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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略略拉紧缰绳,让小骡子放慢步伐,借着位于高处的优势,循声望去,在人群中寻找。
见一额围赤帻、身着绛衣的壮年男子,正手抚胡须远望秦始皇的车队,神情充满赞叹而向往。
她讶异,果然是老熟人。
稚唯不免心生奇妙。
当历史记载中的重要一幕跨越时空展现在她的眼前,总让人觉得它发生得太过轻率,偏偏又那么理所当然。
“是阿唯认识的人吗?()”
耳边温柔的嗓音来自于公子扶苏,稚唯随意“嗯☆()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了一声,潜意识里不太想让这两人过早碰面。
据传,历史上给刘邦相面之人,不管是女相士许负还是吕公,都一眼看出此子不同凡响,有贵人之相。
后来,吕公自不用说,从“沛县吕公”成了大汉开国皇后吕雉的父亲;而许负则是被汉高祖封为鸣雌亭侯,后曾为汉文帝刘恒之母薄姬看相。
有关鸣雌亭侯的记载不多,但其外孙郭解可是著名游侠,明明是个劫盗作奸,睚眦必报,视律法为无物,动辄杀人,还铸钱掘冢的人,在外营造的乐善好施、节俭侠义的好名声却一度蒙蔽过大将军卫青,给汉武帝找麻烦,足可见家底是多么丰厚。
虽说稚唯不怎么相信单单相面之术,就可以看出一个人长远的命运。
但不可否认“相由心生”自有它的道理。
一般能够慧眼识珠的人,亦能从他人(排除那种特别会伪装矫饰的)的面相、行止、谈吐中,分析出其性格和内心特点。
或许潜心钻研此道的相士真的能看出什么?
不说相士。
大秦长公子身居高位,与会往来者,成分复杂。
他未必全能全才,可论识人看人的本事,一定是有的。
若是让现在的刘季和公子扶苏成功交谈上,稚唯真不好说之后事情的发展走向。
对了,记得历史上刘邦响应的陈胜、吴广起义,可还是借用了人家“公子扶苏”的名头呢……
有意思有意思。
车队在缓慢行进中,稚唯本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和刘季“擦肩而过”,别横生枝节。
奈何刘季太敏锐,她只是多看了两眼,就被对方发现,紧跟着投来视线。
大概是认出了她,一双星眸顿时散发出含带惊喜的笑意。
稚唯躲不开,只能浅笑回应,心里:“……”
她和刘季仅有的一面之缘是在三四年前的旧楚国安丰县,那时她身上还多多少少存在“痴女”的痕迹。
而这些年她居住在都城咸阳,营养充足长得快,又时常出入宫廷,往来结识者不乏高位贵族,学识、眼界在不断增加。
孟子言“居移气,养移体”,地位、环境、修养等等因素的改变,会使人的气质随之发生变化。
结果刘季隔着老远居然一眼就能认出她?!
但不论怎么说,这时候如果她再直接离开,就不
()礼貌了。
稚唯轻勒缰绳,跳下骡子,跟身边众人道:“既然碰巧遇到了,对方又是长者,我还是去打声招呼为好。”
辛夷赶紧接过绳子,交给旁边的仆役,却听女官道:“辛夷在旁边等我,不用跟着。道旁都是黑甲卫,哪会有危险。”
辛夷纠结地站住脚步,“可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
侍女悄眼看向长公子,希望长公子能说句话。
扶苏反道:“无妨。”
他抽出袖里剑递给稚唯,“去吧。”
稚唯:“……”
知道的,是长公子让她拿着剑防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子指使她去搞刺杀呢。
谢过公子扶苏,稚唯仗着身形灵活,飞速越过黑甲卫,混迹在人群中,往刘季方向而去。
王离皱眉询问道:“长公子,真的不管?”
一路都兴趣缺缺的小女官突然被某处吸引目光,自然会引起扶苏等人的注意。
几人打量着那壮年男子,大概三四十岁,鼻梁高挺,黑眸明亮,髯角、须发似是经过仔细的修剪。
若只观外容,倒是让人觉得很温厚亲和。
赤帻绛衣,是秦朝亭长的基本装束,但从未听说稚唯和内史哪位亭长认识。
那对方应是从外地而来,这个时间出现在咸阳,八成是因为最近新发的徭役。
王离低声评价道:“此人看着不怎么正经。”
扶苏但笑不语。
那壮年男子站姿毫无行伍之气,方才不顾及他们其余几人在场,冲着稚唯嬉皮笑脸,大大咧咧拱手,露出的左手袖口颜色偏深,似是被什么所打湿,也毫无遮拦。
看起来,此人的确缺少几分作为秦吏的严肃和端正,更像是洒脱不羁的游侠。
可他前来围观帝王威仪,作为亭长,腰未配剑,身未着甲,说明足够谨慎;依旧赤帻绛衣,彰显与周围黔首的不同,说明他很会适时地应用自己的身份。
这样胆大心细、圆滑世故的人,就算不是稚唯的旧相识,若非刻意找死,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对稚唯做什么。
相反……
扶苏轻踢马腹,慢悠悠行进,淡定道:“不急,阿唯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就会被对方劝回来。
以稚唯的小身板,挤在一群身强力壮的老秦人之中,还是有点为难她。
靠近黑甲卫的区域还好,黔首们不敢过于凑近,也不敢互相推搡。
可越往后走人越多。
稚唯本想低调,被挤得没办法,只能手持公子扶苏借给她的青铜短剑横在身前,才算勉强“开辟”出一条通道。
最后还是被对向而来的刘季一把攥住胳膊带到身前,替她挡住人潮,稚唯才算平稳地呼吸上一口气。
“多谢季伯父。”
“怎么跑过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听到刘季的急言询问,稚唯眨眨眼,无辜道:
“您是长者,看见您了,总得跟您打声招呼吧?”
刘季闻言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骂道:“傻不傻?”
以夏稚唯如今的身份地位,应是只有他主动拜见、上去套近乎的份才对。
可小女子依旧把他当作长辈对待,刘季心里既熨帖又惭愧。
当初会接下送夏翁回安丰县的任务,并在路上多番关照,只不过是因为贪图功绩,想借此机会转为正式亭长罢了。
后来在夏家表现得那么亲近随和,也是从在场的秦军将领(蒙恬)态度中,看出夏家未来有利可图。
事实证明,夏家之后确实扶摇直上。
刘季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和作为有什么错,甚至为此感到得意。
至于他得到的“利”。
不提以后怎么样,光他最初所得的那颗名为延年益寿丸,实为驱虫药的药丸,就足够了。
……虽然驱虫丸的效果狠狠吓了他一跳,咳。
毕竟他付出的,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半日的劳动,和作为见面礼的一枚发簪而已。
而且小女子还以提前庆贺他新婚为由,回赠了更为贵重的发簪。
可刘季并非冷漠无情之人。
当时带着目的性亲近夏家是一回事,看到多年未见,小女子依然如此纯稚,他当然会心生柔软。
至于小女子是否是伪装出来的亲和……
他一介低微的亭长,扔进都城里都听不见水花声,对方有什么必要伪装?
刘季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同屠户能玩在一起,同县里官吏亦能笑闹。
小女子既然当他是“季伯父”,他便顺势应着。
“行啦,阿唯赶紧回去吧。”
刘季自然而然叫出亲切的称呼,出言催促道。
“再多停留一会儿,就要赶不上车队了!”
稚唯伸手遥遥一指,不在意道:“没事,侍女牵马等着我呢。”
“……马?”
“哦,骡子。”
听小女子随意改口,刘季面上凝滞的表情化为浓浓的无语,转而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稚唯看出他隐晦的担忧,失笑道:“季伯父放心,无人敢欺瞒我。”
刘季对此半信半疑,但时间仓促,他只道:“夏末之际,我们估计会再来咸阳,想必那时阿唯也回来了。到时候再聚不迟。”
稚唯好奇问道:“再来咸阳?季伯父和谁?”
(169)
稚唯回到车队里时,还在思考刘季的话。
“吾友萧何,原为沛县的主吏掾。”
“陛下登基后,派遣御史监察巡视各郡县,泗水郡监郡御史看重了萧何之才,将其提拔为泗水郡的卒史。”
“御史承诺,只要今岁萧何的政绩考评能拿第一,他便亲自向朝廷举荐。”
“阿唯不知吾友的才能,他亲口说咸阳他来定了,那必是能做到的。”
稚唯:“?”
萧何,“汉初三杰”之一,大汉丞相,汉高祖评定他具有开国首功,是为“开国第一侯”。
稚唯自是知道对方的才能有多厉害。
刘邦自己都说:“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
可稚唯分明记得,历史上萧何再三请辞,拒绝出任秦朝中央职务,宁愿继续待在泗水郡当个“秩一百石”的豪吏。
世人猜测,是因为萧何早早从经手的基层政务、吏治中,看到了秦朝自取灭亡的未来,所以不去朝廷趟浑水。
怎么如今这个时空,萧何答应了???
不是稚唯自作多情,但她深度怀疑这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
想想被她丢到咸阳学室,至今还在进学的韩信。
想想之前蓄意接触小叔父,现在不知道藏匿在哪儿,一心复国的张良。
想想之前跟她有过接触,现在不知道藏匿在哪儿,家族和大秦有仇的项籍。
再想想,若是夏末秋初之际,萧何真的来咸阳,还带着刘季。
——好好好,都城得“热闹”成什么样啊。
稚唯试图冷静:“……”
算了,试图失败。
“阿唯在想什么?”
心思浮动的稚唯下意识转头,看到骑在马背上文武双全、光风霁月的长公子,瞬间,心里复杂更甚。
扶苏没有错过小女子脸上的微妙表情,挑眉问:“那男子有问题?”
见长公子笑容和煦,言语却问得这么直白,而一旁的王离已经条件反射得手扶佩剑。
仿佛下一秒她敢说一个“是”,就会立马将刘季下狱。
稚唯强忍住不露出“痛苦面具”。
咱就是说。
跟这些政治怪物面对面隐瞒心眼,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没有问题。”稚唯望天,双目无神,“我只是在想,到时候能不能留在北地郡。”
如果她仲夏直接不回都城咸阳,是否能避开可能的风波?
当然,时局不同,如今这些人杰,要么藏头露尾,要么还是“普通黔首”“普通秦吏”,就算无意间坐在一桌吃饭,都未必能擦出什么火花。
可稚唯早就计划好,要在北巡期间让秦始皇知道“秦二世而亡”的预言啊!
之后的咸阳必定不会安宁。
不安宁就会滋生混乱。
而情况越混乱,对某些人物来说就会越有利。
所谓时势造英雄、乱世出豪杰,总有一些人是必须在逆境中才会被凸显出来的,不管是趁势展示才能,还是趁机搞事。
可惜夏女官的心事无人能知。
对于稚唯所说,其他人皆为不解:“为何想要留在北地郡?”
稚唯胡口乱诌道:“看大草原吧,风吹草低见牛羊,想必在那里,天地看着都格外辽阔。”
辛夷震惊道:“女官是想辞官?!”
稚唯:“……那倒没有。”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辞官干嘛。
辛夷等人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想辞官就行。
王离调侃小女子道:“还以为你有多稳得住,连对跟着陛下出巡都不感兴趣……合着心里是想一直在外面玩啊?”
扶苏淡然一笑,安慰道:“宫中待久了确实闭塞。父皇一直想巡视天下,诸如此类的出巡必不止一次,放心,以后还有出来的机会。”
稚唯“嗯嗯”应着,心道,果然是当儿子的了解老子。
秦始皇出巡车队逶迤驶出咸阳都城,沿着渭水河岸,一直向西而行,要先行抵达秦人祖先所居的故地。
原来的秦国都城雍城,现在的雍县,位于秦内史地界。
是的,队伍前行了很多很多很多天,还没出秦内史。
没办法,帝王出巡不是急行军,队里人多物杂,又不能抹黑赶路,每日肯定行进不了多远。
这倒是合稚唯的心意。
渭河本就是咸阳的主要水源,如今他们行程慢,就地取水仍是取用渭水,人体尚能适应环境的变化,大大降低了水土不服的概率。
队里无人生病,稚唯便有充足的时间去收集药材。
仲春是很多中药的采集时间,比如远志、甘草、苍术等等,这些都是常用药材,能多备就多备。
稚唯一路开着【药植地图】技能,对附近哪有药材一清二楚。
于是,其他人就见小女官在车队停留的休息时间,天天跑出去,总会有所收获,实在没有,也能挖些野菜回来添菜。
比抓不到猎物空手而归的武士强多了。
王离:“……”
“那能一样吗?我们是打猎,她是在地里采挖!”王离不服输道,“而且我们也不是没抓到猎物,只是放归了而已!”
秦律自有规定,春季万物萌发,此时狩猎,只能猎杀未怀孕的禽兽,不能捕杀有子的兽类或者幼崽,抓到也要放归。
这难免让武士们束手束脚,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眼力,能在箭发出去前,看清野兽是否怀孕。
稚唯眼珠一转,提议道:“要不,王小将军,明日你跟着我走?”
“跟你去采集药材?”
王离想不都想就摇头。
“我不是医家,做不来你那些精细活。”
他又不是没见过稚唯采药,为了不破坏植株有用的部位,采集时非常仔细,经常一蹲就是半刻钟,偶尔还要趴着、跪着。
哪怕稚唯每次采药前特意换上旧衣,磨损、更换衣裳的频率,依然比长公子还高。
蹲趴跪王离倒是能做到,可他控制不好手劲,万一一铲头下去损坏药植,肯定要被小女官嫌弃。
稚唯已经在嫌弃他了,想到之前被王离差点弄坏的百年黄精,连“将军”都不想叫。
“谁让你采集药材了?你愿意,我还不让呢。”
王离浑不在
意“嫌弃”,追问道:“所以你让我跟着你,是想做什么?”()
稚唯提醒道:“万物有灵,对人来说,有药效作用的植株,对野兽而言多半也有用,甚至就是它们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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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听完,懂了好像没懂,狐疑问道:“你这几天遇到野兽了?”
稚唯诚实道:“没有野兽。倒是有野兔,但早被吓跑了。”
王离噎住。
“那你说得这么……”
扶苏本坐在马车里,倚靠在半开的窗边看书,外面两人的聊天被他一心二用听进了耳朵里。
他略一思索,放下书卷,推开车窗吩咐道:“离,明日挑几个好手,陪阿唯去采药。”
王离嘴角一抽,拱手应道:“喏。”
随后给了小女官一个“你看看,长公子就宠你吧”的眼神。
稚唯忍着没给他翻白眼。
扶苏旁观两人的互动,见王离还没领会稚唯的意思,拈着杯盏,含笑解释道:“万物有灵,越是珍贵的药植周围,或许会有野兽、蛇虫守着,阿唯自己应付不来的。”
王离反应了几息,恍然大悟,惊喜问道:“阿唯你发现什么珍宝了?”
稚唯捧过侍女清洗过的一树叶桑葚,尝了一颗,随口道:“千年老参。这桑葚不甜哎。”
众人:“?!”
王离凭空呛了一口气。
辛夷将桑葚攥成了泥汁。
扶苏不自觉手一晃,刚提起来的茶壶壶嘴倾斜,茶水当即洒湿了袖口。
王离急问道:“别管葚子了,人参在哪儿呢?!”
稚唯望向岐山的方向。
车队现下停留在咸阳至雍县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离岐山非常近。
岐山不是单独一座山,它有很多山峰,各有其名。
《国语·周语》言:“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
鸑鷟,即凤凰。
稚唯面朝着山林,发出单纯的感叹,道:“不愧是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地啊,竟然能孕育出这种灵物。”
千年老参怎么不算灵物呢?
只是这感叹在秦人面前说多少有些别扭。
扶苏眼含深意地看了眼毫无所知的小女子,又很快收敛了视线。
其他人见长公子当作没听见,自然不会去置喙。
况且有千年老参在前,感叹一句周王室怎么了?
若这灵物真是始于周朝国祚孕育而成——
快说!
多谢周朝!
稚唯没有注意到公子扶苏的异样,她真的是单纯感叹。
若非时空不对,她还会多嘴一句“诸葛孔明第五次北伐就是在岐山县的五丈原屯兵,后在此地去世”。
对稚唯来说,她看岐山就是在看一处自然和人文交相辉映的名景胜地。
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在啧啧遗憾。
“若不是怕猛兽哪天会吃了那人参,其实等
()到八月下旬采集是最好的,不会损失人参的药效。”()
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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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
其余在偷听的人:“!!!”
对啊!
不赶紧把人参采集回来,被野兽吃了怎么办?!
他们不曾掩饰动静,陛下肯定已经知道千年老参的存在,若是不能把灵物完好无损得献给陛下,那多可惜啊!
这是灵物吗?
这分明是摆在眼前的功绩啊!
但千年老参的具体所在……
王离低头看向小女官,发现她在仔细品尝桑葚。
王离:“?”
“你怎么还在吃啊?”他不可置信道,“咱们快把人参弄回来啊!”
稚唯毫不留情吐槽道:“你疯了吗,现在进山?天都快黑了。”
“没事,我们带上精锐卫队,外围——”
“不去。”
“阿唯!”
王离还要说什么,被扶苏即刻打断。
“离,带卫士去休息用饭。”
年轻的小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服从长公子命令,不情不愿走了。
稚唯跟没事人一样,问扶苏:“晚上公子想吃些什么?”
得秦始皇准许,她可以开自己的小灶。
辛夷手艺不错,舍得放调料,稚唯又偏好美食,愿意花时间去折腾吃的。
她们做出来的饭食虽比不过奉给公子的餐□□致,但更香、更有新意。
扶苏不怎么挑食,可宫中、府中的庖厨做出来的东西,日复一日他也吃腻了,见稚唯出巡在外还有心思做美食,偶尔就与她合餐。
稚唯问这话,便是邀请他晚上一同进餐的意思。
扶苏摆手让侍从点起蜡烛,重新拿起书卷,浅笑回道:“今晚就不必做了。”
稚唯一想,点头道:“也是。”
言罢,就让侍女将今日采来的野菜分出去。
刚生起火的辛夷:“?”
长公子和女官在打什么哑谜?
辛夷的疑问,在看到秦始皇身边的宦官来传达陛下口谕,让公子扶苏和尚食医官前去御驾用餐,得到了解释。
扶苏颔首,轻抖身上穿了一天不可避免起褶的深衣,示意侍从给他更衣。
看看衣服没灰就不打算更换的稚唯:“……”
辛夷小声道:“还是换吧。”
稚唯无奈道:“换换换。”
她一个女子,出行在外,过得还不如大男人精致可行?
“不,环佩还是算了。”
最终稚唯还是妥协于自己的随性。
贵族的端方优雅什么的,有长公子就够了。
当稚唯跟着扶苏来到搭好的帝王帐篷中时,秦始皇正在跟廷尉李斯闲谈。
见到二人,秦始皇让长子近前,捡出桌上几份折子让他批阅,自己也拿起一本,淡淡地道:“人参的事,
()处理的不错。”
稚唯假装对话的对象里没有她,安静乖巧得站在李廷尉的侧后方。
扶苏提着朱笔,慢条斯理道:“儿臣知道父皇爱惜秦卒,必不会因为一根人参而置人命于不顾。”
稚唯:“……”
长公子这话说的。
就算秦始皇心里不是这么想,现在也必须是了。
否则帝王成什么了?
因为找寻千年老参而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
但长公子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直了啊?!
死寂一般的气氛里,稚唯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一股空气。
可偏偏有人非拖她下水。
李斯喜庆笑道:“陛下出巡刚刚起程没几天,就在岐山境内发现了千年老参,这是祥瑞之兆!”
稚唯:“……”
李廷尉这话说的。
她明日要是找不到人参呢?!
李斯这是纯拍秦始皇马屁,还是暗指千年人参的发现是她弄虚作假啊——比如,她早就发现人参,但非得等到今天才说?
不等稚唯自辩,扶苏耿直发言:“人参天生地长,夏女官只是侥幸发现,称不上是祥瑞。”
“是,”稚唯紧跟着行礼,心思急转道,“况且岐山乃周室肇基之地,若是将这里出现的东西视为‘祥瑞’……”
稚唯顿了一下,假装为难地看向秦始皇。
秦始皇好整以暇问:“如何?”
“臣觉得不怎么吉利。”稚唯小小奉承道,“周王朝只延续八百年,陛下可是想让大秦传至万世。”
这话稚唯说得一点没有虚假,可真诚了。
——反正她说的是“秦始皇想”,又没说“一定是”。
李斯颇感意外地瞄了眼小女官。
果然是宫廷生活造就人啊。
此女居然有了心机城府,一下子说中陛下的心悦之处,让他都无从反驳。
秦始皇抬眼看向下首的小女子,打量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轻笑出声:“虽是在哄朕,但确实悦耳动听。”
见帝王没有生气,稚唯立马打蛇上棍,义正言辞道:“臣说的都是实话。”
李斯:“……”
坏了,出现比赵高还能哄陛下开心的人了!
扶苏无奈,从折子中侧头,轻飘飘睨了小女官一眼,意思是让她适可而止。
秦始皇扔下奏章,轻挥衣袖起身,哼笑道:“行,明日把千年老参带回来,朕就信你。准许你找蒙卿调用黑甲卫。”
稚唯愣了一下,小心问道:“那要是带不回来呢?”
秦始皇:“……”
扶苏:“……”
李斯:“……”
李廷尉心想,他莫不是看走了眼?
这小女官实际上是个缺心眼的???
眼见着大秦天家父子沉默着,无言以对。
李廷尉作为臣子,只能挺身而出,咬着牙,委婉道:“夏女官,陛下是在关心你的安全。”
后半句“调用黑甲卫”才是重点!
前面明显是陛下在说笑啊!
就算真带不回来千年老参,明日老老实实请罪不就好了?难不成陛下还能因为一根死物,处死功臣?
现在问得这么清楚,让陛下怎么答???
稚唯故作恍然,连忙拜谢秦始皇。
嗨呀,只是小小作弄一下啦。
看他们无语多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