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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要不要换一台手机？”
“我现在觉得我这个网速不是很好啊,这怎么办？”
“你之前参加比赛的时候你们现场的网一般多少兆啊？”
“万一我比赛的时候在家里突然猝死了比赛怎么办？”
“你怎么不理我啊，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在！说话！”
一连串带着三分癫狂七分催促的语音刷满了屏幕，方之沐握着手机嘴巴还没听，俨然还有继续向赵柏野输出的态势。
但是这次她语音输入到了一半,赵柏野终于回复了,语气十分不耐烦。
[zbyybz：你有病？]
[zbyybz：这种线上比赛紧张什么锤子]
[zbyybz：大早上一连串语音发过来,你他吗给我上坟？]
方之沐：“……”
她没忍住噘了下嘴巴，声音压得有些低，像只猫儿嗲叫又像是刻意的做作,“我就问问嘛,你好凶啊。”
手机一震，赵柏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头发,眼下青黑,如今盯着镜子吊着牙刷,整个人显出十足的颓废。
他打了个哈欠，晃了下脑袋才从被方之沐吵醒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啧。”
赵柏野拿起洗手台的手机,点开语音。
·就问问嘛，你好凶啊。”
甜美却带着抱怨的声音回响在盥洗室内。
赵柏野刷牙的动作一顿,叼着牙刷,感觉脑子在一瞬间又有些混沌了起来。
好几秒，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些许牙膏沫顺着这个空档被吞咽进去。
赵柏野顿时被呛到，一阵剧烈的咳嗽使得他原本就凌乱的白发都随着气流颤动了下。
又是好久。
赵柏野骂了声,“操。”
她怎么就这么——
赵柏野心里想很久,没想出词儿。
于是赵柏野又没忍住用低低的声音，很轻又很烦躁的骂了声，
“操。”
*
恶心完赵柏野后,方之沐又开始换人恶心了。
[。：西西公主，今天下午就要预选赛了，紧张吗]
[。：你应该没参加过比赛吧？我让你刷熟练度你刷好了吗？]
[。：其实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个庄周，挨揍就行]
她发完信息后，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加了一句话：你紧张也没事，毕竟是第一次
此时才早上九点半，又是周五，西西公主似乎忙得很，并没有回复。
方之沐不以为意，只是忍不住反复抓着头发，时不时在床上翻滚。
她很紧张。
尤其是一想到今天下午就要和平台连线进行一个热身的预选赛，方之沐就更加紧张了。
比起其他王者荣耀赛事动辄多则一两月少则三四周的赛程来说，星爪平台仅仅三天正式比赛的赛程就显得格外着急甚至是仓促。
第一天的海选十二支队伍一局生死局，六场比赛分两个会场同时直播直播对战，这又使得观看流量被大大分散，大头大部分会被已经小有名气的主播吃掉，剩下被平分的流量甚至也需要极其精彩的瞬间才能留住。所以星爪王者主播杯的比赛中拥有着许许多多经典到能与kpl赛事比肩的高光操作以及整活行为。
明天就是比赛第一天了，而今天下午则会进行一个活络气氛的热身赛，说是热身赛其实也只是一种为了方便让观众了解十二只队伍的噱头。由于全部赛事都是在网上举行，所以参赛选手只需要接入平台和王者荣耀共同新开的主播杯比赛服即可，而所有实时游戏画面会转播到主播厅，有三位曾经担任过kpl赛事的解说或者特邀嘉宾进行解说。
今天的赛程倒是很简单，也是十二支队伍两两较量，不过和正式比赛的抽签对决不同，这次是官方提前安排好了。安排的规律也很简单，人气高的队伍跟人气低的队伍打来进行引流，为了让热身赛的娱乐性质更大，这次更是加入了一种新玩法。
那就是对战的两支队伍选择出来的十位英雄，会随即更换跳转顺序，这也是王者荣耀官方特意在星爪主播杯比赛服设置的一种玩法。
几年来的热身赛屡屡因此疯狂产出天神下凡或者煲神下饭的高能时刻。
方之沐由于被星爪主推加上前几天发生的“失踪”事件引发了太多的舆论热议，再加上这近乎冲着搞事的赛制，一时间她不得不紧张万一自己换到了不太会的英雄发挥不好怎么办。
越琢磨，方之沐越是紧张得头皮发麻。
然而，一切都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比如现在，方之沐就怕发生什么意外。
于是，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她那位几乎只存在于母亲歇斯底里的叙述中以及她为数不多的貌合神离家庭聚餐时刻的父亲联系了她。
手机铃声在偌大的公寓里回响着。
方之沐觉得自己大可伸手挂断，亦或者干脆等待着铃声停止，就像是等着一个人放弃或者耐心消失。
但好几秒，她意识到自己才是最没耐心的人。
因为方之沐接通了。
“爸，有事吗？”
“没什么，想问问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啊？生活费还够用吗？”
“都挺好的。”
“哦，那，那很好啊。”
两个来回，两个人像是把这一生可以说的话都说完了。
“你妈妈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今天我已经带着她去医院了。”
他的语句很短，语气很干脆。
如此突兀的话却才是这通电话的核心内容。
方之沐听出了他的意思。
你妈妈就是有病啊，不要跟她计较啊。
她毕竟是你妈妈啊，母女哪有隔夜仇。
我这边带她治疗了，你呢就当这事过去了。
什么也没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方之沐道：“我下午有比赛，到时候再说吧。”
“好，比赛加油。”
父亲挂了电话。
他不会问是什么比赛，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一句无关的鼓励就已经足够了。
很多人文学科热衷研究婚姻关系，他们总是认为这是缔结家庭进行生存繁衍以及精神满足的一种联结。但事实上，它其实也只是一种契约，一种只是为了实行共同财产和资源的纸面契约。所以从一开始，夫与妻，父与母才是真正的共同利益体。
方之沐在这一刻产生了这样清楚的认知。
*
“好的，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木上有水现在锁定了一个极为保守的打野娜可露露，强度足够但是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看起来对于交换英雄的事情她还是很在意啊。”
“看吧，不是我嫌弃男的，是女孩子就很贴心，不会很缺德。你看对面的中单选手小阳阳，直接锁一手妲己，也不怕被自己队友换到团战缺一人。”
两名直播解说在直播间言笑晏晏，双方选英雄的界面占据了大部分页面，近乎刷屏的弹幕迅速飞过。
“这木上有水不会只玩娜可露露吧，也是，女生弱智打野首选娜可露露嗷”
“这主播杯啥都好，就是又看不见人脸又听不见他们队内语音，光靠解说撑场子”
“赛后会放出一部分的吧，但这是游戏竞赛又不是选秀节目”
“芜湖，换了换了，炒作咖被换到了个废物辅助，故意的吧？”
“这系统还能操控，爷虽然也讨厌这女的，但你也是真的睿智”
“就张飞牛魔配叫辅助，蔡文姬就是废物？以后有本事别吃奶”
“也就女的觉得一个奶妈很有用，哈哈哈”
任凭弹幕吵翻了天，方之沐这边队伍也不能开天眼看到。
游戏界面载入，两边的阵容看着倒是正常，但只有方之沐这边知道自己的队伍有多滑稽。
她被换代了蔡文姬，只有向步强运气好地刚好换到射手狄仁杰，宋翊寒被迫成为了中单王昭君，边承言拿到了打野娜可露露，而西西公主显得格外惨不忍睹。
西公主的位置是上单，廉颇。
宋翊寒和边承言其实中单打野都玩得可以，换了倒不怕什么，唯一的差错偏偏就出在西西身上。
即便现在王者荣耀广为承认的c位是中单、射手、打野。
但上单作为前期拉扯，中期支援抓人，后期承伤或者突进输出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而西西这个玩软辅三分钟大辅助，八分钟双大辅助的，只钟爱可爱漂亮仙女英雄的人玩廉颇，那真是想也知道。
游戏一开始，方之沐就道：“我先帮中路升二，支援到狄仁杰有大后来找你，你尽量在塔内清线不要莽。”
西西公主也不说话，也不打字。
方之沐有些疑惑，“西西？”
宋翊寒顿了下，道：“不要打字了，比赛服不允许局内或者全部文字交流的。”
边承言倒是觉得好笑似的，话音很轻，“害羞么？不用担心，倒也不见的有人在乎你。”
方之沐听出了些针锋相对的意味，若是平常她定然是乐意调和气氛说笑几句的，但现在她实在没心情。
她直接去了中路帮宋翊寒升二接着去下路。
由于双方英雄阵容都是对方选择且随即打乱的，前五分钟双方都在发育和熟悉技能。
即便西西玩着的廉颇几度被人追到塔下，甚至对着空气疯狂滑铲，竟也以一丝血活了下来。
方之沐提前开了技能奶她，随后帮助她清线。
没几秒，意外突生，向步强在下路被，对面中单妲己和马可波罗都冒了头。
宋翊寒和边承言纷纷赶过去，眼看着一波团战即将爆发。
方之沐看了下位置，发觉自己赶不过去了，只好道：“对面狂铁还在上路，刚刚探草对面打野在对面红区，你们注意蓝区的路线。”
“可以，我蹲到了。”
边承言话音没落，击杀提示响起。
廉颇直接被狂铁单杀。
宋翊寒话音有些低，“怎么回事。”
“没奶住。”
方之沐道。
接着，一连串系统击杀提示响起。
宋翊寒一换四，帮助向步强的射手拿到三杀以及边承言拿到一个人头。
向步强飚了脏话，“操，我的四杀！”
“哈哈哈哈，你都残成功这样了，别贪了。”
边承言语气轻松，话音熟稔。
他其实是个很能和他人交好的人，和向步强认识不足一周，便已经称兄道弟了。
“这波还是赚的，上路稳住的话没问题。”
边承言对着方之沐道：“你不用太担心。”
“我吗？”方之沐后知后觉，“我没有。”
此后，便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明是为了整活和活跃气氛的热身赛，两支队伍除了某些人下饭瞬间外几乎很是枯燥无趣。
一局游戏打了二十五分钟，却才堪堪接近尾声，对面三路高地全崩只剩马可波罗和项羽垂死挣扎，而方之沐这边也只剩西西操纵着的廉颇笨拙清兵。
“别上前了，你不好打，”
方之沐道。
西西却不知为何执拗了起来，带着兵线就往对方高地走。
不到十秒，他被项羽配合马可波罗风筝得原地暴毙。
方之沐垂眸，道：“不该上的，不过等复活就行了。”
“富贵险中求嘛，不过要是我活着直接一秀二。”
向步强开着玩笑，语气得意。
“可能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吧。”
边承言惯常是拐弯抹角的尖酸。
方之沐语音没什么起伏，“没事，还能打。”
就在此时，组队语音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朗却又压得很低很闷的声音。
“哦，我就是不会玩啊，所以你一整局一句话不说摆脸色给我看？我又不欠你什么啊，我就是不会玩行不行？”
突然的发难让整个小队语音里一片安静。
“我靠，你是男的啊？”
向步强很是震惊。
方之沐也皱起了一张脸，感到震撼。
啊这，你这？
好几秒后，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对，“你说我？”
西西那头不说话，却又是好几秒，才低低冷笑一声，“是啊，还能是谁？”
方之沐：“……”
她脑子转了几圈，只是道：“没有针对你。”
方之沐抿了下嘴巴，“我只是心情不好。”
西西又不说话了。
宋翊寒话音很轻，“无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臆测别人。”
方之沐道：“对面现在两个人带线过来，可能保不住二塔，我第一个复活的话我尽量保住高地就还能打。”
三秒后，她卖掉辅助装先做了金身，在二塔下一对二不断开奶清兵线。
对面的几个人眼看着就要带着兵线朝中路赶来，即便一直心情有些萎靡的方之沐也感到了紧张。
她算着血量和对方的伤害准备放金身。
还有几秒宋翊寒和边承言就能率先复活，届时项羽和马可的技能骗出来，金身结束后他们刚好能从水晶赶到高地。
血线越发危险。
方之沐开始掐时间。
三，二，一。
就是现在！
方之沐按下金身。
下一刻，一切画面全部静止，手机屏幕跳出提示。
[网络连接异常，服务器已断开，请重新登录]
卡了？
断网了？
方之沐疯狂点着手机屏幕，赶紧切换数据链接。
将近两分钟，方之沐这才重新连接上。
再次连接上，手机画面只弹出一个游戏已结束，这一刻，方之沐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看向投影游戏的电脑屏幕，发觉屏幕早就熄灭了。
是停电了吗？
方之沐无法运转脑子。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方之沐恍惚地起身，感觉一切都让她与世界有了一层厚厚的隔膜。
“咔嚓——”
门打开。
方之沐看见一个女人被几个男人拖拽着。
她听见男人们的道歉。
“不好意思，夫人她一出医院自己跑过来找您我们没拦住。”
方之沐茫然地看了眼周围，她看见了公寓墙边的电缆被剪断，几段网线切成一段又一段。
她听见耳边的嘶吼声。
“沐沐，你为什么不听话，还要跟你爸爸说我坏话？”
“到底是谁把你带坏的，你怎么变得这么坏啊？！”
“你还做什么直播是不是？妈妈对你要求这么严格明明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做这种不三不四的职业？难怪你爸爸非要骂我还要让我看病，就是因为你害了我啊！”
这一刻，所谓的隔膜被彻底撕碎，方之沐再次感知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练习。
或许是料峭风寒，或许是话音聒噪，亦或者是面前的场景太滑稽。
“沐沐——！”
“咔嚓——”
方之沐手机响起了拍照声。
她红着眼，却是笑着的，“不是很上镜，但是爸爸看到你现在发病的样子应该会更不想见到你了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方母却顿时脸色苍白，连癫狂的神色都褪下转而成为了惶恐。
几秒后，她的身子像是烂泥似的被保镖架着却也忍不住瘫倒。
方之沐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湿润，却又听见一道或许是很冷的或许是很麻木的声音响起。
“你们按住她吧，别走，我报警了，我现在去联系律师进行起诉，我爸问起来你就让他来找我。”