿唯身为周王室后裔，在某种程度上和秦朝有天然的冲突。
从阴阳五行上讲，周属火，秦属水，因此他特意找阴阳大家邹衍后人给自家犹女推算，会得出一个“水火相克”的结论。
而后他试着卜筮，又得出六十三卦“水火既济”。
这代表着水势会压倒火势，但如有不慎，终究会导致混乱。
当时秦国统一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夏子推想要让犹女好好活着，就只能顺势而为。
所以，哪怕他对秦国的诸多方面有各种不满，也没有阻拦犹女与“秦”越靠越近。
而在初入都城咸阳之前，阿唯突然生病。
据阿父阿母转述，在病中，阿唯梦见过象征着周朝的“赤火”，梦见过“秦始皇称帝”，梦见过象征着大秦的“玄色”遍布焦土——只是阿唯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故而误以为“赤火”代表着楚国。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已有前例，那么眼下阿唯再次“做梦”，梦见秦朝二世而亡，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只是这么看来，“水火既济”不光是属于夏稚唯的卦辞，也是属于秦朝的呢……
稚唯见小叔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以为他是在消化那段历史，一直贴心得保持安静。
夏子推更不会解释什么，他的思绪短暂飞离又很快回来，结合稚唯早前对胡亥的吐槽，已经明了犹女的意图。
“你是打算借秦始皇之手，趁此机会将胡亥、赵高和李斯一并处理掉？”
“前二者活着与否都无所谓。”
稚唯对此漠不关心。
“但李斯……至少到目前为止，大秦朝堂里还无人能够代替他的位置，秦始皇需要他的才能。”
夏子推了然笑道：“你是想说，这个国家还需要李斯吧。”
稚唯摁着太阳穴，苦恼道：“李斯是如今法家当之无愧的代表人物，若是轻易处置了他，恐怕会对整个秦制带来不小的影响。”
她就算得到时空的玄学奖励帮助，那也只作用于秦始皇，李斯可不会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未来下场，自然不会提前悔悟，进而改变功利的本心。
秦始皇若是在试探后发现这一点，是会和李斯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对其恩威并施，尝试赌一次他死后“李斯的良心”，还是会为了一劳永逸，在临终前直接“带走”李斯……
这实在是很难说啊。
距离历史上秦始皇去世还有不到十年，以当前时代的平均寿命，五十岁的他完全可以算作老人。
稚唯的时空任务是让秦始皇寿终正寝。
这个目标很宽泛。
家庭繁荣、福禄双全、无病无灾、自然老死……都在它的含义范围内，没有绝对的衡量标准，但一定不单指要为秦始皇延
长寿数。
稚唯也做不到，人有旦夕祸福，她只能尽人事，又不是真的神仙。
那么，假设现在离秦始皇去世就真的只剩下十年，大秦能在这个时间内完成转变吗？
够呛。
稚唯沉声道：“我确实是看不惯秦朝的刑罚，觉得太过凶残，但如果一下子改得太快，只会造成更多的流血和牺牲。”
这还没说思想学术方面的争斗。
自古到今，政治思想之争从来都不文明，温文尔雅的皮囊里满溢着血腥气。
若是李斯下台，无人接替他的位置，或者一个不小心矫枉过正，让如今还局限于“分封”与“周礼”的儒家趁机而上，搞出些各种有的没的主张，稚唯得怄死。
在她的理念里，比起出现另一个周朝开历史的倒车，那还不如就让秦朝继续“严刑峻法”下去，起码汉朝继黄老之学后还出了个董仲舒。
当然，有秦始皇在，万不至于此。
可还是那句话，他去世后呢？
除此之外，秦始皇的感受也很重要。
李斯在他死后的行为，无疑相当于对帝王个人的背叛，那秦始皇会怎么想？
稚唯不想产生对秦始皇出于私人感情的关心，可没办法，他是帝王，他的心情好坏、性格变化、健康状况，间接影响着整个国家。
因此，稚唯不得不承认：“我现在没想好，要不要让秦始皇得知李斯也参与了胡亥上位一事。”
“可如果不提李斯，这场阴谋就显得逻辑不通，秦始皇未必会被触动，对吗？”
夏子推一下子点出犹女纠结的痛点。
稚唯无奈点头，见青年闲散喝茶，万事不愁的模样，她叹气问：“小叔父有办法吗？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夏子推把玩着茶盏，挑眉，温和一笑，“我觉得阿唯不用纠结，全都告诉秦始皇即可。”
“可是……”
“你也说了，李斯如今还有作用，秦始皇不会轻易废掉他的，总要物尽其用之后，再考虑怎么处置他。”
稚唯一听到“物尽其用”这四个字，就想起蝗灾前秦始皇利用她的事，当即嘴角一抽。
这就是同为实用主义者的普遍原则吗？
“而且，你不是已经提出要废除肉刑吗？”夏子推接着道，“以目前的情形，律令肯定会慢慢改动。想必在处置李斯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那位陛下会平衡好法家过盛的现状。”
至于秦始皇的心情？
关他屁事。
“阿唯实在不必担忧那么多。”
夏子推懒散托着腮，温声细语，一双桃花眼溢出星点笑意。
“那可是完成统一天下、称帝改制创举的秦始皇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像什么背叛、谋反、宫变，难道他经历的还少吗？来自前朝的、后宫的、他国的，哪一次陛下不都处理得很好。”
稚唯：“……”
懂了，成熟的帝王就该学会自我调节情绪，不需要别人操心——小叔父就是这个意思吧？
系统茫然问：“所以这是对秦始皇的称赞吗？”
稚唯诡异地陷入沉默。
系统是很智能，但还没有智能到能听懂人类的反话正说。
既然如此……
［是的，没错，就是称赞。］
稚唯理不直气也壮得力挺小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